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气昏
清晨的初阳还带着稚嫩，每一缕阳光都透着清新，枝头的鸟雀离窝觅食，露珠未散，滋润着酣睡一夜的花苞徐徐绽放生机。
宁长安尚在熟睡中就被叫起了——宫中的懿旨到了，要宣王妃进宫。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立即就清醒了，轻声问：“是丽太妃的懿旨吗？”
弄烟点头。
以防丽太妃或是藴贵妃又要传唤她，要给她立规矩，宁长安觉得她先准备为好。
“去给我准备些易克化的点心用油纸包起来，找件袖口比较窄的衣裳，能把油纸包放下去不会掉出来就行。”
“王妃，还是找袖口宽大的，婢子们现在就去在衣袖里缝个布袋就不会掉出来了。”
这主意不错，宁长安当即同意了。
今日来传懿旨的还是昨日那名太监，辰时二刻来传的懿旨，磨蹭到还差二刻就要巳时宁王妃才出门，可算是又把他气得够呛。
毕竟这太监哪能想到，辰时二刻宁王妃还睡得正香，宫中起的最晚的娘娘都还要早一个时辰起来的！
女眷入宫一般都走重福门，抵达宫门前，下马车，巧了，又碰上那位金灿灿的靖王妃，宁长安问好：“二皇嫂。”
靖王妃哼哼两声，没打招呼就甩头走了，她憋着气，都懒得跟这个三弟妹敷衍了。靖王那个小妾表妹，就为一点份例闹到虞贵妃那里，想让虞贵妃来压制她！
婆母又怎么样，她可不能退，否则她的颜面往哪里放？虞贵妃要是敢装病来拿捏她折磨她，她回去就加倍折磨小妾，看谁硬的过谁！
行至丽太妃居住的懿祥宫时日头已渐高，太监扔下一句先去回禀太妃娘娘就不见人影，宁长安愣是在宫门前干站半个时辰才被宣进去。
朱颜扶着王妃的手臂，有些担忧：“王妃，您还好吧。”
进宫问安只能带一个婢女，她想去找王爷报信又怕王妃会出事，这宫里的宫人又不能随便轻信，连跑个腿的人都找不到。
宁长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带着朱颜往里走去。及至大殿门前，便只能她独自进去问安，提起裙摆跨入大殿，走到殿中央，匆匆一瞥后颔首，欠身行礼：“见过太妃。”
这大殿中除丽太妃在座，还有两人。
一位是身着大红色华装的美妇人，面容白皙，眉目修长，下巴尖尖，长得甚美，眉眼间依稀有丽太妃的影子，正是丽太妃的长女聿华长公主。
另一位是聿华长公主的独生女金城县主，约莫十七八岁，梳妆少女髻，母女俩有四五分相似，她的肤色相较她的母亲却要深一些，手里拿着一条小蛇鞭在玩，一眼都没看走进殿的大美人表嫂。
良久，丽太妃才懒懒道：“本宫听说，宁王妃你把本宫昨日赏下的八名宫娥罚到庄子上去了，她们做错何事了呀？宁王妃，抬头回话吧。”
抬头，不是免礼，宁长安只能继续半屈着身子，把将军教导她的那番话转达一番。
丽太妃气得差点就想把手中的茶盏给扔出去了：“没有不敬？你把本宫的赏赐安排到庄子上，这还不是不敬？”
宁长安语气很恭敬地说：“太妃，你既然已经赏给宁王府，她们就是宁王府的人，自然是该由我这个宁王府的主母来安排，这是规矩，并非不敬。太妃若是心系旧仆，我即刻就把她们送回宫中。”
“你！”丽太妃气得胸口起伏，眼冒凶光：“宁王妃，你给本宫跪下。”
宁长安身姿不变，很平静地说：“太妃，我是正一品的亲王妃，只有父皇、母后和王爷的生母藴贵妃才受的起宁王妃的跪拜之礼。
你是太妃，不是太后，我只需向太妃欠身行礼，跪拜大礼，太妃你受不起。”
“你！！”这话实在戳中了她的痛脚，丽太妃额头青筋直冒，真的是气得狠了。
金城县主不由得去看了这表嫂一眼，聿华长公主恭维道：“宁王妃好大的架子呀。”
宁长安一时把握不准她的身份，淡淡道：“就事论事而已，若是太妃想以孝压人，以势迫人，我就敢到父皇和母后面前辩一辩，我说不必向太妃下跪，何错之有？”
