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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场 不了了之


  第五场不了了之

  黄青山一心想快刀斩乱麻。然而,他逐渐意识到,跟小芹离婚不是想当然的那么容易。

  黄青山首先找到了邱一鸣律师。他是清源塔山律师事务所主任,也是翔裕制药厂的常年法律顾问。黄青山还在营销处时,就常跟他有联系,两人关系一直很不错。还曾一起远赴省外打官司,追讨回客户拖欠的200多万元账款。黄青山打算请他出面,把离婚的事搞定。

  邱一鸣是本地人,年龄不到40岁。上世纪80年代初,他靠着自学考试获得了法律本科文凭,并取得了执业律师资格。刚出道时,县里有科班背景的律师寥寥可数。由于业务功底扎实,又善于同公检法机关融通关系,他代理的案子胜率极高,很少失手落败的。邱一鸣口碑甚好,本县及外县市的不少单位和企业都慕名而来,请他或塔山事务所的其他律师做常年法律顾问。

  黄青山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邱一鸣以为他真是替朋友咨询的,就说:“问题不大,只要一方坚决要离,又拿得出证据证明女方有严重过失和故意隐瞒身体缺陷,导致双方感情破裂而无法修复,法院经调解无效,就会判决他们离婚的。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做他的代理律师。哎,你那朋友也是制药厂的?”

  黄青山道:“我说实话吧,要离婚的就是我,我要跟吴小芹离婚。”

  “你……要跟吴县长离婚?”邱一鸣瞪大了眼睛,“黄处长吔,你疯了吗?不得行不得行,那咋个得行?本人能力有限,这个律师我可做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黄青山执意道:“哪个都知道你邱大律师水平高,你就别假谦虚啦。这个忙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

  “我不得谦虚,难度实在太大了哇!”邱一鸣说,“你夫人又不是小商贩、打工妹这样的平头百姓,她是啥身份有多大能量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想嘛,吴县长说话做事都代表县政府这头的,我给你当律师就等于跟政府作对。对我们事务所来说,打这种官司输了赢了都是自断后路,司法局肯定要理抹我不讲政治、破坏社会稳定,我们塔山事务所不成反面典型遭修理才怪。”

  黄青山说:“你不想出面也可以,那你给我推荐一个律师好不?”

  邱一鸣道:“黄处长吔,你咋是个死心眼哟?不管哪个来做律师,这官司都很难赢。不说别的,单是取证来证明你那些离婚理由就难上加难哇!”

  黄青山觉得邱一鸣说的确实在理。知情人都怕引火烧身,才不肯多嘴多舌呢。看来打官司的路很难走也很漫长。要是他拿得出100万来,他真的愿意拿给小芹一了百了。现在知道了小芹的底细,他一想起来就感到厌恶,还怎么能跟她同床共枕过下去呀?

  静了一会儿,邱一鸣又道:“黄处长,你说要离婚是真的吗?不得闹起耍的吧?”

  黄青山哭丧着脸:“我哪有心情闹起耍喔?唉……”

  邱一鸣解劝说:“依我看,吴县长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还没得官架子。不像有的领导,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动不动就拍桌子、发猫火。男人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忍为高、和为贵,你该惜福才是呀!你可别多我的心,说不定过一阵你们两口子就好啦。这种早上闹离婚晚上又睡到了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可见到得多喽!”

  黄青山蔫里叭叽地回到了他的临时住所,也就是接待处的一间小会客室。里面只摆放了沙发、茶几、饮水机和几盆绿叶植物。黄青山有家不能回,夜间就在三人沙发上和衣而卧,好歹挨到天亮。

  厂里的保安老王夜间巡视时,发现黄青山连续两三天都孤零零地不回家,很是奇怪:“黄处长,你真的以厂为家呀?屋子里头没电视没床的,你晚上咋个过得哟?”

  “没事,没事。家里来客人了,睡不下……”黄青山编了个谎话。

  “去宾馆嘛,未必你还舍不得几天的房钱?”老王絮叨着,“你家的县长老婆不心疼你啊,嘿嘿!”

  黄青山只能苦笑。他之所以没住宾馆,是因为他对离婚要拖多久心里没底。时间不超出两个月还好说,暗自挂在接待处的账上就是了。时间再长的话,是很容易露出马脚的。假如改由私人掏腰包的话,一个月就得一两千块呢。他打算暂且在此栖身,过段时间再出去租房子住。离家时他啥东西都没带,连洗漱用具也是新买的。他不得不到财务室预支了3000块钱揣在身上,解决日常开销。

  第二天早上,覃琴见了他就惊爪爪地叫道:“哟,黄处,您这是咋啦?眼圈子黑得跟熊猫儿眼一样,两边的脸都肿起来啰!要不要我拿镜子给你照照哇?”

