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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智愚


  第九十一章智愚

  凌松泽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不过是五六天而已,已经是风波迭起,事件频出。数日内,他就不惜血本地筹到了一笔巨款,立时匆匆起程上京。

  但他安排的人手,还在陆续地变卖产业,不断送钱入京,他指定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专门操办此事,又向文素秋交待了情况,确保背后支持的财力不会断,这才赶往京城。

  大妞母子,还有文素秋拖了韩诺,都来送他。

  临行之时,凌松泽还是劝了文素秋不少叫她宽心的话,文素秋只默默点头。

  凌松泽又抱了抱孩子,宽慰了大妞几句。

  大妞虽然也被一群人说得心中动摇,但安抚大妞是件很简单的事,大可不必如对其他人那样神情肃然,义正辞言。

  他只需要问:“大妞,你相信我吗?”

  大妞只是点头,这世间,还能有人比他更值得相信吗?

  “我保证,绝不会让安儿吃苦。”

  大妞便立刻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再不多说一句闲话,反倒在韩诺和文素秋面前,显得有些讪讪然,不太好意思。

  自然谁也不会对她有什么芥蒂,大家结伴一路相送。

  凌松泽与她告别几句,颇有依依之意。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平安,犹其叫人不舍。

  最后硬起心肠,放下儿子,把目光望向韩诺。

  这懒洋洋的义弟,可算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硬拉来给人送行吧。

  告别的话,自然是一句也没有的,但能以那样沉静的眼睛,清醒地望过来,而不是睡眼惺忪,想来已是给他大大的面子了吧。

  看看韩诺那远比其他人平静安然的神色,凌松泽在这样沉重的时候,竟也莫名地笑了笑,心情奇妙地轻松了些。

  原本要说的话,也只是变成了最后一个深深的凝视,微微的一个笑容,然后,他回身上马,在两个护从的陪伴下,纵马飞驰而去。

  几个人静静地等待着,凝望着,直到那身影再不可见,文素秋和大妞依旧久久伫立不动。

  只有韩诺,愣愣等了半天,然后说:“你们脚不酸吗,回去歇着吧”

  二女相视一笑,以前是文素秋隐隐羡慕大妞直心眼,可现在,连直心肠的大妞都开始羡慕韩诺的没心没肺了。

  等待的日子是一场恐怖的煎熬。

  隔着万水千山,京城中音信极不通畅,偶尔有片纸寄来,也无暇多说详情,只是催要钱财。

  大成号这边的产业,纷纷变卖,各地的大成号,掌柜们也都挥泪含恨低价甩卖,大量的财富迅速向渭城汇集,然后又被陆陆续续送往京城。

  文素秋亲自管理着帐目,眼睁睁地看着巨额的财富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每一笔数字划出去,都是惊心动魄。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如果不是最终祸福未定,她心中牵挂不下,只怕一个想不开,就要出什么事了。

  韩诺倒是很想安慰她,但于这些事上,他一向是极笨拙的,每回只是反复地说:“其实是不你的错”

  文素秋苦笑以对,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大成号不会分家,不是她,凌松泽掌管大局,别人岂敢轻动,不是她,韩家人不会那样一步步重新渗透进大成号,不是她,又哪来今日的泼天大祸。

  韩诺皱了眉,怔了半天,终于又道:“你不用担心,大哥会把事情办妥的。”

  文素秋长吁短叹:“相公,为什么你总能这样相信大哥?”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渴望着这样全心全意地信赖,渴望着这样安心地等待,至少不用日日忐忑,受尽折磨。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里的消息,语焉不祥,巨额的财富不断送上京城,却后果未知,又有新的流言冒出头来了。

  凌松泽根本没本事扳转局面。

  姓凌的就是要骗韩家的钱。

  韩家当家人什么也不管,一个慌了手脚的女人硬撑着,还不是让人吓两句,就乖乖把什么都交出去了。

  这种话传得人心惶惶,家里下人们复又惊慌起来,外头大成号的下属们变卖产业时,也有些迟疑,大妞气极了,跺着脚在门口乱骂了一番,她还是那个恼羞成怒会当街打人的小丫头,从没有变成气派能干的富商太太。

  可惜,这次流言传得太广,她也没处抓人打去,只得回头,找了文素秋和韩诺哭诉了一番,指天誓日地说,凌大哥不是那种人。

  韩诺的态度单又直接:“大妞,你别担心,我知道大哥是什么人。”

  而文素秋也是连连安抚劝慰大妞。

  她虽对经商不是很懂,但多少掌握一点大成号的情况,她很清楚,这些日子,凌记大成号关门歇业,陆续贱卖产业,损失有多大。

  凌松泽用这样的手段来骗韩记大成号的钱,未免得不偿失。

  那些流言,怕更多是商场中人,故意传出来,乱人心神的。

  更何况,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怀疑,犹豫,扣着钱不送,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只能坚定得相信着,尽一切力量支持着那边财源不绝,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只是,就算相信着凌松泽的品格,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凌松泽的能力和运气。

  这一场入京周旋,真的会比当年那一回,稍稍成功一些,幸运一些吗?