聿华长公主冷笑：“这么说，皇兄和皇嫂赏赐宁王府，你也要安排到庄子上去了？”
这下宁长安确定这位是什么身份了，应该就是长公主，毫无惧色地说：“那么侄媳敢问长公主，太妃和长公主难道能与父皇、母后比肩吗？”
“你！”聿华长公主声线陡然一厉，狠狠攒拳，算是被气到了。
随即耳边乍起一声破碎的响声，宁长安垂眸扫去，及地的裙摆被茶水溅湿了，脚边还散落着一地的瓷杯碎片。
“太妃，太妃娘娘您怎么了？”
“母妃——”
紧随而来一阵混乱的尖叫声，原本站在大殿中当木头桩子的宫人们纷纷往上座围拢过去。宁长安终于站直身子，平静地想，接下来应该会要传太医，说丽太妃被她气病倒了。
藴贵妃、贤妃、娄皇后以及虞贵妃和靖王妃先后赶到，谁的脸都是沉着的，尤其是靖王妃，都要咬牙切齿了。
这个三弟妹，真是要气死她了！竟然敢把丽太妃气得病倒，她都没敢做过这种事的，又是冲着她来的，想要在她面前炫耀，简直是做梦！
以为她不敢去做这种事吗？这不是笑话吗！
虞贵妃要是再敢拿捏她，看她不把这个婆母气病过去。不，她要主动出击，把府里那个小妾给折磨死，再把虞贵妃给气病，并且绝不给这婆母侍疾！
否则绝不能消她心头之气！
大殿内的氛围越来越低沉，直到太医和聿华长公主从内室出来，太医向皇后禀道：“皇后娘娘，太妃是气急攻心，需得好生调理，否则恐有折寿之危。”
娄皇后还未说话，聿华长公主嘴皮子一掀，就道：“皇嫂，宁王妃把母妃给气病倒了，为将功折罪，母妃养病期间，就由宁王妃住到懿祥宫的偏殿，日夜给母妃侍疾，直到母妃病愈吧。”
虞贵妃乐了，贤妃和藴贵妃再不情愿，这时候也没法说不呀。娄皇后点点头，看向宁长安：“聿华长公主言之有理，从即日起，宁王妃你——”
“母后！”
一声高昂的男音传来，直接把皇后的话打断，众人转头看去，大门处站着一名俊美至极的颀长男子和……一众太医，连褚太医都在。
容涵信步走来，站在皇后面前，淡笑道：“母后，儿臣听说王妃把太妃给气病倒了，特意去向父皇请旨，把今日在太医署当值的二十三名太医连同褚院使一并请来给太妃诊治。若太妃当真病重，有折寿之危，儿臣愿意亲自给太妃侍疾。”
不管皇后的应答，他扫向那众位太医，吩咐道：“进去好生给太妃瞧瞧，一个个看过去，诊的仔细些，有丝毫差错，父皇和母后就拿你们是问。”
宁长安总算松了一口气，其他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靖王妃要气炸了，这个三弟妹，竟然还有这么一出，怪不得这么淡定！这是想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啊，想压她一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绝对要去把婆母气病倒，今日就做，再把小妾给折磨死，否则绝不能消她心头之恨！靖王要是敢不护着她反到去护着他老娘和小妾，她跟他没完！
虞贵妃亦是被气到了，可惜她不知道她儿媳妇的想法，否则这会恐怕就要气昏过去。
聿华长公主更是气愤难当，宁王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要折辱他们的脸面吗？见那群太医已经往里走去，厉声喝道：“站住！”
“进去给太妃诊脉。”容涵厉眸扫去，嘲讽道：“姑母，这可是父皇的旨意，姑母想抗旨不尊吗？”
聿华长公主气得发抖：“太医已经诊治过，母妃就是被你的王妃给气病倒的，难道还有假吗？”
“那可不一定。”容涵凤眸微眯，浑身的冷意席卷而来，威势颇重：“丽太妃为老不尊，为长不慈，新婚半月不到就赐人，完全就是在打王妃的脸，还有一点体统、慈心可言吗？
