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暗流涌动
将军府西边的那一排小院，便是那些被送来讨好白飞城的女子的住处。已是夜深人静，这一片都熄了灯火，显得有些隐秘幽深。突然一个黑影轻巧的飘过，翻过了某一座院墙，轻巧的掠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可都弄清楚了？”屋子里响起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这声音温柔和煦，竟是婉生曾听过的那个程柔！
那黑影此时却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是。那秀娅并不住在此处，而是住在东边的秀兰苑。那秀兰苑守卫森严，里面的情况却是查不到。白飞城今日午后总要过去看看她，那时书房里并没有人。”
程柔并未立刻接话，房间里一时显得静默。那黑衣人见此情景，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紧张的额上冒汗，跪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她知道眼前这女子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因此不敢有任何疏漏。
过了一会儿，程柔才淡淡道，“罢了，你已尽力了。回去吧，以后不必来了，万一暴露了你，岂不可惜？”口里说着可惜，但神色间仍旧是一片淡漠。
那黑衣人如蒙大赦，磕了一个头，便又轻巧的飘了出去。
程柔仍旧坐在房间里，眉尖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抚着自己悉心保养的指甲，柔声道，“本以为这里会有些趣味，谁知不过如此。到现在也未得见主人……也罢了，早早了结了这里的事情，便回去吧！”
……
忍冬正要出门，便看到一个小丫头快步走进院子，高声道，“忍冬姐，将军叫人传话，说是今儿的午饭摆在秀兰苑。还说秀姑娘最近嗓子不太好，叫姑娘准备写润肺润嗓子的东西。”
忍冬闻言死死的捏着手中的手帕，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愤恨，才冲着那小丫头笑道，“行了，知道了。这几日都是如此，还每日里巴巴的叫人来告诉，难道我就不会准备吗？你回去告诉传话的人，就说我过一会儿就去秀兰苑问问，秀姑娘有什么想吃的。请将军只管放心就是！”
她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副耳坠子，递给那小丫头，“成了，你这么辛苦跑来传话，这个是赏你的。以后好好当差，好处少不了你。”
那小丫头笑眯眯的把东西接过去，细细的看了半晌，才红着脸道，“多谢忍冬姐。大家都说忍冬姐是最和善的，果然如此。那奴婢先回去了。”
忍冬阴沉着脸看着那小丫鬟除了院子门，这才转身进了屋。平日里和她最要好的茯苓忍不住道，“忍冬姐，你就这么任由那些贱人踩到你的头上来吗？谁不知道咱们将军的后院是你在打理，可恨那些不长眼的下贱胚子，竟想勾了将军去！我看都不是什么好的！”
忍冬忍不住苦笑道，“就算是我打理的又如何？这总还是将军的后院，说到底只有将军一个主人。他喜欢谁，哪里是你我这样的奴婢能够左右的呢？我从前就是太高看自己了，以为将军将这些事交给我，我就能够上位了。却不知自己成了最大的笑料！”
“说什么呢？！”茯苓皱眉，“这可不像你！你从前是怎么对我说的？不是说不管如何，总要将这后院抓在自己手心里，倒是不愁将军不看中你，便不能有个正经女主人的身份，却少不得一个如夫人的待遇！可如今又是怎么说？”
忍冬怔怔的看着房间的某一处，冷笑道，“我从前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你快莫再提！我如今才算是看透了，做的再好又如何？奴婢就是奴婢，不管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谁会惦记你做了多少呢？何况秀兰苑那位，那张脸你又不是没见过。别说是将军，就连我也……”
茯苓听她的声音不对劲，小心的凑过去，却发现她满脸都是眼泪。不由大吃一惊道，“你这又是何苦？早知道我从前就该劝你！我总以为你心里不说是对这些清清楚楚吧，总还是应该明白的。谁知你竟看不透！忍冬姐，你便是想要再多的权势富贵，抓紧了手中的东西就不怕了。可你想要将军的情意……”
忍冬偏过脸，讽刺道，“连你也觉得我是不自量力对不对？我也这么想呢！我以前看不清的，如今都看清了。茯苓，你说，将军的心真的不该是我想的东西吗？那那个秀娅就配吗？我只要一想到将军身边会站着别的女人，我就恨不能撕了她！”
……忍冬太偏激了。茯苓终于意识到想要开导她全是白费力气，只是叹气道，“你好好想想吧！将军并不是真会为美色所惑之人。可我也不得不说，你和秀娅姑娘争，你是争不过的。你一向心高气傲，以为自己谁都比不上，如今也要认输了。”
忍冬抿着唇，不再说话。茯苓又叹了一口气，打开门出去了。
只留下忍冬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脸色晦暗不明，复杂难辨。她低下头，死死的抓着手中的绢帕，哪怕长长的保养极好的指甲死死的掐进手心里，又因为受力过大而断开也茫然未觉。
