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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打赌


  出了临江酒家,孙府下仆独自一人来到县北面的荒废城隍庙,远远看着那城隍庙崩塌的墙壁,长满的野草,孙府下仆暗自咽了口口水。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到庙中请那活佛,但一想到庙中闹鬼的事情,孙府下仆就感到浑身在发抖着。

  他心中有些犹豫,是进庙找活佛的好?还是在庙外喊活佛出来呢?进庙的话,凶多吉少,但在庙外喊活佛也不见得安全,一个不慎,把庙中的鬼给喊出来,那就实在郁闷,怎么办好呢?

  正在苦闷之际,忽然闻听左手边传来‘吱吱吱’之声,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看到的是两只老鼠,其中一只正被一条蛇吞着,另一只老鼠瞪着一双鼠眼,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

  孙府下人松了口气,喃喃道:“什么啊,吓了我一跳,原来是老鼠与蛇。”暗暗摇了摇头,刚想回头之际,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揪住了目光。

  那蛇把老鼠吞入口中后,露出满足的表情,弯弯曲曲的就想爬回洞穴,不曾想才爬过一半,剩下的那只老鼠却跑了过来,用力的咬它的尾巴。

  蛇发怒了,自洞穴退出已进的半边身子,愤怒地咬向那只老鼠,老鼠仗着自己的细小敏捷,轻易躲了开来,蛇追不上,就返回洞穴,然而又是爬到一半,老鼠又返回咬它的尾巴,一如之前的一幕。

  蛇再怒,再退身追咬老鼠,老鼠继续仗着细小敏捷,轻易躲开。就这样,蛇进去它就过来,蛇出来它就走开,也不知过了多久,蛇有些厌倦了,冷冷地盯着老鼠,忽然张口吐出之前吞入口中的那只死老鼠后,就爬回洞穴中。

  这一次,老鼠没再咬蛇的尾巴,而是走到同伴面前,用鼻子闻它,唧唧地叫着就像在悼念叹息,其后衔着它去了。

  孙府下仆看得满脸愕然,回归神来,心生感概,鼠类畜生尚且懂得情谊,何况是他们人类,现在想想,在自己穷困潦倒之时,若不是孙府收留了他,他恐怕早已饿死在街头!这份情谊,自己理当万死相报!

  孙府下仆对着荒庙大喊道:“金世成活佛,金世成活佛,请问在庙中吗?我家少爷因故失魂,危在旦夕,还望活佛慈悲,救我家少爷性命,小人愿衔草报恩!”

  应对孙府下仆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时而刮起一阵阴风,卷起了一地的落叶,却吹不走人心中的哀愁。

  孙府下仆再喊了几句,看得荒庙内仍然没有一丝反应,他有些皱眉,暗付,莫非活佛已不在荒庙中?这不可能啊,小强那厮绝不可能骗他,那么是在庙中睡着了吗?喊了这么多声,不醒来才怪呢?不过,既然是圣僧活佛,恐怕早已算定自己的到来,这样的话,莫非是在庙中故意不出来,好让自己亲自到庙中去参拜他?

  心念如此,孙府下仆再看了看荒庙的大门,那里简直犹如通往地狱的入口啊。

  拼了,死就死吧,孙府的恩情,现在不报更待何时?大不了就丢了这条命。

  穿过荒庙的院门,一个长满篙草,到处都是断垣残壁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孙府下仆咽了咽口水,往着主殿的方向走去,不曾想,才刚到主殿大门,迎面就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

  白色的宫装服装把美女修长的身姿,点缀地凹凸有致,美女一边扭着小蛮腰,一边吐气如兰地往着这边抛媚眼。

  孙府下仆如何见过这等美人,直看得忘记了合眼。

  美女满脸春情,一双柳叶眼仿佛能滴得出水般,轻盈地走到孙府下仆旁边,把仿若无骨的娇躯依靠在孙府下仆上,轻咬着他的耳朵,说着情人间的悄悄话。

  孙府下仆听得身下一热,要不是他意志比较坚定,此刻定必翻身压下这骚货,狠狠蹂躏起来。他心中清楚得很,这是个女鬼,而且能变样,以前是变作丑妇,现在是变作美女。

  美女再试着挑逗孙府下仆,看他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摸样,顿时气恼了,浑身一变之下,竟变成一只长有猴子红屁股般的丑脸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咬向孙府下仆的头颅。

  正在这万分危急的瞬间,一声冷哼传来:“大胆孽障!竟敢趁着庙中无主子就来谋害新上任的主子吗?该当何罪?”