好，太妃赐下了，出于对太妃的敬重，宁王府顺从的接了下来。至于怎么处理，这是内宅之事，就是王妃的份内之事，王妃想如何行事自然由她做主；别说是送到庄子上，既然已经是宁王府的奴婢，就是当天打死都无妨！
太妃竟然还要为一群奴婢出头，宣王妃进宫后让王妃在宫门口站上半个时辰才进门，一再打宁王府的脸！姑母莫不是以为本王是泥捏的，能由着你们几个妇人来拿捏？”
说到此，容涵冷冷一笑，轻蔑道：“更何况，丽太妃竟然敢让王妃下跪。姑母，莫不是这后宫中只剩下太妃一位皇祖父的后妃，丽太妃就敢把自己当太后了，你们这是蔑视父皇还是想造反呢？”
“你，你，你！”聿华长公主呼吸急促，气极攻心，颤抖地指着这个侄子缓缓往后倒下，被气昏过去了。
金城县主快速冲过去把母亲接住，看宁王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扶着母亲到一旁坐着。
众人的脸色再次很精彩。
宁长安低着头，默默的想，这身子骨也太弱了，竟然气一气就能被气昏过去。
靖王妃暗自撇撇嘴，老三真是气姑母上瘾了，上回把她娘给气昏过去，这回竟然又把一个姑母给气昏过去。
不对，她该好好想想，怎么把虞贵妃气昏过去并且气病倒？把那小妾给折磨死好像还不够；猛地灵机一动，她有办法了，现在就干！
“老三！”
这一声可算是突兀的，所有的视线齐齐看过去，容涵问：“皇嫂有事吗？”
靖王妃忍着大笑的冲动说：“把三弟妹昨日送到庄子上的美人送给我。”
容涵打量她道：“皇嫂要她们做什么？”
靖王妃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本王妃感念虞母妃久居深宫，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故此要把这些美人送给外公虞首辅，让她们好好伺候虞首辅，以表虞母妃作为女儿的拳拳孝顺之心。”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呆滞了一瞬，靖王妃咳嗽一声，走过一步拉过虞贵妃的手，坚持一定要把她当场给气昏过去，一脸的假孝顺。
“母妃，您就放心在宫中，不用操心宫外的事，儿媳都会为您打点好的。您的侄女虞侧妃，儿臣会坚决地督促她向三弟妹看齐，一心节俭。
出宫后，儿臣就再减她的份例，每顿吃两道菜，每月一套新衣，坚决不会让她给您丢脸的。儿臣一定会让她寅时就起来立规矩，好好尽一个小妾的本分，亲自给儿臣做羹汤，涮马桶。”
虞贵妃呼吸急促，想说话喉咙又像是憋着了，气不顺，说不出话来。
靖王妃笑着拍拍虞贵妃的手，一脸您放心的表情：“母妃您不用担心，那些个美人儿臣会好好训导一番再给外公送过去，保证会让她们给您生出个弟弟或是妹妹来。
您就安心地在宫里待着，儿臣知道，您最是体贴小辈，最是慈爱，绝对不是要装病来拿捏儿媳妇的人。
您放心吧，儿臣最了解您的，要是将来有哪个小太监说您病倒要让儿臣进宫给您侍疾，一定是居心不良假传您的懿旨，破坏我们婆媳之间的关系。
今日有母后、两位母妃、三弟和三弟妹还有金城表妹见证，儿臣向您保证，儿臣绝不会上当，绝不会傻傻地被骗到宫中给您侍疾的。
儿臣更加明白，您绝不是那种小人，绝不会恶意在靖王面前说儿臣坏话来诋毁儿臣，破坏儿臣跟靖王的夫妻感情。
儿臣不是不相信母妃的人格，而是觉得该郑重其事，何况母妃心胸坦荡，无可畏惧，所以母妃您现在就起誓吧，您要是在靖王面前诋毁儿臣，就让父皇厌弃您！”
虞贵妃只觉得浑身都透不过气，指着这儿媳妇，眼冒金星，不负所望的被气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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