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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穷和


  打假和尚支占强,居然摆开麻将桌,要用赌局从阳间阴司救回时斌的性命。

  介于我与这和尚接触过几次所留下的印象,不靠谱占多数,但现如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神秘感。毕竟,他好歹也是班门儿的成员,班门这个能与墨匠对抗千年的机构,怎么说也不会收留废才吧?

  刘佳乜呆呆的看着一桌子的木制麻将,满脸纠结。其实这个赌局,她无论输赢,都是不亏的。假如赢了,就能把孩子救回来。可老实说,我对支占强的印象并不坏,就算刘佳没能把孩子从他手里赢回来,我也不信相他会对小孩下手。反到如果刘佳赢了,时斌的小命便会交代在鬼差手里——虽然我同时也对支占强的牌局营救计划信心不大。

  不过换个角度,她同样都是输。老公和孩子孰轻孰重,估计一般女人都会很难抉择。刘佳是不是普通女人我不得而知,但看对时斌的态度,我想她十有八九会全力以赴的把儿子赢回来。

  支占强将麻将牌扔在桌子上,自己先占了一个东的位置,对刘佳说:“小姐姐,愿意赌,你了就跟贫僧坐对门儿。请吧!”

  刘佳咬了咬嘴唇,毅然决然的走到支占强对面坐了下来。

  支占强回头看看我和安澜许老大:“劳你们仨人儿架,再出俩牌搭子行吗?”

  许老大瞬间就怯了,我知道他一向对麻将扑克之类的游戏不太感冒。我又看看安澜,她脸挺红,竟然有点小兴奋,不过似乎不太好意思自告奋上桌。至于我,男人嘛,好点小赌是天性,自然当仁不让。

  许老大憋了半天,冲安澜说:“要不,你上吧。我……伺候局。”

  安澜没等他说完,客气都没客气一下:“大哥,你太帅了!我来就我来。”说完端端正正往牌桌上一坐,伸手就去划拉牌。

  我一皱眉头,也只能这样了,老老实实坐在安澜对门,支占强的上家刘佳的下手。四个人七手八脚把牌码上,我拿眼一扫量,敢情这位在牌桌上都不是棒槌,个顶个码的四沿儿溜齐。

  长城砌好,陆占强正襟威坐,大嗓门一吼:“贫僧入乡随俗,你们说吧,怎么个打法?”

  刘佳也不磨叽:“我就小时候陪我奶玩过穷和,别的不会。就穷和吧!”

  穷和(胡),是我们这里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最普遍的麻将玩法。规则不难:人手十三张牌,和牌十四章,条饼万缺一不可,必需有碰有顺,有幺有九;东南西北算碰不算花,中发白只能做将;不能手把一张单叫,不可四同张归一家,胡牌前需开门;摸、庄、炮、闭门、各算一翻,也就是乘二倍计算;一家点炮三家响,不赢则输,跟着坐车都得坐死。现如今,麻迷们为了赢的更大,更多,更快,加入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新规矩,早就失去了“穷和”这个名字的意义,不过万变不离其中,玩法仍是建立在穷和的基础之上的。

  经过简单商议后,我们决定,今天这局牌打四圈,也就是四个东。人手一百个“飞子”(筹码),四圈打完或中途有人输光便开始算帐。最后不计输赢多少,支占强和刘佳两人谁手里剩的飞子多,谁便是胜者,双方签字画押,愿赌服输。

  我跟支占强讲明白了规则,他表示没有异议,挽起宽大的袍袖,伸手一把超起色子,郑重其是的说:“老几位,今儿个既然坐上介张桌,就算认了这个局。自古赌场无父子,愿赌咱们要服输!”说完,又冲我和安澜一报拳,“辛苦二位陪局,话说回来,手底下见真章,虽说介牌局跟两位没关系,但该和和,该盯盯,别放水也别有偏有向,出手千万莫留情。贫僧丑话说前头,这牌局事关生死,哪怕将来要到阴间走一遭,也得劳烦两位作个见证!请了!”

  支占强言罢,甩手掷出两粒色子。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久经牌桌的麻坛老手与菜鸟掷色子完全不同,菜鸟通常是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色子,垂直从空中往下掉,或者小心翼翼将色子托在手掌心里,送到桌子上方再一翻手腕。

  而支占强却不同,别看他是和尚,万没想到也能精通这个!他左手推住桌沿,稍稍欠起屁股上身前倾,右小臂绷紧,喊了一声:“走你”,色子横着从小指与无名指之间的位置飞出,磕在桌面上根本不弹跳,仿佛像只陀螺一般滴溜溜乱转。

  我倒吸一口冷气,瞅这架势是高手中的高手啊,不免替刘佳捏了一把冷汗,却又暗暗替时斌庆幸。纠结来纠结去,反到不知该向着哪边好了。

  色子停转,四人相继摸牌。支占强三下五除二,一手夹几张把牌码了个规规矩矩;我打牌喜欢装大尾巴狼,起手牌来是什么顺序放那就不整理了,全凭记忆和眼力,当然,不免有打狼失手的时候;安澜可好,十三张牌东一张西一张,谁跟谁都不挨着,两只手都不够她忙活的,一看就是没能耐那伙儿的;而刘佳,细致把丫拎起一张牌用牌角在码齐的牌中挤出一条缝塞进去,再从两侧将牌推拢,一张一张极为耐心。

  支占强虽说架势是十足赌场老油条,但由于没打过穷和,牌面起手后有点举棋不定,合计了几秒钟,抽出一张撂到桌面上,说了声:“庄家不留东!”