  “不用,不用。”黄青山敷衍着。

  “你看嘛,你看嘛!”小覃已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块精巧的小方镜,递到了他的手中。

  黄青山很不情愿地照了下镜子,里面那副晦暗萎靡的“霉相”让他也着实吃了一惊。他黑丧着脸把镜子还给了她。

  听到覃琴在那里大呼小叫,处里几个男女同事也聚拢过来,发表着观感和关切:

  “黄处,您昨晚肯定是通宵打牌了,输赢如何啊?”

  “是不是输惨了哇?黄处,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再赢回来就是了!”

  “就是,就是,要想开点才对,蚀财还可以免灾哩!”

  “嗯,嗯……”黄青山倍感窘迫,借故离开了办公室。

  没过几天,黄达裕飞临清源,很快从张亚龙那里得知了侄儿闹离婚的事。

  清源制药厂投产后,生产的药品销路和利润很不错,市场前景一片光明。黄达裕对翔裕制药厂的期望值也越来越大,准备继续扩大厂区面积,增加两条生产线。他深知,企业的发展离不开县委、县政府和当地金融部门的鼎力支持,所以对已升为县委常委的张亚龙看得很重,对侄儿跟小芹的联姻也寄予了厚望。

  张亚龙说话时神情严肃。虽然没有明说对黄青山有多么不满,黄达裕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及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当即表示:“张县长,我回头就去教训这个烂仔!今晚我做东请您和小吴县长,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算是认错。他们小两口晚上就屁事没有的啦!”

  黄青山见到大伯,本想倾诉一番求得支持。不料他还没说一句话,就遭到了劈头盖脸的责骂:“你闹什么离婚?凭你这样子,找着小吴县长算是高攀,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啦!没想到,你还是一样不争气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黄青山申辩说:“大伯你听我说嘛,小芹她她她不是个好女人,我跟他没法过下去啦……”

  “给我闭嘴!”黄达裕打断他,“没法过也得过!为了厂子的发展,你们两个必须和好,晚上我请张县长、小吴县长一起吃饭,你也去!”

  “我不!”黄青山倔犟地说,“我不想见到小芹!”

  “混帐!我的话你都不听啦?”黄达裕大怒,嘴唇哆嗦着,“你要是还闹下去,就给我卷起铺盖滚回广东去,免得在这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青山被震慑住了,他还没见过大伯发这么大的火。他麻起胆子想说:“回广东我也得等离了婚再回去。”话到嘴边,终于没敢说出口。

  “好吧,我去……”黄青山低下头道,“刚才您说叫我回广东,是调到总部?”

  邱一鸣告诉过黄青山: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两年,其中一方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法院调解无效就应当准予离婚。他想,自己回了广东,可以造成分居两年的既成事实,然后再向法院提出离婚。到那时,不管小芹愿不愿意放手,离婚都会水到渠成。

  “以后再说!”黄总余怒未消,“不许再提离婚的话,记住了?还有,晚上你要多敬张县长的酒,听到没有?”

  “细,细……”黄青山唯唯诺诺着,心中暗自打着他的算盘。

  晚宴上,小芹像没事人一样,对他青山、青山地叫得很亲热。虽然感到有些别扭,但他的心还是不由得软了下来。

  在大伯的督促下,黄青山向张亚龙连敬了好几杯酒。当他快招架不住张亚龙的反攻时,小芹挺身相助:“张县长吔,你就别再难为我家青山啦!这样吧,他的这杯酒我帮他喝。嘻嘻,我肯定心疼老公啰!哪个叫我们是两口子嘛?”

  小芹一饮而尽,众人一片喝彩称羡声。黄青山感到醉意更浓了。回家后,小芹的温情和体贴牢牢黏住了他。此后,他也默认了现状,没有再搬出去住了。夫妻同进同出一家门,外人也难以看出他们有任何异样。

  事后不久,邱一鸣在一个宴席上巧遇黄青山跟吴小芹在一起。趁小芹端着酒杯到别桌敬酒的工夫,悄悄问他:“你们……好了吧?”

  黄青山略显迟疑:“好,好啦!”

  “这就对了嘛!”邱一鸣道,“黄处长吔,幸喜得好我没答应你打啥离婚官司。要不然我就遭圈进去了,弄得里外都不是人吶!”

  “嘿嘿……”黄青山憨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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