  就这样一日三惊,夜夜难眠,偶尔入睡,也总是被噩梦惊醒,略听到外头街上有小许喧哗,就总是惊疑有什么变故,偶尔听着几许混乱,就以为是差役上门捉人。

  看着韩诺,每天那样心安理得,好吃好睡,能够那样简单地信任着,放心着,多么让人羡慕。她真想知道,为什么相公能如此全心全意坦然地相信着凌松泽的一切。

  而韩诺只是沉默良久,然后说:“这件事,大哥即然主动帮忙,那他应该是能办好的,我……只是这样觉得。”

  文素秋哑然无语,算了,她已经习惯了在很多事上,与丈夫沟通无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家家关门闭户的大成号商铺,给老百姓们带来很多不便。原本犹豫着要不要落井下石的各方商人们,如今全都无比激烈地斗成一团,争抢着大成号轰然倒下后让出来的巨大市场,倒是没有人有空,对凄惶的韩家,再动什么手脚。

  差役们名为封锁看守,实为保护地围着韩家,大成号这庞然大物倒下的许多风雨,并没有过多地侵入这比人们想象中,要安静平和许多的韩宅。

  只是当年,渭城的名夫人,在各个大户人家内宅出入频繁的韩夫人,如今只能冷冷清清地留在家里,再不会有一个所谓的闺中密友登门,再不曾收到一张请帖。

  就连她生母娘家那边的人,也急急忙忙从大成号抽了身,就此没了踪影。缨儿打听过,据说他们把置办的田地屋子商铺全卖了,跑到不知哪里去了。

  缨儿一边说,一边还气得脸色发白,委屈地直流眼泪。

  没有夫人,哪有那帮破落户的今天,何况那铺子其实是夫人出的本钱,大头都是夫人的。富贵的时候,天天上门说凌大老爷的闲话,而今落难了,凌大老爷都把全副身家拿出来了,他们倒跑得飞快。

  已经麻木的文素秋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她也没把他们真当亲人看,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患难来同当了。

  在这一片凄凉冷清中,最起码,文家人做得还是不错的。

  以往韩家大富贵之时,不是过年过节,生日庆祝,文家人都不与这边主动联系,就是接文素秋回娘家,次数也不多。

  哪怕对大成号的一些事,文家人并不以为然,但也从来不说什么。

  可是,此番落难,文素秋的几位嫡兄,却是有事没事,上门来坐坐,哪怕只是聊聊闲话,表现出的态度,也是叫人安心的。甚至连文素秋的生母,王姨娘,也是第一次得到恩典,有机会陪夫人过来,看看女儿。

  大夫人要缨儿领着自己逛韩家的园子,很大方地让他们母女私下相处,王姨娘抱着文素秋痛哭了一场,狠狠骂了自家几个兄弟,发誓一世不认这样的亲戚,又叫文素秋赶紧回家。文素秋不肯,她又哭又骂,说这女儿读文家的书读傻了,但哭着骂着,还是偷偷地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特意暗藏的几件首饰,两三张银票,硬塞过来。却是听说了女儿什么东西都当了,唯恐女儿受苦,把自己仅有的家当全拿出来了。

  文家本来就不算多富裕,她一个姨娘原没有什么家当,这些大多还是文素秋出嫁以后,悄悄补贴的呢。

  当然,这么点钱,相比文素秋每日让人送上京的数目,是不值一提的。可就是握着这么区区的几样东西,文素秋忍不住泪落如雨。

  文夫人态度平和,只是一再表示,不管官家怎么判,只要保住了性命,文家终不会叫他们夫妻飘零无依。还特地要他们夫妻二人多回娘家坐坐。

  韩诺陪着文素秋回去过两趟,文家的族长并几房长者和几位少爷,都特意出来见客相陪,这等姿态做出来,也算是惊风暴雨中,少有的暖人心肠之事了。

  而且,文家也并不是光做姿态不做事。渭城文人中的百年根基,终是显出了大用。

  本地许多缙绅人家,耕读之家,有功名之人,都联名上书,证明韩家年年修桥铺路,济贫惜弱,是有德行的商人,请求朝廷念其往日功德,能够宽大处理。

  这年些来,韩家年年施粥,处处行善,确实有许多贫民感其厚德,愿意在求情书上按手印。

  当然,这等区区贱民们的生死意愿,都不算太重要。

  重要的是,韩家年年资助贫苦读书人,无偿送钱送田给官学,这却是极有意义,也很有功绩的事,算是供养读书种子,朝廷对这样的行为,也是应该表彰的。

  受过韩家好处的清寒士子们,也都联名写了文书,连当地的学官,都跟着写了求情书。

  最后渭城的县太爷也被打动,决定同襄盛举。

  文素秋也想不到,当初为了制衡凌松泽而拼命出头,大手笔行善施恩,却是阴差阳错,在这样的绝境中,得到了回报。

  眼看着求情声一片,各种上书后面的签名越越长,文素秋也激动起来,催促韩诺写信到安定府知府大人如夫人处,请如夫人出面,求知府大人出手,在整个安定府发动这样的求情上书。

  韩诺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说不清什么,只是让她回娘家问问,要是文老爷觉得可行,那就是可行的。

  文素秋回家一说,文老爷立刻喝斥了女儿一番,也捻着胡须赞叹女婿是大巧若拙,到了如此境地,犹未失了方寸。

  这等众人上书之事,过犹不及,渭城是大成号总号所在,大成号富贵而不忘乡里,是应当的,若真是无限制地把恩泽扩大到安定府,鼓动全安定的民众,士人,官员一起来求情。那就真是没罪也有罪,无罪也该杀头了。

  文素秋吓得遍体冷汗,这朝中的事,真不是她这种小女人能明白的。

  回家后,怔怔望着丈夫发呆。

  相公,到底是懒散无为,还是真正大智若愚。

  似乎,他真的从来没判断错过。

  她不听他的,就引来大灾,她这回听了他一句,便避过了大祸……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原来真的是她,一直在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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