  话一出口,安澜差点蹦高:“岔(碰)!”高兴劲还没过去,就犯难了,左看右看挑了半天,终于抽出一张,喊道:“不会看,打八万!”我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头一轮你就不会看了,早知道还不如让许老大上了,至少他消停,省得这么给我丢人现眼。

  刘佳稳稳当当,不为所动,伸手摸了一张牌放回了面前的牌堆里,又抽出一张打了出来,也不出声。几圈过后,我发现她不管摸回来的牌有没有用,都要放进牌堆里比划一下再打出来。

  其间许老大给我们每人送了一杯咖啡,虽然实在不爱喝这东西,但的确提神,这两天严重睡眠不足,要不是咖啡顶着,我非得直截含着麻将牌睡过去。

  第一圈牌四家各和一把,互有胜负,谁也没连上庄。真到第二圈最后一手我做庄的时候,出了件蹊跷的意外。我先是打了一张南风,上家的刘佳喊了一声“岔”。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她出完牌,我接着又打的一张六万,再次被她碰走,真到我打出第三张牌八饼,却连续被她碰走。

  打过麻将的人都知道,牌一在手六亲不认,上听都能不要命。被上家连碰三张的耻辱是别人无法理解的,我又集中精神精挑细选了一张三饼扔了出去,没想到刘佳把牌一推,和了。也不知我是气血上涌还是怒气攻心,刚才被刘佳打过的鼻子,居然喷出了血。

  我急忙拿手捂住跑进了卫生间,只听身后的许老大感叹了一声:“唉我去,光听过下围棋下得泣血的,打麻将也行啊!”

  等我洗干净回来重新加入战局,刘佳的手气突然好像嗑了药一样势如破竹,摸着的牌没她留不下的,上家的牌没有她吃不着的,下家的牌也没有她碰不上的,简直如有神助

  刘佳连胡三把,坐她上家的安澜有点沉不住气了,渐渐手忙脚乱起来。我明白,其实她的心里跟我一样,都是盼着支占强能赢,好救时斌性命。至于孩子,毕竟不算燃眉之急,只要不出意外,想那支占强不会轻下毒手。

  可刘佳似乎铁了心豁出时斌了,当面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赢得是气贯长虹咄咄逼人。眼看着三家的飞子越来越薄,她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冷笑。我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支占强见刘佳势如破竹,却丝毫没有惊慌,嘴里哼着小曲,打着哈哈,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人一边打牌一边念金刚经的。

  我有点急眼了,点了根烟提神。安澜看我抽烟也想管我要,我刚要揶揄她,支占强突把手里的牌往桌面上一扣,说了句:“贫僧也去上趟便所,介咖啡喝多了,走肾。”说完,拎着裤子朝卫生间走去。

  打麻将最忌讳就是中途上卫生间,特别是输红眼的人,想他举手投足的架势,不应该连这点讲究都不明白。

  没过多一会,支占强从卫生间里出来,大大咧咧往座位上一坐,抻了个懒,说了一声:“贫僧才明白,介尼玛穷和该恁么玩儿了。来来来,先胖不算胖,后胖才能压塌炕,不是还有最后一圈吗?贫僧跟你们较较真章!”说着,翻手摸了一张牌,也不看是什么章,直接字上背下拍在桌面上,喊了一声:“和了!庄家自摸,闷三家!老几位拿钱吧!”

  等他把手里的牌全推倒,我才真正理解高手倒底这是怎么个心理素质。刘佳和牌,十有八九是她今天手风顺,牌运好。而支占强,我都能觉得他的牌打得多么油滑。打这开始,风回路转,牌桌成了和尚的天下。更让我佩服的是,和尚不再自摸,专挑刘佳打的牌和,甚至可以在我和安澜都开过门而去和刘佳的闷点炮,支占强面前的飞子竟然厚实起来,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意思。

  五连庄过后,刘佳不甘示弱的反叫支占强一把,却再次被支占强连和两把,将刘佳从庄家位置上拉了下来。

  此时,便是我最后一个东。我扫视了一下各人的筹码,我还剩俩,安澜剩四个,基本可以称得上体无完肤。刘佳和支占强的飞子用肉眼看上去不相伯仲,似乎刘佳的飞子能稍微更厚点。

  我拿起色子,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算计:这把无论如果是我自己和,虽然连庄,但安澜必定出局,支占强和刘佳两人最后孰胜孰败,用肉眼观察犹未可知。同理,安澜和牌则我必定出局,结果与我自己和并无两样。

  那么,这一把,可以说是刘佳与支占强的生死战。

  想到这,我脑门上汗水瞬间流下。我稳了稳神,掷出色子,伸手抓牌。

  我想的多,不代表着我手气好。这一局,依然是支占强与刘佳针锋相对的对台戏唱了主角,两人连吃带岔,不一会就上了听。

  可我却在两人的缝隙中意外的发现,这把竟然让我无意中也给倒腾听牌了,正叫五万夹儿。

  说来也巧,我刚发现自己上听,突然听见刘佳轻轻报了一声:“五万!”

  打了半宿牌了,头一次听她的嘴里发出声音。

  五万,如果我推倒胡,安澜输精光,这牌局也就结束了。可虽说刘佳放的炮会比支占强多付一倍的飞子,那也才是四个,支占强依旧没有获胜的把握。可如果我放了这个五万不和,万一被刘佳和去,支占强必败无疑。

  正在我犹豫不绝的时候,支占强兴奋的喊了一声:“五万,贫僧和了!”说着把牌一推,也是四六万看听。

  我正望着支占强的牌发愣的功夫,刘佳上手便撩我的牌:“你刚才愣什么啊?你是不是也和五万?你要是也和五万的话,可是你截他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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