  那声音落罢,孙府下仆看得一个武士提着把大刀走了进来,一手提着恶鬼的头发,另一手手起刀落,恶鬼惨叫一声,整个头颅滚落在地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孙府下仆还看到一只白色的乌鸦,轻声啼鸣一声后,往着主殿侧门飞去,白乌鸦推开侧门瞬间,孙府下仆好像看到有一条身影正坐着,白乌鸦飞到那身影对面,一阵扭曲下,好像化作了一个人形,之后就看不清楚。

  “啊啊啊~”

  孙府下仆惊呼一声,回归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身在主殿内,眼前正对着四个泥鬼,当中一个泥鬼,没了头颅,那泥鬼头颅就滚在自己的脚上,待得扫了那泥鬼头颅一眼,孙府下仆吓得连退了一步,那泥鬼头颅的样子,像极了刚才的那只恶鬼的摸样!

  莫非刚才的那只恶鬼,就是眼前的这个泥鬼像所变?

  暗自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后,孙府下仆想起那只飞入主殿侧门的白乌鸦,他不禁向着主殿侧门走去。

  轻推开门,一条破旧的走廊出现在面前,穿过走廊,到得一处荒废的院落,孙府下仆停了下来,他看到院落石桌旁,正坐着两人,各执一子,在博弈着围棋。

  左手方一人是个中年和尚,满脸灰垢,身上的袈裟更是惨不忍睹,正一边下棋,一边从身旁的一个铁桶内,抓起些黑不溜秋地东西,往口中塞去,孙府下仆看得仔细,那分明是干瘪的粪便,隔得老远,就传来一股恶臭味。

  毫无疑问,这个吃粪便的和尚,就是那金世成活佛!

  与金世成活佛对峙下棋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长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被头上一个发冠束着,身上的青衣看起来很普通,但十分整洁,腰间束着的皮带上,插有两把巴掌大,重叠在一起的小剑,给人的整个感觉是,很是空灵,飘逸。

  孙府下仆刚想喊一声,但想到什么,便住了嘴,活佛既然在这里与人下棋,自己这般打断,是不礼貌的事情,况且要是以此惹恼了活佛,活佛不答应帮忙的话,就实在不值,特别是他看到少年满头的白发,就不禁想起刚才的白乌鸦,总觉得这两者间,似乎有什么特殊联系。

  好一阵子后,白发少年有些感叹地放下了棋子,口中轻叹:“大师果然神人,在下输了。”

  活佛笑说:“张施主莫要说此话,你的棋路灵活多变,每逢绝境,更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老衲能胜你,不过是仗着记忆力高强,硬是把古之圣人大学者的棋路记忆,而生硬照搬罢了,确实来说的话,你并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古之圣人大学者,这输得不冤吧。”

  白发少年惊喜道:“大师竟有如此神通!”

  活佛摇头说:“这哪是什么值得吹捧的神通?你们张家天师道的那些手段,才算是真正的神通,大到治国安邦,军事如神,小到斩妖驱魔,衣食住行,占算卜卦,摸掌看相诸如此类,无所不及,老衲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发少年笑说:“大师谦虚了,你贵为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禅宗’的高僧,道法高深,我张家那些旁门左道,如何算是真正的神通呢?”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后,活佛忽的脸色一震,口中说:“老衲与你打赌的四件事,唯独只有围棋胜了你,其他三件中的两件,俱都被施主言中。这第一件,老鼠是否会舍弃被蛇吞的同伴而逃走,施主言是‘义鼠’,结果果然如此。”

  “第二件,庙中泥鬼是否会伤了来访之人,施主言是‘不会,那来访之人正是此庙下一任城隍’,结果也言中了。那么这第三件,来访之人要拜访的是谁,施主言的是‘他要拜访活佛大师’,恐怕也是言中了吧?对吧,那边的来访之人,你是来拜访老衲的吗?”

