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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32年6月,长沙。

  夏雷震震,这晚的夜空黑沉沉的,风云色变,飞沙走石,闷雷一个接一个的打响,像无边的巨石压在人的心头上,压抑的直发慌。

  老茶营某条走廊深处的小堂口,一个戴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青年站在窗口边上,望着漆黑得给人不详之感的天空,眉头紧锁,掐着算了一算,脸上的凝重之色更添深沉,喃喃自语道:“天降异象,紫薇星弱,七杀,破军,贪狼环绕,妖孽群出,国将大乱,不妙啊不妙。”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一道闪电突的划破天际,惊天巨雷随之炸响,似乎预示着不可阻挡的未来。

  离长沙城大约五十里的一处小土坡,一道儿臂粗细的闪电劈向遗世独立的参天大树,顺着树干延伸到地底,然后炸开,顿时土花四溅,大树连根拔起,向一旁倒去。

  翌日清晨,天朗日和,两个樵夫腰间别着柴刀,肩膀扛着捆绳索,结伴而行。

  “诶,你说,昨儿晚上打了一夜的雷,气温闷热的要死,本来指望着下场雨凉快凉快,结果连根雨丝都没瞧见,这一大清早太阳就这么毒,到了晌午还不得将人烤干咯。”打着赤膊,皮肤黝黑粗糙,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抓着草帽扇风,一脸烦闷。

  另一个个子较为瘦小的男人附和到,“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谁知道会哪天刮风下雨,昨儿晚上的雷震天响,吓得我家那狗娃子哭了一宿,一家子都没好觉睡。”

  “你家狗娃该满月了吧?”

  “还有几天呢,到时摆桌满月酒,李老哥可要赏脸来我家喝上几杯啊。”声音里满满的喜悦慈爱,可见对自家独生子的喜爱。

  “一定一定,届时我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哈哈哈。”

  两人边聊边朝山林上走,忽然瘦小男人拉住络腮胡大汉,指着远处的土坡叫道:“老哥你瞧,那是什么?”

  络腮胡大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顿生惊诧,“哎呀我滴乖乖,那可是好几百年的老槐树,咋就倒了呢。”

  “估计是昨晚上的雷给劈的,走,瞧瞧去。”两人走近了大树,一瞧,呵,好家伙,这根儿一拔出,底下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可同时容纳三四个大汉的洞口。

  “欸,兄弟,我怎么瞧着里头好像有东西?”两人围在洞口边探头探脑往里瞧,阳光射\进洞里照亮了一小片地儿,泥土掩埋处某种东西反射出点点金光。

  “我也瞧见了,金光闪闪的,该不会有什么宝贝吧?”瘦小男子眼中放射出精光,猜测道。

  “我下去瞅瞅。”络腮胡大汉站起身,手脚麻溜的把肩上的绳子摘下来,走到大树旁,用绳子的一头系到树干上,好在绳子够长,放下洞口刚好到底。

  洞里常年不见光,泥土都含着水汽,脚下踩着有些松软,倒也够结实。络腮胡大汉沿着绳子爬到洞底,蹲下去刨了几下泥土残叶,很快那宝贝便现出了原型,是个不足巴掌大的小金碗。

  “俺滴娘咧,这碗该有五两重吧。”络腮胡大汉发出一声惊叹,连忙拿衣角擦干净碗沿,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果然是真金的!瞬间欣喜若狂!

  瘦小男人趴在洞口边上大声喊道:“老哥,找到了么?是啥东西?”

  络腮胡大汉从发现金碗的惊喜中回神,咧着嘴笑着回话,“小老弟,我们这回可是捡到宝了,这是个金碗,纯金的!少说也有五两重哩!”

  “真的?”瘦小男子也露出高兴的神色。这时候五两黄金能换200块银圆,他砍三年年的柴火也挣不到这个钱,何况还是白捡来的一笔财富。

  络腮胡大汉小心翼翼的将金碗收进怀里,又低头四处寻找,不肯放过一个角落,然后,他借着不甚清晰的光线,看见了隐藏在阴影里的山洞,“欸老弟,这里头还有个洞,可能是藏宝的地方。”络腮胡大汉仿佛已经看见金山银矿在向他招手,眼里的贪婪都快实质化。

  瘦小男人却不像络腮胡大汉那么乐观,不晓得为何心头忽然涌现隐隐的不安。头顶上的太阳被飘浮的白云遮住,光线变得有些黯淡,风吹起,竟带来几丝凉意,再看那洞穴,忽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里地处荒凉,人烟稀少,眼下就他们两人,瘦小男人有些害怕,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两分颤抖,“李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里头不知有啥玩意,万一藏着毒蛇野兽该咋办?”

