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她把信给扔了啊。”
“我看见了，”方莘一顿，给柳拾忆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可能有洁癖吧。”
许楚站在那儿，她感受得出来方莘对柳拾忆的感兴趣，这份兴趣里还有些讨好的味道。
但柳拾忆似乎很不喜欢方莘——
大半小时过去，她和方莘吃完饭下楼。
早该离去的柳拾忆却还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然后当着她们的面，亲手将信扔进了垃圾箱里。
这举动实在是很莫名其妙，许楚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直觉却告诉她——柳拾忆很不喜欢方莘，甚至有些厌恶的感觉。
许楚望了又望，她的老同桌神色平常，嘴角含笑，却让她觉得心口堵得慌。
方莘这样的人，无拘无束、张扬恣意过了头。
高一时，方莘的“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更为明显——不穿校服衬衫、穿各式的艳色衬衫，学校的大型活动只挑感兴趣的参加，和整个班级的基调格格不入。
故而，明目张胆不喜欢她的人很多，暗戳戳针对的人更多，佩服方莘的也有，毕竟能把男生揍哭的实在太少了。而许楚她之前则是明目张胆中的一个——
许楚想起这些事，心中不免烦躁，睁大眼睛盯着方莘的侧脸，高挺秀致的鼻梁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鼻翼、红唇处的阴影倾泻而下，本来逶迤至腰的长发现在只到了肩。
——她的老同桌还是长发更好看啊，比王祖贤、李嘉欣还美。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有傻子不喜欢呢？！
许楚作为方莘的头号脑残粉，难以压制心中那份冲动，想要直接上前去问清楚，然而柳拾忆走得太快，而她的老同桌还拉着她的手，力道很大。
许楚的记忆里，方莘从来没有对她使过这么大的力气，她憋屈得厉害，重重地哼了一口气。
方莘挑眉看了一眼许楚，笑着问道：“你生气了？”
许楚双手拽着方莘的衣角，轻轻晃动，瘪着嘴委屈巴巴道：“小星星你这么好，她怎么能不喜欢你～”
这么奇怪的理由吗？
天气热的似蒸笼一般，便利店里的冷气从玻璃门的缝隙中挣扎而出，丝丝冷气顺着脚裸攀附而上，再配上许楚的楚楚可怜的泪眼，方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和王辰淼是专门来恶心我的吗？什么臭水沟里找来的破烂称呼。”
“很好听啊，我喊的不是很甜嘛。”许楚抹了把眼泪，轻声呢喃。
确实甜，江云青是跳脱的甜妹，许楚则是爱撒娇的乖乖巧巧妹子，软中还带了点辣，天生暗金色的齐耳短发，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方莘颇为认同地点头，摸着许楚的脑袋，微笑道：“你知道你和王辰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可爱嘛？”因为泪水的原因，许楚的眼睛亮晶晶的。
九月份的天气热的不讲道理，蛮横霸道，却对女孩子的泪水束手无措，方莘却面热心冷，她的的视线绕过许楚，望向了她的身后——
热烈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洒下毫无规则的稀疏光点，光点连成了片，暖烈的微风轻轻地吹拂，偌大的淡绿色梧桐叶边口泛黄，伴着风动，飒飒作响。
少男少女们推着自行车，缓慢的走在步行道上，柳拾忆亦在其中，一手推车，一手撑着把黑伞，仍旧是大而快的步伐，那身宽大的蓝色校服衬得她清瘦的背出尘不染，风姿卓然。
——这样的背影，当画画的素材最好。