  一旁恭敬站立的孙府下仆看到活佛投来的目光,忙躬身跪拜,把孙家少爷失魂的事情说了出来,其后拜求活佛能施以援手。

  白发少年说:“大师,独围棋我输你一着,但其他三件是我赢了,四中赢三,不知那约定……”

  活佛笑说:“老衲自然会遵守约定的结果,给,这是你要的东西。”他说罢,自怀中掏出一物,丢给了对面的白发少年,那是用黄色油毡纸包裹的东西。

  白发少年一把打开,油毡纸内的是一块地图碎片,他抓起翻了翻,确定没错后,手中一翻下,那碎片突兀消失不见。

  白发少年想了想,问道:“大师,不知是否知道家父的其他朋友,而这些朋友当中又有最大可能性持有这样的地图碎片呢?”

  活佛想了想,口中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一个,那年,你父亲与一个道士来找老衲下棋,那道士自称是赤松宗的邋遢真人。”

  “赤松宗的邋遢真人吗?在下记住了,告辞。”白发少年拱了拱手,就要离开之际。

  活佛忽然对跪着的孙府下仆说道:“来访之人哦,你若想救你家少爷的话,不如去求这张施主吧,他一出手,你家少爷醒过来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孙府下仆闻听,脸上一喜,忙向白发少年跪拜,白发少年不禁扰了扰头发,向活佛说:“大师,你这不是把麻烦丢给我吗?”

  活佛笑说:“张施主,老衲这是在救你,你杀劫缠身,若不斩妖驱魔,多做善事的话,如何缓解得了杀劫?”

  孙府下仆也喊道:“求仙长大发慈悲,救我家少爷一命,功德无量啊。”

  白发少年终是叹了口气,右手虚托下,孙府下仆只感到一股柔力把自己扶了起来,便更加敬佩白发少年的神通。

  白发少年说:“你家少爷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不过相对,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但凭仙长吩咐,莫说上刀山下油锅,就是要了小人这条命,小人也不在乎,只求仙长能救我家少爷一命就是了。”孙府下仆坚定道。

  “呵,你倒有忠心,上刀山下油锅倒不必,不过这死的话,你是不可避免的。”白发少年笑着说出一番让孙府下仆心中一跳的话语。

  孙府下仆咬了咬牙,双目坚定道:“若我的死,能救活少爷的话,我现在就死给仙长看。”

  白发少年伸手阻止他想要撞墙的动作,口中笑说:“不用了,因为你早已经死了,不信的话,你回头看看。”

  孙府下仆闻听,忙回头一看,竟看到远方,‘自己’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再看看自己,这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呈现半透明,这莫非是人们常说的死后魂魄状态?

  他满脸惊恐地再次向白发少年跪拜:“仙长,我这是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

  白发少年说道:“就在你看我们捉棋的时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对你来说,未必是一种祸害。”

  “请仙长明示。”孙府下仆颤声问道。

  “二十年前,上一任金山县知县爱民如子,在他治理下,整个金山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然而当时的人们,却把这些功德归献于上天,不停地向着上天跪拜,那知县甚至气恼,认为自己种下的功德,居然被上天领走,于是他便带人把县内的城隍庙给砸了。”

  “当时的你作为金山县的县城隍,位列显佑伯,对于知县砸庙的行为很愤怒,在没有禀明你的上司府城隍下,自顾自地带人把知县给害死了。虽说那知县砸城隍庙的行为十分恶劣,但他治理金山县有功德,故而罪不至死,所以你被革去供职,判入轮回,合二十年期期满,也就是今天,归为金山县县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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