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选择
焦虑与恐惧的气氛在拥挤的人群中蔓延。
整个星系的人全部撤离，这种情况在帝国建立的数千年来也只发生过寥寥几次，隐瞒危机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能从中感受到情况的急迫。此时，所有的港口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一批批的飞船升空，每次都能带走近二十万人。但运输飞船往返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凡尔赛星系共有三颗宜居星球，十多亿人滞留于此，这个撤离数量可说是杯水车薪。
这种时候，秩序变得无比重要。只要一点火星，恐怕民众的恐慌就会被点燃，将事态引导至无法收拾的地步。为了安抚人们的情绪，避难所的大屏幕上，正实时播送着一些画面，凡尔赛执政长带着僵硬的微笑，一遍又一遍地向大家保证每一个人民的安全，而他背后，能够看到一些西装革履、正经危坐的身影，正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大人物。
事实上，执政长在说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并没有先行离去，而是跟平民一样，仍旧滞留在这个极端危险的地方。
有些人甚至因此而觉得有些感动，但与他们想象中不同，这些权贵并非是自愿留下来的。
“如果你不这么早发布警报，我们完全可以在不引人注目地情况下先行撤出去，而不用困在这个鬼地方等死！”
一个魁梧的男人被卫兵拦住，只能赤红着眼睛看向朗风：“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凡尔赛军.政系统权限的，但你简直是个疯子，你是打算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帝国的政坛上会发生怎么样的地震？”
“虫族来袭，做任何事都需要争分夺秒。”
朗风面无表情地回答：“而且不管阶级，小于十五岁的孩童都是第一批送出去的。你们的孩子也已经安全了，作为家长，作为成年人，作为长年累月享受民众供养的帝国贵族，你们此时都应该为帝国做出应有的贡献。”
“这种事怎么样都好！”
一个站在后面的卷发女人尖叫道：“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吗？现在立刻让我登船，否则我保证，事后你一定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不在乎代价。”
朗风转过头，平静地注视了她片刻，随即环视众人：“从背叛将军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在乎任何代价。此时此刻，你——你们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凡尔赛的智脑管理权限在我的手上，我能够指挥系统内所有的一切，包括武器在内，你们大可以试着反抗，看看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脸上，让他们一触即发的躁狂愤怒瞬间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蔓延而上的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监控屏幕上忽然亮起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智脑温柔的女声响起：“注意，有非登记飞船在银川宇宙港出航，该飞船将在60秒后进入曲率飞行状态，是否击落？60，59，58……”
朗风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就在他要开口的那一刻，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有一则新到的信息。
另一边，关闭“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钟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买飞船最后花了他三十万，剩下的钱被当作糖衣炮弹丢给了港口工作人员。凭借金钱攻势和自带的好感度爆棚金手指，他顺利地把自己的船给混进了银川港口，而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钟离很清楚，一旦进入平流层，三十多颗人造卫星组成的天枢监测系统就会轻而易举地发现这艘多出来的飞船，他未必真的能够像之前那么顺利地离开凡尔赛星系。
为了应对这一点，钟离有很多办法，但随便哪一个，都不可避免地需要引发一定程度的骚乱。
而骚乱，如果处理时稍有不慎，是会无限扩大的。
灾难面前，很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到时候不管虫族是不是真的会来，凡尔赛都可能会发生规模巨大的流血事件……
说实在的，朗风的种种努力，钟离全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并不希望对方的安排，就这么生生毁在自己的手里。
“也不知道是哪只狗叼走了我的良心，这么吃一半剩一半的，我也很为难啊。”
自嘲地笑了笑，钟离想着自己发的那条信息，觉得自己特别的傻冒。
“是我，不要攻击。”
——看到这么一条语焉不详的信息，不知道朗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钟离从来不肯将自己的生命放到别人的手上，但这次没什么别的办法，也只好无奈之下出此下策。
又或者，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他只是无端有那么一点，想去相信一个朋友，试一试……
然而有些事情，钟离并不知道。
“阿雪……”
在看清那条信息内容的一刻，朗风瞳孔微缩。
他其实一直在关注钟离的下落。而那个代表追踪器所在的信号点，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避难所里……他的阿雪，分明应该安全地留在避难所里！
身后那帮贵族的议论传递到了他的耳中，朗风能够感觉到这帮人的蠢蠢欲动。
之前，他故意放松了对毕维斯的监视，并打算在权贵们面前将对方的飞船直接击落，用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借故把这帮人留在监控室内。
但这个安排，此时此刻却将他自己推上了不能回头的悬崖峭壁。
如果船上的不是阿雪……
如果没有人听到智脑的播报……
如果……
朗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渗出来的鲜血从指缝中滑落，他觉得胸口像是被撕成了两半，唯有脑海中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放过这艘船吧，只一艘也不会怎么样的，身边这帮无能的蛀虫就算真的有什么心思，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要紧，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天枢——”
朗风猛地闭上了眼睛，声音粗粝到让人几乎无法分辨：“击落那艘飞船。”
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天枰的一端重重压了下去。
在这个命令下，炮口指向了空中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令人战栗的轰鸣声中，流线型的弹头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向着飞船衔尾追去。
只要六十秒，哪怕朗风犹豫的时间稍微久一点，进入曲率飞行阶段以后，钟离就能脱离危险。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奢望。
危险逼近，钟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眼底映射着那枚代表了死神的火流星，无数的警报窗口弹出来，但他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做出任何的闪避。
导弹带着灼目的光焰，在一万多千米的高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星辰之下，云层被裹挟旋转着形成巨大的漩涡，然后被爆炸形成的可怕气流彻底地撕裂成丝丝缕缕的碎片。
雷暴般的巨大声响中，一切反倒好像沉寂下来。
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血肉洒下，仿佛一场雨溅落在地上。
朗风觉得心口好像被生生挖掉了一块。可他依旧强避着自己看向屏幕，看向最后的结果。
空中本该什么都不剩。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艘飞船依旧完好无损，静静地悬停在星辉之中。几百个黑影护卫左右，盔甲上流动着美丽的光泽，冰冷地俯视着陆地上的一切，带着仿佛亘古而来的强悍与不可一世。
那是——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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