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人的生命大部分时候跟时间没有关系
没多久就连周自成都亲自出马，豆南下班后看到电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认出来那是周家的司机老孟，豆南走近，那司机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次是老爷找你。”
豆南愣了一下，这样低调，正合她意。老孟将她带到十七楼的一间茶室，这间茶室豆南来过，却第一次知道原来是有VIP厅的，沿着走廊拐几个弯，看到一间虚掩的门。豆南迟疑，老孟道：“他在里面。”
豆南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扇屏风将房间分成两个部分，屏风上绣着白色的孔雀，非常华丽。豆南见到屏风后升起的袅袅烟雾，走过去，才发觉周自成正坐在桌前吸烟。他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扬了扬手中的烟问：“介意我抽烟吗？”
豆南怔一下，点点头，她倒是见过不少普通男人从来是想吸烟就点燃，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而像周自成这种级别的男人却反而在意，可见一个人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自成向她点点头，请她坐下。豆南有些拘谨，这是她与周自成第一次单独相处，事实上一个月以前，她甚至没想过会有机会见到周氏本人。今日他穿着一件长袖衬衫，比那一天多了些倦意，眉头微微皱着，依稀可见眉心像刀刻一般的纹路。他开门见山，边倒茶给豆南边说：“我没有太多时间，相信李小姐已经猜到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豆南点点头。
他便说：“那么我就直说了，我们周家的事向来不是什么秘密，我也看得出来更生同你关系很好，所以更生跟我的关系，想必你也明白。我有我的原因，直到更生十来岁的时候才去见他，我们并不亲密，事实上，我跟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亲密，年轻的时候都在为事业奔波，到了这把年纪才明白亲情的重要，但毕竟已经来不及了。”
豆南举起杯子轻啜一口，上好的铁观音，还未入口已经闻到香气，喝一口，顿觉整个肺腑都升华了一般。豆南当然明白他是为了苏更生而来，却没有想到他会讲得这么仔细，只好默默地听着。桌上有一些点心，她也没客气，拿起一块萝卜糕塞进嘴里咀嚼着。房间里很安静，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周自成继续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周到，倒是对孩子们期望都很高，有点傻是不是？但等周小姐你有了孩子你也会明白，你总是想努力赚更多的钱让他们过得好一些，为此只能牺牲掉时间。”
豆南忍不住打岔：“周先生您的几个孩子都不错。”
“但是不够，”周自成用力吸了一口烟，眉毛皱得更紧了一些，道：“晴朗太强，更生太弱，星辰像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女人一辈子无须有太大的作为，只要能嫁一个好人家就足够了，我一点也不担心星辰。我只是担心更生，他太单纯，现在我人还在，大家都给他几分面子，但我迟早都会去的……”
“您还年轻。”
周自成笑了，看着豆南道：“人的生命大部分时候跟时间没有关系，我五脏六腑都不太好，说走就走了，晴朗一直不喜欢更生和他母亲，到时候一定会争起来。”
豆南讶异，倒是没想到他看得这么清楚，并且能够坦然地讲出来。作为一个商人他强在哪里豆南不清楚，但无疑他有他的魅力所在。
“你跟更生比较熟，你也知道更生的那些爱好，什么游泳啦画画啦，这些怎么能当事业来做？就算我身后会留下钱给他，但说花完也就花完了，他拿什么来生活呢？”
“据我所知他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豆南也直言不讳。
周自成又笑了，轻声说：“李小姐，你今天喝的茶是一万块一斤的，即便你不懂茶，相信如果你天天喝的话，往后也没办法接受此等的茶是不是？”
豆南点头。
“更生自小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你以为他能忍受几天粗茶淡饭的生活？表面上现在不在乎，可以当做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换换口味，但能坚持多久？一年？十年？李小姐你不笨，多少也有些阅历，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豆南叹一口气：“我明白，如果你想要找苏更生的话，其实不用费那么大的精力，打一个电话给我我就回告诉你地址……”
“不，我是比较希望你帮我劝劝他。”周自成很认真地看着豆南说：“更生自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那天我一见到你们相处，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也许你说话他会听一听。我不想做那种严肃的父亲，今日五花大绑把你弄回来，明天你有了机会，也还是要跑。我是一个忙人，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想他心甘情愿地回来。”
豆南明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无关，她想要推辞周自成也不见得就会怎样她，但还是忍不住说：“周先生，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应当给他自由，他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有权力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假如真像你所说，他坚持不了多久，那么他自己会回去。如果劝有用的话，相信您和他母亲都在他身上花过不少功夫，他没有听，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您看过他的画吗？”
周自成点点头，也老实承认：“我看不懂，也不明白。”
“您不需要懂，只是需要支持罢了。这世界上没有多少孩子愿意沿着父辈的路线走，他有他的爱好，这也并不是见不得光的爱好，为什么不能任由他做主？再说，您不是已经有了周晴朗吗？他在商界的才能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周自成赞许式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李小姐你很聪明，那么我也不妨直接说了，做父母的，首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好人，其次才希望他能有所成就。”
豆南明白过来，周晴朗在他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好人”。
老实说她有点不可思议，能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讲，说明周自成对周晴朗的感情有漏洞。但到底是亲生父子，他怎么能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周自成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用手势示意她坐下来，这才说：“我跟你打赌，我死之后，不出五年晴朗就可以搞到更生一无所有。我当然是不想他们兄弟残杀，但显然这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只希望更生有能力迎战他兄弟罢了。”
豆南愣了愣，这个人倒是通透得很。接下来周自成的一番话彻底打动了豆南，他说：“我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踩着不少人的尸体过来的。兄弟残杀这种事我不是没有经历过，你要问我后悔吗？我只能说在很多时候，人的选择是有限的，世事残酷，自保是人的本性。但我同情那些败在我手下的人，一想到更生将来也有可能成为那样的人，我就放不下心来，你明白吗？”
豆南沉吟一会儿，才又站了起来，说：“我明白了，我会去劝劝他的，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自己跟他讲会好一些，毕竟我始终是个外人。”
周自成点头：“你答应帮我铺铺路，剩下的都好办。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我们三个人同桌而坐，慢慢地聊。但现在还缺乏那样的时机。”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我该走了，老孟会送你回家，我另外有车子。李小姐，我先谢谢你，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他，老实说如果他跟其他人在一起我还未必信得过。”
豆南欠欠身，道：“我是当更生是朋友。”
周自成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时代能交到朋友已经是三生有幸。”临走时周自成将一张名片留给她，说：“这是我的电话。”
不是外界都能拿到的那种名片，纯金色，深褐色的小字，极难辨认，因此更显尊贵。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声，豆南突然好奇，忍不住问司机老孟：“周太太可有很着急？”
老孟沉吟，大概是经过了这么一遭，知道周自成跟豆南的对话早于超出平常人，于是道：“太太自然最着急。”
“那么为什么不出来找他？”
老孟静一会儿，才道：“更生并不听她的。”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李豆南，苏更生能否回去、怎样回去，就全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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