第四十七章 多玛河战役 五
战场混乱，大地轰鸣，无数人为生存搏杀着，所以，当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挥舞着比身子还要高的尖钉硬头锤时，起先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但是当不断有骑士脑袋被砸开花后，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块不起眼的硬骨头。
一名地龙骑士从侧方掉头，两道冰冷的目光牢牢锁住了诺亚，头顶一簇彩色的高丽鸟尾羽颤动着，这种极为抗魔材料简直就是法师克星，即便是高阶魔法师也会头疼不已。
幸运的是，在自我保护的进化作用下，千百年来大多数高丽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屁股，偶尔才有那么几只高丽鸟出现返祖现象，生长出稀疏的尾羽，数量稀少不说，原始材料的抗魔作用也有限，除非经过神秘的炼金术师药剂加，否则很难再想过去那样发挥作用。
这簇醒目的高丽鸟尾羽说明了这名骑士不凡的身份，身下的地龙身躯也比同类庞大了，身上滕蔓一样盘满了绿色的细纹，粗粒的肉疣像大块的沙粒包裹着全身，黑色的头甲包裹巨大的头颅，猩红的眼散发危险而暴戾的蛮荒气息。
诺亚手中的尖钉硬头锤从中间裂开，锤头卡在了地龙坚硬的头骨上，诺亚狠狠拽了几次只把锤柄抽出了半截，无奈叹了口气，目光也落在了这名与众不同的骑士身上。
半空中，目光相交，望着疾驰而来的骑士，诺亚轻轻皱了皱眉头。
天空，流火攒动，各色光芒闪烁。
杀戮的声音，让人心撼。
血液飞溅，断肢遍地，满眼的血腥画面本应是触目惊心的红，而诺亚却从那抹红，那跳跃如一簇五颜六色火焰的高丽鸟羽毛轻易被忽略，就像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画面，是一名女子，在骑士怀中，确切的说，她侧躺在鞍座中，尽管地龙身躯高大，但鞍座容纳两个人却显得有些拥挤。
所以，她像是被湖水轻轻推向岸边的青草，露出她的模样。
这本不值得惊奇。
总会有人死去，死神从来不眷顾那一副皮囊，也从来不会对美丑作出评价。
他习于沉默，然而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了，他是人，有了一颗人心，有了复仇的欲望，继而衍生了更多的欲望，所以对诸多世间冗杂不能再划清界限。
诺亚开始觉得，这世间最多的惊奇，越来越是那些循规蹈矩的存在，比如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黑甲将军，直到现在，黑甲将军粗鲁又沉默的性格依然像块磐石深深拮据于脑海中，也不知姓名。
所以，感应到那熟悉的气息时，诺亚立刻明白，他战死了。
可诺亚从未想过，他是她，而当她露出容颜之时，诺亚便立刻知道，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美丽，就像梦海伦一样都是世上完美的存在。
她像是婴儿一般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一眨也不眨，黑丝如瀑，苍白嘴唇上猩红的血已干涸，仿佛睡着了，但诺亚记得她的眼睛，那双隐藏在盔甲下冰魄般的眸子给他很深的印象。
她有双很冰冷的眸子，而现在只能从长长的睫毛中看到一抹极为淡的清亮色彩。
紧接着，诺亚就想起这名黑甲将军总站在奥列的身后——如果不出所料，她以面具遮面是和奥列有直接关系。
但这种思索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只是匆匆向远处望了一眼，神识只能覆盖几百米的范围，所以并没有感应到奥列的存在。
于此同时，骑士举着长约2米的龙枪，枪头微微震颤着，继而泛出青色的光芒，人如如脱弦利箭，闪电一般冲向了诺亚，然而他的另一只手，握着残破甲胄一角，那来自于她。
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士，都不会对枪头上的青光陌生，甚至会对这不起眼的光芒产生深深的敬畏，因为只有高阶骑士才能把磅礴的斗气汇聚成一点，一旦击中便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就连最坚硬的西瓦石冈岩也会被轻易破开一个大洞。
同样的，任何一名训练有素的骑士，都不会轻视任何一名敌人。
但这名高傲的骑士，显然忽略了这点，他只用了一只手。
他举着骑士枪冲向了诺亚，如同凯旋满载荣誉的战士，尽管面无表情，但嘴角总会流露出明显的不屑，但显然，他的心情也并不好，或许是因为怀中的女子。
诺亚面无表情，很快就从黑甲将军的惊讶中走了出来，尽管美的惊世骇俗，又令人扼腕叹息，但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只是冷冷瞧着从魔法与箭雨中穿梭而来的骑士，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冲向他，忽然对着骑士露出一抹天真无暇的笑。
......