“是想法太多，”方莘收回目光，走向垃圾桶，步伐中带了些沉重的味道，“希望姜子安没有洁癖。”
“啊？”
垃圾箱的边口有无规则的黑色污渍，还有灰色发黑的污水渍，而里面散发着恶臭味，冻酸奶的盒子在高温的滋养下黏湿，白色浆液向外流淌，混合着辣条包装袋里的红油，一同缓慢地攀附上了黑黑干干的香蕉皮，半塑料的透明便餐盒里还沾着几个发臭腐烂的生菜叶——
“看来我要去跟姜子安道个歉了。”方莘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伸手从垃圾桶中将信纸捡了出来，眉头紧蹙，提溜着信的边角，神态动作中透露出嫌弃的味道。
许楚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就弹射出去，四肢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动作要有多嫌弃就有多嫌弃，缓了一会又用双臂抱住自己，嘴还在嘟囔着：“小星星你是一点洁癖都没有啊。”
方莘转身眯眼微笑道：“从臭水沟找昵称的人不配这么说啊。”
像许楚这样的娇娇弱弱小姑娘向来最嫌弃这样的脏玩意儿，方莘有意无意地将那封信往许楚面前凑了凑。
许楚连忙后退，眨巴眼睛、噘着嘴委屈巴巴道：“小星星～小星星～”
方莘鸡皮疙瘩顿起，想扶额又嫌弃手脏，只能无奈道：“随你，你高兴就行。”
“小星星，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方莘淡然地接受了这个怪恶心的称呼，便异常的冷漠。
她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许楚的心猛然就抽抽起来，她脑子的思路便全断了，樱桃小嘴就那么呆愣愣地张着，“啊，就是就是——我忘了。”
许楚这副模样就像是男足出不了亚洲、韩国喜欢剽窃、日本右|翼杜撰历史、英国佬鼻子灵敏、山姆大叔宣扬和平一样，稀松平常又自带笑点。
方莘忍不住想笑，许楚这傻不拉几的蠢萌表情，不当喜剧演员是真的可惜了。
“还不准备回去？阿姨不担心你？”
“周六我妈他们还在上班呢，不用担心啦，”她顿了下，眨巴着亮晶晶的水眸，“小星星你要不要去我家？你骑车还是我骑车？”
“去你家？还是算了吧，我还有事。”
“啊？有什么事竟然比得上我。我不管～我不管～跟我回去嘛，回去嘛～小星星～”
那可太多了，幸亏你是个女孩子，不然早一拳上去了。即使腹诽不断，方莘仍旧给足了许楚的面子，“太困了，我想回去睡觉。”
许楚眼珠子咕噜一转，提议道：“去我家也能睡嘛。”
她笑得格外的甜，眼神真挚，暖烈的秋风悠悠，发丝微微扬动。然而方莘的嘴角不断的抽搐，显然不能理解许楚的思维模式——
滚蛋，许楚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鬼东西，带人回去睡觉，她如果是个男的，估计腿都得被伯父给打断了，即使不是个男的，至少也得被骂几句奇葩。
方莘呵呵两声：“下次，下次一定。”
许楚秉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观点，继续提议：“那我跟你回去呗。”
方莘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拽出来，掸了又掸，丝绸衬衫格外容易皱，被许楚拽着的地方已经皱出了细碎的鱼尾纹，这件衬衫算废了，肉疼。
“可以啊，等我小舅来吧，”她看了眼手表，“大概还有两小时。”
“不用，我们骑车回去好啦——！”
·
半小时后，校园外的单行道路口。
许楚推着蓝色的电瓶车，眨着亮晶晶的眸子，提议道：“小星星你要试试看吗？”
方莘望着许楚那双杏眼，默了又默，最后抿唇微笑道：“我不会。”
挫败啊——不对，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不完美才是人生的常态，自己已经如此优秀了，不会骑车这件事也很正常，不然也太不给普通人留活路了。
