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感染
“……凉子？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
在沙耶慌慌张张的为我治疗之后，我把今天遇到的事跟沙耶说了一下，作为对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的解释。
但不知道为何，我没有将那个神圣神秘的人形出现的事跟沙耶说。
并非是隐瞒，只是内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花朵要凋零、太阳落下、幼兽哀鸣着死去那样的，貌似与自己本身无关的多愁善感一般的不详预感。
正是因为太难以理解，所以我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大概就是妈妈临近失踪以前的事。”
沙耶一本正经的跟我这样说道，小小的脸庞充斥着超乎年龄的睿智与理性。
不过想想，沙耶本身并不是人类。虽然看起来是如此幼小，但说不定已经成年了呢。
我就这样，全神贯注的盯着沙耶那姣好的容姿。
“妈妈的力量超过了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太多，如果本体降临的话，太阳不再升起、全球范围的生命自灭、大地干枯河流倒卷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妈妈就必须选取一个载体，以幻觉或者托梦的方式间接影响世界。”
“慢着，沙耶，”这种程度的叙述超出了我理性所能理解的范围，我本能的反驳着沙耶，“如果你的妈妈甚至没有在世界上出现的话，岂不是说你的出生也是由他人代劳的？”
“正是如此。”
和我想象中的不同，沙耶无比严肃的对我的疑问施以肯定。
“怎么可能……”
“郁纪，你还不了解妈妈的力量。我说了，妈妈的存在之伟大甚至是世界所无法承受的，她将我从无尽的梦境中拖出来并赋予灵智——即使是这种程度的禁术，也仅仅只需要妈妈用幻觉影响一位普通的魔术师就可以达成。”
我渐渐的，从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中冷静了下来，并且感觉世界在我面前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是了，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沙耶给我治疗的时候也感觉到了，那光洁的小手上绿色的荧光微微闪动，被子弹贯穿的肩膀就愈合了起来。
那并不是什么很美好的体验——血肉蠢动着，如虫蛇一般隆起，将里面卡死的子弹挤了出来，然后又缩回去把伤口闭合了起来。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甚至连痛感都没有，可那经历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美好。
如果沙耶都有这种程度的力量，那么就算她的母亲有着更伟大的力量也是可以相信的吧。或者说，反过来讲，既然沙耶的母亲有着如此伟大的力量，那么沙耶应该也——
“没有哦。”
好像明白我想什么一样，沙耶抢先说道。
“如果沙耶真的是妈妈从身体上分裂出的【其一】，不管那是多么渺小的一个化身，也应该有世界顶峰的力量。可事实上，沙耶和妈妈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意思也就是说，并非亲生吗？
“甚至就连同等种族都算不上。沙耶真正的母体【黑山羊】大概和母亲还能相提并论，但是仅仅作为黑山羊眷属的沙耶，在妈妈面前也就像人面前的一只小狗一样吧？虽然妈妈对沙耶很好，可越是那样沙耶就越能感受到那不可逾越的差距。”
“想要制造的话仅仅是用幻觉诱导的人类都能制造一大批，好用的实验动物，可爱的宠物，好学的后辈——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关系吧。”
沙耶无比失落的喃喃道。
虽然对相关的学问没有一点理解，但从沙耶的叙述中我大概也能感受到沙耶母亲的伟大。
不，如果说理解的话还是太早了。越是听沙耶那模糊的描述，我就越对其中的细节感到好奇。那种好奇的程度并不是猫抓之类的词能概括的，简直就像水之于沙漠旅客，美食之于大饕一般，那是实实在在的，足以令人失去理智的好奇。
想要知道。
想要知道更多。
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更多。
就算被棍棒打，被吐口水，被折断四肢也想要知道。
“呵……”
我喘息着，右手紧紧捂着胸口。
这是，和见到那个神秘神圣的人形时一般的狂热。
熟悉的狂热感再次涌起，反而让我确信了那之前并非幻觉。
仅仅听到其存在就会如此幸福如此好奇，要是能直视其本体呢？要是能聆听其低语呢？
啊啊啊，简直无法忍受。
——那样的话，一定会发疯吧？一定会高兴到发疯吧？