过了许久，她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绢帕小心的摊开叠好，收进了柜子里。然后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完仪容，转过身又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丫鬟。将今日的菜单拿好，打开门往秀兰苑的方向走去。
……
这几日白飞城都会在中午的时候到秀兰苑去看看秀娅。大家都这么以为，但事实上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婉生知道，两人根本只是沉默着各自用了午饭，然后就散了。秀兰苑有一间小书房，余下的时间白飞城都是在这里消磨的。
所以与其说是白飞城每日来陪秀娅，还不如说是婉生每日来陪她。
没错，就是婉生。虽然她只是负责在书房里伺候的，但是奈何清平和和风两个是小厮，并不能随意进内院，兼且还要照管书房，因此便只有婉生一个人跟着白飞城去秀兰苑。
其实婉生对这份差事一点都不满意。因为在白飞城和秀娅默默吃饭的时候，她要站在白飞城身后，眼疾手快的帮他夹菜，伺候他用饭。然后在他们两个人磨磨蹭蹭的吃完之后，才能用点儿残羹冷炙。
不过比较起来婉生还是觉得这样更好。她想如果自己要跟那两个人一起吃饭，胃一定会消化不良最后出毛病的。所以只好忍受着这样的安排了。好在心里猜测这种日子不用过太久，所以她还算不太难熬。
吃完饭，伺候着白飞城进了书房，泡了茶上了点心之后，就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了。于是婉生有了许多的时间来跟秀娅相处。
对于白飞城这种类似于突然抽风的行为，秀娅表示非常诧异，还向婉生问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婉生心想，发生了事情是真的，但是不能告诉你也是真的。其实就她本人而言，是非常想要将原因告诉秀娅的。但是她现在是个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的丫鬟，就更不用提别的了。所以即使她想要交秀娅这样一个好朋友，也要将自家主子白飞城的利益考虑在前面。
原因无他，乃是因为主子的前程便关系到下人的前程啊！所以她只能对着秀娅打哈哈。
“秀娅，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将军回将军府来啊？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让将军帮你报仇吧？”她很好奇。
秀娅苦笑，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你觉得你们将军有可能帮我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将军驻扎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吗？就是为了防范我们这些异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我听过不知多少次，我不相信你们的将军会全心全意的帮助我。”
婉生默然。秀娅说的应该算是实话了吧。毕竟外族之间内讧，的确是这些驻守边疆的人最喜闻乐见的。起码这样他们就没有精力来侵犯边境了。也就是说不用打仗了。
但世间的事情，并不是就是这样分明的。征西军和异族之间，也并不总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秀娅或许不懂，但婉生心里十分清楚。要不然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一个词语叫做养匪自重呢？
白飞城需要一个不稳定的边境，需要一个一直留在新安城的理由。他们苏家在军中的权柄太大，皇帝早就看不顺眼了。当初趁着他爹死的时候，收回去了不少东西，但剩下的仍旧让皇帝忌惮。如果边疆平静了，可以想见等待着白飞城的是什么。
所以白飞城未必不会帮助和鲁特部，在政治需要的情况下，扶植出一个可以控制的对手。但这些东西单纯的秀娅不懂，而婉生也并不准备告诉她。她叶婉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丫鬟，她不应该知道这些。
她更加关心的，应该是这座将军府里头的事情。比如说，她不止一次跟在白飞城身边时，感受到忍冬看她的眼神，带着愤怒，嫉妒，不甘和一种隐晦的疯狂。
婉生有些不安。或许很多人都以为忍冬想要的是姨奶奶的身份，只有她知道，那不过是个可怜的被爱情围困的女人罢了。可是女人为了爱情，往往会变得不可理喻。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忍冬的苦，就是这最后一苦，爱而不得。但不管她有多值得同情，如果她的手段最后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婉生为了自保都只能干脆利落的出手解决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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