  然而络腮胡大汉已被宝藏迷了眼,哪儿肯走,“老子从小在山里讨生活,啥野兽没见过,真有毒蛇老子就拔了蛇皮掏了蛇胆浸酒喝!再说要是里头真藏有宝藏,咱们可就发大财了,还用得着每天辛辛苦苦的砍柴讨生活”说罢,他把腰间的柴刀握到手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山洞里走去。

  瘦小男人在上头等着,有些担心又忍不住自我安慰,他老娘小时候请算命先生给他卜了一挂,说什么先苦后甜,命里富贵,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兴许这次就能应验了呢又想李大哥魁梧壮硕,力能扛鼎,啥子危险能威胁到他云云,如此一来心里好受了些,听见洞里隐隐传出李大哥的嘟囔声,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虽然暗了点,走廊倒是挺宽敞的……唉,这是什么……红红的……不对!是啊啊啊啊”突然络腮胡大汉发出凄厉惊恐的惨号,吓得侧耳倾听的瘦小男人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手划着地面朝后退几步,紧接着惨号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骨头的声音和压抑的嘶吼声。

  瘦小男人浑身颤抖,冷汗浸湿后背的衣服,他想叫大汉的名字,声音却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他想跑,但又惦记着大汉,极力克制着满心恐惧,双手手脚着地哆哆嗦嗦的朝洞口爬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然后冷不丁对上一双血红色狰狞可怖的眼睛。

  “啊啊啊怪物啊啊啊啊啊”瘦小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掉了个方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上午十一点。

  荒凉的土坡被一支军装部队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辆军车开了过来,通过军人让开的通道,在离大树五十米的地方停下。

  亲兵连忙上去打开车门,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

  合体的军服展现出青年精壮结实的身材,高大的身量笔挺的脊梁宛如一棵风吹不倒的松柏,即使在炎热的夏天里依旧保持一丝不苟的穿戴,大檐军帽,整齐的武装带,腰间配着一把□□,显出一副英武逼人的气概。

  他无疑是个优秀的军人,英俊的脸庞有着久经沙场的冷厉,斜飞入鬓的剑眉,点漆般的双目灿如朗星,笔挺的鼻梁,刀刻般线条坚毅的薄唇,神采庄重而冷峻,深沉而内敛,仿佛任何事物都撼动不了他的信念。

  他的名字叫张启山,长沙人称张大佛爷。

  白净俊秀,年纪比张启山小几岁的张副官见到来人,赶忙迎了上去,“佛爷。”

  张启山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最后定格在抓着一个小兵反复念叨着“李大哥”、“怪物”等话一脸惊惶的瘦小男人身上,后面不远处亲兵包围圈外还挤着十几个普通百姓,昂着下巴垫着脚尖探头探脑,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转回视线,开口道:“这里就是出现吃人猛兽的地方那人怎么说,问清楚了吗?”

  张副官回道:“问清楚了,报案的人名叫陈二狗,是个樵夫,今天一大早跟邻居李大胆上山砍柴,看到槐树倒了,估计是昨晚上的雷给劈的。两人过来一瞧,发现树根底下有个洞,里头埋了个金碗。李大胆下去把金碗挖出来,接着发现里头还有个山洞。陈二狗胆子小不敢下去,只有李大胆前去探查,他待在上头等了没多久,就听见李大胆的惨叫,并且伴随着像是人的粗喘又像是野兽嘶吼的声音,还有骨头嚼碎的咯嘣声,猜测着李大胆被怪物给吃掉了。陈二狗吓坏了,偷偷摸摸往洞里一望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立刻被吓得跑回家。等回过神后才在家人邻居的陪同下到城里府衙报案。”

  张副官咬字清晰,条理分明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张启山眼神深邃,冷笑一下,“吃人是肯定的,怪物倒不见得。”

  他径直走到树洞边上,洞口上方竖起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连着一个绳梯,垂直落到洞底。

  张启山俯首望了望,因格局与光线限制没瞧出个一二三来。他问道,“派人下去探查过了吗?”

  张副官有问必答,“已经派亲兵下去了,现在还没上来。”

  “通知八爷了没?”

  “已经去请了。”

  就在他们一问一答之时,一个小兵来到他们身后,行了个军礼,掷地有声地道:“报告佛爷,八爷带到。”接着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露出身后穿着红棕色长服,鼻梁上架着副水晶黑框眼镜,有点圆脸,五官端正清秀,一身书卷气的青年。

  他是齐铁嘴,道上人称“齐八爷”,一个卖古董的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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