这样想着，我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郁纪，你的脸！”
沙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吗？”我疑惑着，伸手摸去。
什么都没摸到。
【什么】，都没摸到。
瞳孔瞬间缩小——如果还有瞳孔的存在的话，我相比会这样吧？
“郁纪的脸，融化了！”
沙耶惶恐的，扑过来来来回回的摸着我的脸。
从沙耶那冰凉的小手回应过来的触感，我渐渐的感应到了。
我的脸上，一片光滑。
虽然还能看到，虽然还能听到，虽然能闻到味道——虽然一切的一切依旧如此崩坏，但是我似乎已经不再依靠器官就能感知事像。
那么，能否恢复原样呢？
这样想着，我用手覆上了脸。
眨眼间，手心的触觉变化就让我知道，我又变回了我那张脸。
而且，不仅仅是我的脸——
“郁纪的脸变回来了……又变成隔壁的大叔了！”
果然……
这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能力，但我却莫名的愉悦。和沙耶的惊慌所不同，我内心倒是非常的满足。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这奇迹一般的能力？还是成为了沙耶一样的【怪物】？
不管如何，我都深深的明白了，我已经被感染了，被那未知的禁忌感染了。
再抽手也无法离开，因为已经越过了那条线——我心中愉悦着。
总算明白了凉子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倒是很可惜，那时候还真的没有越过那条线。
因为误解了凉子的话——以为她只是在说有没有杀过人，回应了本应是错误的答案，结果却凑巧走上了唯一的正确路线——
这就是命运吧？
现在的话，就可以确定了吧？
“沙耶，你应该高兴。我和沙耶彻彻底底的成为同伴了。”
“……同伴，吗？”
没错，现在的我，已经再也无法背叛沙耶了。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名为“勾坂郁纪”的人类在此刻死去了，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那么，沙耶，继续说吧。”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
先从本来的目的问起吧——我此刻也大概感觉到了，那个凉子背后的人形恐怕就是沙耶的母亲。
如果了解更多关于凉子的事，说不定可以了解更多。
了解更多——这个念头如同某种恶瘾，牢牢的牵引着我的心。
“首先回归正题，沙耶，关于凉子这个人，你有什么印象吗？”
“……是的，郁纪。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太多的，那旧日的秘密并非是人类所能承受之重，不过你既然已经平安的越过了这条线，我就可以也必须告诉你更多了。”
沙耶闭着眼睛，咬了咬嘴唇说道。
“凉子医生是妈妈的载体。妈妈以凉子的幻觉的形式存在于世。虽然在凉子阿姨的视角上来说有一些事是妈妈做的，不过实际上那都是凉子阿姨自己所为。”
“她和郁纪你不同——因为没有足够的资质，她无法以完全的意志跨过那条线。”
“于是，幻觉和事实她已经分不清了。就算妈妈没有赐予她任何的超自然能力，她也最多以人类的形态存在一周。”
“随后，她的自我就会崩塌，成为没有理智的旧日之影——和郁纪你这样有自我意识的旧日眷属不同，越过那条线时就已经不完整的她无法从无尽梦境中挣脱出来，可以说彻底遗失人形的时候就是她的毁灭之日。”
听着沙耶平淡而毛骨悚然的叙述，我却无法从中感到哪怕一点的恐怖。
倒不如说，这似乎【本就是我应该知道的】。如同海绵吸水一般快速吸收着大量的禁忌，却有一种复健训练般的错觉。
“也就是说，让沙耶你诞生的就是凉子吗？”
太多太多的东西不知道，这种无知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不懂就问，我秉承这样的好习惯继续向沙耶发问。
“并不是。”
沙耶再次摇头。否决了我的猜想。
“如果是召唤沙耶这种程度的工程，仅仅进行一次就足以把她用坏掉。召唤沙耶的时候是上一代的载体，名为奥涯雅彦的旧日追随者。”
“那是凉子医生的老师。不过，我无法确定，在凉子已经失去自我的现在，她印象中的奥涯雅彦还存不存在。”
大概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在沙耶给的地址上面却找不到【蒂雅露卡】的房子的原因已经明白了。
根本就不存在蒂雅露卡这个人，怎么可能有她的房子？
恐怕蒂雅露卡一开始就是凉子的幻觉吧，而那个房子的主人，我依旧非常清楚。
因为当初绕来绕去还是找不到，所以我反复确认了那家主人的名牌。
【奥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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