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底线

　　37底线

　　醉酒欺诈的最大好处是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回想起来，自己在不久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那样一通卖力的韩剧女主角式演出，在高宜臼庞大的后宫名单里，也只有薛苗苗适合扮猪吃老虎了吧。

　　反正，高宜臼已经见识过我最丑的模样；反正，高宜臼那样的男人，多么好看的女人摆在眼前，他也未必不曾征服过。

　　只要他肯来接我，至少标志着我们之间的故事没有完结。我的棋子生涯还没有结束。

　　我盯着匆匆翻滚出水花的厕水，努力给自己打气加油。

　　真实的人生从来都是滑稽得过了头的。它让人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做这样没有营养的活动。

　　我头皮发麻地推门走了出去。

　　高宜臼正在起居室里等我，他看到我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一点都没有感到奇怪。

　　空气中有烟草的香辣呛人气味，深深呼吸一口，大脑会产生微幻的麻痹。我并不讨厌雪茄的味道。确切地说，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过于清醒反倒不是件好事。

　　高宜臼睇了我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口气里极尽讽刺之能事，“二十七岁的女人装疯卖傻也会有人愿意欣赏。这世界还真的永远是少女的时代呢。”

　　志高公子无情地戳穿了我的小把戏，其实，我也算做好了清醒后面对真相的准备，但我没想到，高宜臼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活得明白。

　　事情已经在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了。我如意算盘崩盘的迹象明显到让人下不来台。也对。绅士对待淑女才会极尽礼貌之能事，我做了那种疯狂的举动，难道还指望高宜臼真如同韩剧男主角那样奋不顾身的爱上我么？高宜臼不仅不具备男神的浪漫，甚至还带有点死神的阴险。

　　我死撑着没有吱声，手指似有若无地刮了刮墙纸上那些略有凹凸的玫瑰花印子。我近乎逃避地想，高宜臼公寓里这种玫瑰花纹的壁纸可真不错，回头我也把公寓的风格变一变吧。

　　见我既不争辩也不反驳，高宜臼冷笑了一声，“好像道理不对。这世上不正因为有了愿意欣赏装疯卖傻的好男人，乐于表演装疯卖傻的女人们才能永远都是小女孩么？”

　　志高公子的话说得越来越高深，我的心跟着室内琴弦欲断的微妙氛围提到了嗓子眼里。

　　人为什么不能稍稍糊涂一点点呢？假如高宜臼少爷再愿意糊涂一点点，今晚的薛苗苗都做好献身的准备了，哪怕再糊涂一点点，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玩到长久以来想玩的女人了么？高宜臼究竟在想着什么，才说着这些。我一点也猜不透。我只知道，职业女公关的尊严在他的戳穿下一分一分地碎裂。

　　作为诈欺者本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直接坐到了志高公子的对面。我有些生气地俯身卷了卷身上古代戏服般夸张的睡衣，其实我只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滑稽。

　　等我抬起头，一张脸早就憋得通红了，我横下一条心，与其任他羞辱下去，还不如单刀直入地发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接我？为什么还带着我回你自己的公寓？既然已经开始演戏了，为什么又要揭穿我，为什么？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回来找你？”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一个又一个膨胀到极限后突然爆裂在室内的巨型泡沫，它们虽然带不来正能量的光和热，却在死寂的氛围中，轰轰烈烈地消失了。

　　隔了好久，高宜臼才笑了一笑：“我何必自取其辱呢？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薛苗苗脚上穿着全球八千位客人的限量定制，在上城，那不是志高董事长才能给的水晶鞋么？”

　　我倒没有成想高宜臼观察得如此细心，想到鞋子的高贵身世，我也无奈地笑了，“其实，高宜臼还是对我存了一点点私心和希望的对不对？难道我的演技真的很差么？一眼就会被望穿，如果今天薛苗苗一定要和郭洪洁小姐比一比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一个作死的问题，明知道高宜臼已经看穿了我的演戏，已经误会了我和高湛程先生的关系，可我还是不死心，或许他应该还没有猜到我重新接近他的目的吧？

　　室内重归沉默。我的话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我突然感到口渴难耐，伸手去握面前水杯的手也有点抖，等我一路战战兢兢送到唇边时，门牙就稳稳地撞在杯沿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作为在气流颠簸的飞机上都可以稳稳将热饮递到乘客手中的前空乘，我已经很少在礼仪方面这么洋相百出了。

　　大约后来高宜臼也被我一连串的动作逗得不轻，一直专注于雪茄，用有一搭无一搭态度跟我讲话的志高公子竟然利落地掐熄了手中的烟卷。

　　我终于敢看他，有一瞬间，我能够从高宜臼的目光里读出一种近似深情之类的感觉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望了好久。那是一种清冽如同开光薄刃般的眼神，可饶是再怎么冷漠的外表也根本掩藏不住他内心的灼灼。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我失态地咳了一声，妄图尝试着为胶着的气氛再次找到个突破口——这么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我真担心原本坚定的信念也会渐渐被高宜臼的痴情彻底击垮。我的任务是让他感觉到我爱他，而不是真的爱上他，不是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认知，难道仅仅为了向操纵我人生的美晴老师复仇？！还是单纯地认识到自己永远不能像灵灵一样奋不顾身地爱上，然后任凭男人摆布在掌下，死生痛苦？

　　我狠了狠心——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够让高宜臼知晓我接近他的真实目的的。如果我的价值和利用价值都失去了，那么薛苗苗和曲灵灵曾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或许也就完全不存在了。

　　“高宜臼。我打电话给你，其实——”

　　“我知道。”高宜臼冷冷打断了我的话。

　　我抬头用充满疑惑而伤感的眼光看着他，语气哀戚：“我的解释你也不想听一听了么？”

　　“你能保证不骗我么？——保证不了吧。你还是会为自己的归来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吧。比如爱我。比如痛苦的时候最先想到了我。或许，你连酒意和我对你还残存的痴恋失身于我的补偿办法都想好了。”高宜臼原地站了起来，语气显得不奈又决绝，“但，薛苗苗，我想过了，就在你去卫生间的那段时间。高宜臼和薛苗苗之间至少也要因为真感情睡在一起，我很想占有你，可是今天的你，的的确确恶心到了我。你不过突然又发现了我的利用价值。那个人他根本不肯为你付出那么多，所以，你回头——为了曲灵灵来找我。女公关货比三家，把围绕在身边的男人耍得团团转。劈腿，势利，撒谎成性，炮制恋爱的幻影不向来是你们从客人手中得到大笔金钱，达成各种心愿的拿手好戏么？”

　　我有些生气。反正，只要涉及到灵灵的事情，我和高宜臼之间从来没有达成过任何共识。我总是没有来由地被他气到无语。他怎么侮辱女公关这个职业，我无法左右，可他误会我利用美色来替灵灵报仇，我不能接受。我从来没有一次对此真的妥协过，我绝对不会查明灵灵凶手这件事情上出卖自己的，那是我全身上下唯一一尘不染的圣域。

　　我想我此时一定用凌厉到可怖的眼光盯住高宜臼，因为志高公子似乎被我激烈的情绪变化吸引住了。高宜臼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我跟前，他单指抬起我的下巴，像审问犯人那样冷笑着问我：“薛苗苗，怎么不回答！难不成恼羞成怒了，还是你觉得这种程度的伤害和欺骗，对于薛苗苗来说根本就不屑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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