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真理骑士的比武 二

　　“不，我想还是……”

　　“好了，这个事情需要你自己摸索，不能指望我来指导。找我有什么事？”巴洛梅朝后面招手，兰蒂斯送上了一杯红茶。火山今天上午步履迟缓，面色苍白，纳特观察了几眼，她该是受伤了。

　　观众的喊声骤然大了。纳特与公爵一同望向比武场，与医生的预料不同，艾莉西亚把安吉里乌斯打下了马。少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满身尘土，直不起腰来。女骑士跟着下马，把头盔扔在地上，半跪着向安吉里乌斯伸出手去。少尉搭着她的手，两人一同站起，握手之后艾莉西亚搀扶着安吉里乌斯走到场边。数不清的观众们大声欢呼：“英雄！英雄！英雄！”

　　巴洛梅公爵也拍了几下手。纳特奇怪，他记得红发少女才受伤没几天。看她动作轻快矫健，他怀疑艾维索特尔的两箭究竟有没有在她平坦的胸脯上开过两个洞。

　　“事情和她有关，”纳特说，“她妹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兰蒂斯拿着空盘子走了，短上衣的后背隐隐有血迹渗出。看血迹的分布，像是被人用鞭子揍了。纳特知道她是帝国真理骑士团团长的女儿，对是谁打伤她大为疑惑。

　　公爵面不改色，嘴角依然带笑：“事情不难，昨晚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或马离开卡雷塞斯，那个小女孩一定还在城里。鼹鼠！”

　　“大人，您找我？”有个男孩应声出现，看年纪至多十二三岁。

　　巴洛梅公爵给了男孩一个硬币：“使帝国免于战争的四名卡雷塞斯英雄之一昨晚走失了，就在城里，你带上些人，去把她找回来。”

　　“是，大人，”被公爵叫做鼹鼠的男孩弯着腰接过硬币，“想必您要找的是卡琳小姐。”

　　巴洛梅赞许地点头：“没错，现在就去吧。”

　　“你怎么知道的？”纳特好奇，男孩甚至没有问卡琳的特征。

　　鼹鼠向医生鞠了一躬：“您与艾莉西亚骑士就在眼前，如果是帕梅拉小姐失踪的话，您不该如此镇定。”

　　公爵的手下连个男孩都不可小觑，纳特暗自钦佩。巴洛梅端起酒杯，隔着老远也能闻到浓郁的酒气：“鼹鼠虽然小，但是办事机灵可靠，眼光也不错。现在，请与我一道欣赏比赛吧。本来，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差人去请你过来了。”

　　“什么事？”巴洛梅公爵有事找自己，年轻的医生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重要或是高兴。公爵的外号可是安达卢之豹，被他找上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竞技场的观众们此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人群兴奋到了极点。竞技场里尘土飞扬，只穿着皮环甲的加西亚刚刚用战戟把艾曼纽尔·肖特抡下马。自己的朋友比真理骑士的百人队长武艺更加高超，纳特站了起来，大声冲加西亚祝贺。对加西亚获胜，观众们比纳特更加热情高涨，他们把手中的碎纸暴雪般抛下。

　　“多么简单的情感，”巴洛梅公爵拍着手，“他们谁都不认识那个胖子，甚至胖子可能还欺凌过他们，但是他赢了，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比刚才艾莉西亚赢的时候更加响亮地欢呼。因为什么？因为胖子和他们一样，都是新莫西卡人，而他赢的是个艾提纳人。地域真是个奇妙的属性。”

　　“慎言，公爵，”冷不防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新莫西卡人也是艾提纳人。”

　　当初第一次听到巴洛梅的声音，纳特感觉公爵是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危险的人物；现在这个声音入耳，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则是威严。公正，严格，不带感情，想象着说话的人，纳特回过头去，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想象与实际情况是如此接近。那是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一头短发花白，面容如同斧凿般棱角分明，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显示着岩石一样的刚毅。他身高与巴洛梅相仿，只是要健壮得多，有着一身对他的年纪来说极为少见的鼓胀肌肉。石人，纳特蓦地想起，比起赫特查尔人，此人更像是石头人。按照职业习惯，医生细看了一番，他的健康在同龄人中绝对也是罕见的。

