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旧画
虽然肖毅然衣服上的味道让我有些莫名地留恋，但是在回到房间后，我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衣服还给了他。
先冲了杯咖啡递给他，我拿了衣服去浴室收拾自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肖毅然正对着一面墙看着什么。
在失去父母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永远被他们抛弃了，那种感觉痛入心扉。
于是家里的摆设从没有改变过，也许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在天之灵，也许只是为了欺骗自己，家还是原来的家，我并没有被抛弃。
肖毅然听到我的脚步声，回眸，瘦长的食指点在画上的某处，勾唇，冲着我淡淡地微笑。
我的心恍忽了一下，定了定神，几步走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墙上的那幅画。
清澈的小河边，绿柳如烟，那应该是高一我们班的一次春游，我背着画夹，躲开喧闹的同学，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写生。
河边模模糊糊的一些身影，男生白衬衫黑裤子，女生白衬衫黑短裙，离得有些远，脸部只有些轮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略显特别的是，人群外立着一个有些孤傲的身影，双手插着裤袋，眉目间有些淡淡的冷，一眼看上去就能认出是肖毅然。
这原本是一幅随笔写生的风景，但若是细看上去，那些风景全都是背景，就连那些少男少女，也都融入风景，成了肖毅然那卓绝风姿的陪衬。
我不知道当初爸爸妈妈为什么把这些画裱起来挂在墙上，或是在他们的心中，女儿永远是才华横溢的，自然要把她的作品展示出来。
回来住了大半年了，我只是重复着厕所、卧室、厨房三点一线的生活，从没留意过墙上这些画，就象我没留意过去的生活，过去就过去了，想不起来就不去想，为什么要刻意保留这些已逝的时光呢？
我眼睛扫了一圈二十几个平方的客厅，墙上竟然挂满了我的画，每幅都是风景，可是天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的风景中都有他，竟然成了一组以时间为轴的画册，记载了肖毅然三年的高中生活。
这些画意味着，我和肖毅然之间果然有一段孽缘，真有暗恋和倒追这件事吗？
我开始好奇，在我狂追猛打的日子里，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觉得他是一味拒绝的，否则我怎么会把一个深爱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再次相遇如同陌生人。
一股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我用洗得冰冷的手指抚了抚脸，就算我的画里全部是你又怎么样，至少现在，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我的生命里都不再有你。
我和肖毅然还是挺象的，都不太喜欢说话，从今天早上在地下室发现我，直到现在坐着他的雪弗莱奔驰在古城市的街道上，我们只说了四句话，每句都是精炼的，没有一个废词出现，这种淡淡的疏离让我有种微冷的感觉，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冷？”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其实听上去很是悦耳，说完已经调大了空调，立刻有热风吹过来，原来他直盯着路面的眼睛，还能兼顾到身边的我。
已经远远可以看到工作室巨大的牌匾，门口林桦正和几个先来的同学在聊着什么。
今天可是周末，是我们这些小工商户的黄金时间，林桦不是这么急着吃肖毅然的饭吧，放着生意不去做，这么早就张罗起来，我更觉得她是对肖毅然有意思了。
车到了目的地，我推门下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肖毅然，他单手撑在方向盘上，黑眸正定在我的脸上，我象被烫了一下，赶紧下车。
半年前，我在林桦的盛情邀请下回到古城，回来就和她一起张罗这个平面设计工作室，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工作室总算有了些起色。
说起来也挺好笑，在古城这个小地方，所谓的平面设计工作室，最多的就是接些门头牌匾的设计和制作，最大的一笔生意就是包揽了橡胶厂路边的大型广告牌，虽然也接了几个LOGO，但无非就是一个超市，两个酒吧，还有一个双语学校。
虽然生意不是很火，但日子总算过得忙碌而充实，以至于这半年来还真没和同学们好好聚一次。