方莘叉着腰，做着自我安慰，又听到许楚在问：“自行车会吗？”
她自信地仰起头：“会。”
“那这个怎么可能不会？扭一扭——”
“是不是还要泡一泡，舔一舔？”
许楚跨坐到小电瓶车的后座上，手里捧着个粉色的小花头盔，“哎呀，你别插嘴。我在教你怎么骑车，脚划一划，要倒了脚就撑在地上。喏，戴好头盔！”
方莘接过头盔，咔哒一声戴好，然后跨坐到车上，转着把手向前冲了出去，“搂住我的腰。”
秋风呼啸，梧桐叶飒飒作响，柏油大路滋滋反光，小电瓶车沿着路边向前滑动，并且在左右摇晃着，方莘的脚时不时的触碰地面、然后像船桨一样的向前滑动。
许楚毫不迟疑地搂住了方莘的腰，然后立刻惊叹：“哇——硬的哎！”
方莘放声笑道：“许楚你他妈的，别乱摸。”
片刻，许楚闷闷的声音传到方莘的耳朵里，“小星星，我第一次摸到活的腹肌哎。”
难不成还有死的吗？哦，忘了，还真的可能，艺术楼教室里的那种雕塑。
方莘静默了许久，太阳穴直突突，“你控制一点行吗？这个样子我会觉得你对我有兴趣啊。”
许楚这样的软萌天真小姑娘毫无自觉，仍旧抱紧了方莘，用脑袋蹭着方莘的背，语气软绵绵的，“当然没有啦，纯粹的欣赏嘛，是你思想不纯洁啦。”
十字路口处，红绿灯漫长，这里的东北方向处立了座新建的娱乐中心，偶有三两人群走过广场，直奔浅灰色的玻璃建筑楼群。
“哟，还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我了，”方莘单脚撑着车，勾唇一笑，“许楚你看对面路口那儿，我们又碰见熟人了。”
“谁啊？哪儿呢。”
“几个傻逼，走的还挺快。”方莘语气平淡，他们没有看到她，真是令人失望。
许楚四处张望着，中午的温度超过三十度，除去滋滋作响的柏油大马路，四周可没有人。
她不免疑惑：“没看到哎——另外，小星星你不要说脏话哦。”
“我什么时候说脏话了，你不能诬陷好人啊，这样我就要伤心了。”她可没说脏话，那是给他们下定义，算个屁的脏话。
方莘眉梢挑起，随着她转动车把手，电瓶车便慢慢悠悠地滑了出去。
“行吧，没我管着你是不是很不习惯？新同桌是谁啊，有没有提醒你上课不能睡觉、没有针对你吧？有没有谁欺负你？周围都是谁啊？好不好相处啊？”
“周围都是熟人，新同桌是沈安，没你管是挺不习惯的，”方莘一顿，笑着补充，“不习惯这种自由感。”
许楚一拳捶在方莘的背上，“啊——生气！很生气！”
方莘忍不住闷哼出声，其实这拳并不重，但是这手实在太欠了。“你不觉得沈安管的更严吗？我逗你的。”
“也对哦，那小星星你有没有很期待月考？”
“争做倒一？”
“那不可能，没有物理化学你肯定很ok，我很信任你的。”
望月市的九月，烈阳炽热，洒水车留下的深色印记顷刻间便挥发不见，鸟雀啾唧声中穿插着许楚叽叽喳喳的软糯叫声，方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许楚的话。
秋风卷起地面的尘土与浅绿色泛黄的宽大落叶，笑语声被掩藏在了尘埃里，地平线上的人渐渐变小，而影子在缓慢地延伸。
方莘在桂花飘香的漫漫长路尽头处看到了一个女人，车猛然被刹，呲啦的刺耳声陡然响起——
那女人转头望向了方莘，紫色的贴身长裙，黑色高跟鞋，盘着发，姣好的面容挂着得体的微笑，她正要拉开车门，却在视线触碰到方莘的那一刻，止住了动作。
她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心里责怪起王景，责怪他没把方莘接走，造成了现在的尴尬场景。
过了许久，她抬起胳膊，似有千斤重般，招手的动作缓慢的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裙摆翩跹。
方莘默默道了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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