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宣泄与沦陷
4宣泄与沦陷
高宜臼的瞳孔在急剧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令他讨厌的东西，比如，一条盘踞在他脚边吱吱吐信的毒蛇。
我毫无畏惧，直接冷冷地推开他，说：“算了吧。你这种浪荡的公子哥也不过想从我这种生活在欢场里的女人身上找寻些乐子罢了。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毕竟，满口生意经的社交场合，谈情说爱总显得特别偏离了宴会的主题。我只是一个晚上陪客人消费，陪客人聊天喝酒的女公关，而白天呢也只打算潜心研究一下花艺的可怜女人罢了，既无家世，也无人脉，更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花花公子调情身上。所以，今晚，一个月前，甚至更早记忆里存在的一些不该有的记忆和非分之想，就全部当做是梦境一场。我希望薛苗苗和高宜臼公子从现在起桥是桥，路是路，我们之间连现在这般仅有的一丝相识关系都不再有！”
“薛苗苗！”
我也不知道哪些不恰当的话惹怒了这位大少爷，被他扯住的手腕承受着比一个月前更痛的力量，仿佛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一般。我回过头去，只见高宜臼的鬓角青筋乍现，极度的愤怒在表露于面部无疑。这种从小接受世家教养的公子，向来都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社交本领，今天他会在公众场合发怒，足见我的言行举止已经把他气到不轻。不过一些刻薄的话，比起我失去相依为命姐妹的痛楚算得了什么呢？
我自问自己不是什么道德的圣母，更无权干涉志高公子五光十色的私人感情生活。即便高宜臼当年真的抛弃了灵灵，他也和灵灵凄苦的命运无关。我刻意演讲出如此一段刻薄的微词，也不过因为积累在心底五年的情伤无处宣泄罢了。今天的高宜臼给了我这样一个得以代言灵灵发声的机会。
可扪心而论，那个临死前都在殷殷切切地嘱咐我，一定要代替她嫁给高宜臼的痴情灵灵，真的愿意看到我今天表面为她，实际上是为了疗愈自己心理创伤而歇斯底里的所作所为吗？
露台上的另外一撮客人被高宜臼的暴吼惊吓得匆匆离场，偌大的空间内忽然间只余下了我们。
我本能得在夜风的吹拂中打了个激灵。低下头去，高宜臼抓着我手腕的手指也在颤抖，此时此刻，或许是料峭的春风入侵到肌体后的物理反应，我几乎感觉不到受人钳制的痛苦了。我没有挣扎。一个月前的经历告诉我，挣扎也没有多大用处，不是吗？只会让这个男人更加变本加厉地给予你难堪。
我抬起头，凝视着男人眼中仍在跳动的两簇小小怒火，突然心下无比澄净，甚至宁谧安详得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简直可以听到另一个我的分身，在代替我说出平日里敢想不敢说的话，“小说故事里写，像高宜臼这样的男人最喜欢踢到铁板上。所以，我想试试，自己有没有魅力让你因为我而发怒。现在目的达到了。我知道自己非常具有一名优质女公关的个人魅力。可以让高宜臼先生因为我的无礼发怒。不过，堂堂志高公子难道要跟一介小小的俱乐部女公关计较么？”我审时度势，见听我讲话中的高宜臼眉头嫌恶地微动，反倒贴身更近一步，自由的一只手轻轻覆上高宜臼的肩头，似是挑衅，又似是安慰地说：“现在您不让我走，我可只能理解为高先生对我有兴趣啰。”
高宜臼闻言没有任何表情，沉默良久后终于冷漠一笑，像是解脱，像是原宥般地将薄唇牵扯成一线。
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露出如此凄烈而绝望的笑意，他的声音不似从喉咙中发出，倒似从心脏里揉捏出来，喑哑黯淡却带着丝丝血意，“薛苗苗，你变了。五年前，你不是这样的。”
记忆和思考再次被迫回到五年前，我的心底微微震了一震，甚至连我停留在他肩头上的手指都有些发僵，或许我的笑容显得又假又窘，或许我的笑容早已经在俱乐部生涯中失去了自然的天性，我假装没有留意到他的伤心和失望，只是扬起尖尖的下巴，云淡风轻地问：“哦？五年前的薛苗苗在高宜臼先生的眼中是怎么样的？你也知道一个女人一旦到了剩龄，又久在欢场流连，哪怕保养得再好，穿着上再名贵的礼服，一定也多少会有些许媚态。高公子难道天真到想在一个五年后的女人身上寻找她五年前曾经让你感到快乐的特质么？”
高宜臼终于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地沉默着开始打量我。
我承认我最难以抗拒和应对的便是男人的沉默，一个习惯以沉默来掌控局面的男人总是散发着浓浓的霸气。五年前，我就曾经一时沦陷在高宜臼沉默的目光里，在身体上留下了终生难以揩拭的记号。我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堕入回忆的空门，又说出和做出令自己追悔不已的事情来。
回神之时，男人在我手腕上的用力似乎小了一些。不过从回忆里清醒之后，我的心和肌肤一样，都已经接近麻木。
理智告诉我，必须快点摆脱眼前尴尬的处境，我不能再得罪志高集团的太子爷，我还有属于我的路要走。
对视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的答案出乎意料。
“当然。”
高宜臼似乎在先前的沉默中，渐渐恢复了他该有的绅士闲逸风度。甚至，他还抬起我再次变得发红的手腕，低头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吻我，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彬彬有礼震惊在了当场，过了一秒之后，才记得要尽快抽出手来。我为自己短暂的沦陷感到可耻，只能苦涩一笑，尽量潇洒地转过身去，希望借助一袭镂空可见的莹白美背留给他最后的美好观瞻。然而，我不过自由地迈出了曼妙的一小步，后背便没由来地再次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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