林桦真是个神奇的生物，短短一个晚上而已，除了我们三个，还招来了整整九个人，这几乎是留在小城的全部了，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选择了留在大城市，小城更显陈旧而安静。
到了饭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座位被安置在了肖毅然的旁边，他脱了灰色的外套扔在椅背上，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黑色的衬衫。
呼吸间突然多了香草的味道，我的记忆似乎开启了一个小缝，第二次觉得这味道好熟悉，也让我无比安心。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种因为有了他而略显不同的空气，表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就象一只闻到鼠味儿而变得兴奋的小猫，鼻翼微动，却只能蛰伏。
肖毅然那双修长的手一直在我面前晃动，替我整理了餐具，拿了纸巾，又倒了大麦茶。
我的眼睛不敢望向他的脸，却用余光瞟在他精瘦的腰腹间，必须承认，旁边这个男人很有味道，如果不是从林桦那里得知他曾是我倒追过的人，猜想着他对我肯定是残忍的拒绝过，我还真忍不住会有种绮丽的幻想，这个男人不错哦。
林桦拿着啤酒瓶给每个人斟满，嘴里叫嚣着：“谁也不许藏杯，毕业五年了，这也是我们头一次聚在一起，谁要是不喝，别怪我林桦不客气。”
在这样一个场合，遇上林桦这样的人，想不喝是不可能的，可我那点儿小酒量根本不够应付，三五杯下肚，马上头晕目炫。
我向大家挥了挥手示意不能再喝了，手支着下巴微眯了眼睛，强打精神坐在那里。
迷迷糊糊中一只大手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手指微凉，触感很舒服，接着旁边响起肖毅然低沉的声音：“她真的多了，她的酒我替了。”
“毅然，这可是你说的，没想到都过去五年了，你还……”说话的是班长韩浩，可他后面的声音象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侧眸看到肖毅然眼里闪过一丝威胁的味道，韩浩立刻变成了哑巴，我很想知道他后半句想说什么，却又不能开口问，只好装成迷迷糊糊的样子，瞬间安静的饭桌又热闹起来。
酒一直喝了两个小时，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聊天，我也终于有些醒酒了，头却象裂开了一样疼。
有人提议去K歌，我扶头表示坚持不下去了，林桦也知道我的酒量，不再逼我，还一直替我和同学们解释着，我拎了包脚步虚浮地下楼。
肖毅然追了过来，匆忙中把上衣挂在臂弯处，根本来不及穿。
身后传来同学们的哄笑声，我终于对林桦的话深信不疑，这些老同学表达方式隐晦，但足以证明，我和肖毅然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只是……我大脑那一块分区被格式化了，根本没有数据可以读取。
“你不必送我，和他们玩去吧，我已经醒酒了，自己打车回去。”我很想劝阻肖毅然，更不想同学们有什么误会，可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侧，就象一尊送不走的大佛。
肖毅然喝了酒，把车扔在了饭店门口，打了辆出租送我回家。
一路上，他一直好象有话要说，终于还是保持着一惯的沉默，虽然事实证明我们曾经是同窗三年的高中同学，但对于我来说，也仅仅是昨天刚遇见的一个陌生人，他不说话，我也没什么可说。
到了我家楼下，我跟他道了谢，他象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里带着些暗哑：“对于你的背叛，不需要给我个解释吗？”
我直盯着他的脸，思绪不停转动，背叛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我会背叛这样一个帅哥吗？那当初我的脑子肯定是坏掉了。
我怎么背叛他的？是甩了他跟了另外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是谁？难道我的身边还曾出现过比他还有诱惑力的男人？
关于他的人，还有我们之间的纠缠，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可我不敢追问，若是我问了，他必定会知道我记忆的缺失。
失忆这件事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恐怖到了极点，我宁肯固执地把这秘密藏在内心最深处，永远不对任何人提起。
是的，我，莫名其妙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看着我淡漠的脸，他露出一个有些受伤的表情：“你不屑和我解释吗？那么……晚安。”
出租车绝尘而去，我心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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