诺亚瓷白小脸上的笑容，刘东阳也看到了，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这张笑脸上沾满的不是糖浆，而是热乎乎的鲜血——别人的鲜血，肉嘟嘟的小手上，白色的浆状物明显不是热豆腐脑。
地龙骑士的骑士枪与普通的骑士枪有很大的不同，刃身宽厚，微微旋转就能轻易的把肉体绞碎。
所以，当刘东阳看到一名地龙骑士冲向他的时候，尽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为了小命，还是哇哇大叫着向后跑去，看到不远处不知从哪里拣起一面盾牌摆出防御姿势的普科烈，不由怒从胆边生，连忙冲过去扔掉了普科列手中的盾牌，大骂道："普科列，你他妈傻的不要命了。"
事实上，他只看到了普科列那一坨被血水粘腻在一起杂乱的胡须。
而后，蓝色的魔法炮弹落在不远处，如同一个巨大的水球骤然炸裂，光芒四射中，泥土被爆裂的气流彻底掀翻，四处飞舞了好一会，才又轰然落下，血色的尘埃飞扬着。
.......
诺亚露出天真笑容的时候，便被气流掀飞，强横的肉体并没有让他受到重伤，却再次衣不蔽体，他狼狈的从泥土中爬起来，啐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新乡方才似乎不应该笑的那么欢心，不少混着血肉的泥土飞进了嘴里。
衣服的事情，他自然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空间传送轻微偏差后，身上就没正儿八经的穿一件衣服，然后，很莫名其妙的无常起来，他想起了艾达穿着的蓝色礼群，白色纱质半透明层叠的裙围浮现在脑海中。
艾达的笑脸也不可抑制的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张被放大很多倍的大脸，明亮的眼睛占据脑海。
天空的雨丝细密如线，冒着热气，周围声音嘈杂。
天穹背景依然是红色的，卡诺萨称的烈火还未熄灭。
大致是寻到了骑士从硝烟残垣中冲刺而来的身影，那簇醒目的高丽鸟羽毛依然鲜艳亮丽，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诺亚默然无语，沉默了好一会，直到额头上浮现出的恶魔印记快速隐没，眼睛也变成了猩红色。
骑士的冰冷的眼神有些动容，心中莫名觉得一阵荒唐，不知为何，面对这个身材瘦小的孩子，竟突然生出一股寒冷，强烈的危机感令他越加不安起来。
战神殿高阶战士系统训练与拽根精英学院高分毕业的傲人成就令他在军营中如鱼得水，西姆拉保卫战后又成功晋升地龙骑士团的中队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就连东北三省领袖奥尔威希托公爵都允诺，等到时机成熟，新帝国贵族议会永远为他留下一席。
然而，当他看到那个孩子，于兵荒马乱中，再次露出淡然无邪的笑容时，内心的不安便不可抑制起来。
席尔瓦帝国与五大行省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聪明的人都明白，小心翼翼地划清界限便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两方势力最终谁都不会讨好。
毕竟谁都知道，日诺曼帝国的野心像一把尖刀一直悬在半空中，席尔瓦帝国与五大行省的矛盾最多也便是五大行省给自己争取到了一条裤腿罢了，二者依然穿着一条裤子。
所以，地龙骑士团首领黑卡，早就不选择沉默了。
这个表面刚直不阿，性格豪爽的家伙，其实分外圆滑，也是如此耳濡目染，这名地龙骑士军官越加明白了一些道理，人要往上走，即便是过程没有那么优雅而高贵，像杀人一样，其实并不快乐，却能带来荣耀，所以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重要的，就像活着一样重要。
骑士如此想着，举枪的动作略微犹豫了下，但就是这犹豫的片刻，他愕然发现一道残影出现在眼前，他嘴巴微张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临时构建的斗气结界浅薄如纸，被一双白嫩的小手轻易洞穿。
最后一眼，是一双明亮澄澈的眼。
如同秋雨湖畔，骑士还想再看一眼怀中美人垂落的黑发，却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奇怪的是，明明前一刻还在想着名誉与荣耀，还在想活着是如何重要，可真正要死去的时候，脑海中却满是那个叫达奚女子的容貌，他想，真是绝世也无双。
诺亚毫不留情的扼断了骑士的头颅，他只留下骑士头盔顶上华丽的高丽羽毛，而骑士的头颅已被乱蹄踩得稀碎，身下庞大的地龙兽感应到主人的死亡，扬天悲鸣咆哮起来，随后彻底失去控制，盲目的横冲直撞着，敌我不分不少同盟纷纷遭殃，成为地龙蹄下的一缕亡魂。
虽然一击击杀骑士，诺亚却明白自己是趁虚而入，加之骑士大意失策，又只用了一只手，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胜之不武，再看到地龙身上的绿纹像有生命一样活了起来，无数藤蔓横生缠绕身旁一切的人兽时，诺亚更是暗自庆幸，否则骑士施展出这般手段全力对拼，纵然有恶魔之力相助，单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狂暴的地龙瞬间将战场清理出一大片空白地段来，各种血肉肢体横飞，残破的兵器甲胄四处可见，刺有军团图腾的战旗孤零零的嵌在泥土中。
喊杀声中，诺亚却皱起眉头来。
离开地龙背脊的时候，诺亚顺手也把那黑甲将军带了下来，尽管他并不知道，带着一个已死去的人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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