　　连巴洛梅公爵都收起微笑：“真抱歉，萨尔克团长，偶尔口误。”

　　萨尔克团长，和兰蒂斯的姓氏相同——纳特即便再迟钝，也刹那便知道了老人就是兰蒂斯的父亲，艾提纳真理骑士团的团长。而且，兰蒂斯就跟在他的身边。

　　“我来介绍，”公爵站到萨尔克团长与纳特之间，“团长大人，这位就是纳特医生，我想我不必介绍更多信息。至于这一位，”巴洛梅嘴角翘起，已经恢复他一贯的表情，“我想你也多半猜到了。帝国真理骑士团团长卢肯·萨尔克公爵，艾提纳之盾，皇帝护卫者，破晓之光等等说的都是他。大人正要找您。”

　　年轻的医生面对萨尔克站着，竟然感到头皮在微微发麻，这个头发花白的人有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压迫感。他这样的大人物，找我是要做什么？

　　卢肯·萨尔克团长打量了纳特片刻，缓缓说道：“昨晚发生的事我知道了，并且已经惩罚过兰蒂斯了。现在，我要她上门当面向帕梅拉小姐道歉。”

　　惩罚，那么说来兰蒂斯的伤是拜她这位严肃的父亲所赐？火山连走路都有些踉跄，可见惩罚绝对不轻。她的脾气确实糟糕，当众侮辱帕梅拉也相当过分，只是见她受伤，纳特恻隐之心顿生。

　　“您的好意在下铭记肺腑，”医生说了实话，“兰蒂斯小姐确实行为欠妥，但是说来我也要感谢她。错误的行为造成了不错的结果，这事能不能就算了？”

　　“不行，”萨尔克团长从表情到语气都没有任何起伏，“医生，你若用错了药，最后病人反而得救，那是情有可原，甚至值得庆贺的，因为不光是救了一个人，更因此而发现了治疗一类人的新方法。但是，我们治理的对象并非病人，而是城市、领地、贵族与平民，”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后者大气不敢出，“错即是错，无论结果如何。如果坐视不理，下次受害的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老人说教在理，但是刻板，不容质疑。

　　“……如您所愿。”纳特只能答应。如此严厉的父亲管教之下，又跟着巴洛梅公爵，兰蒂斯还是相当任性，他暗忖，要是换个溺爱些的父亲，她的外号可能就不是火山了。

　　“另外，”萨尔克团长说，“医生，陛下对您的事迹非常感兴趣。因此，他没有取消既定的行程，已经从日曜城出发了。当然，原定的援军没有跟着一起来。”

　　纳特眉角轻轻牵动，一切都是去石人那边引起的。早知如此，当初就拒绝泰伦特了。艾提纳的皇帝在他眼里并无特别之处，他实在不愿意跟大人物打交道。就现在来说，他只希望每天给人治病，喝帕梅拉煮的红茶，空闲的时候在书房里一边读医书一边啃苹果，或者练两手剑——身体只健康不行，还得强壮。皇帝多半是表彰功绩，封个爵衔，仅此而已。不过，他想到了红翼队，这样一来，估计也不用担心他们的报复。巴洛梅公爵说他们没有和石人勾结，但公爵不是本地人，了解不够详细也是可能的。

　　“真是我的荣幸。”他淡淡地说，根本没觉得荣幸。

　　“是你应得的。陛下莅临时，我会通知你。”

　　“两位大人，”有个真理骑士过来向萨尔克和巴洛梅行礼，“骑士比赛的前四名已经决出，请两位移步到观礼台上去观看下来的比赛。”

　　萨尔克硬邦邦地行了一礼，在一堆真理骑士和幕僚的簇拥下走了。巴洛梅公爵打了个指响：“要不要一起去欣赏一下比赛？台上空位很多，我看你刚才好像挺有兴趣。当然，台子高，会有点儿冷。”

　　“欣赏比赛可以，到台上去就不必了，”纳特毫不犹豫地拒绝，“坐在那样的老人身边，我会不自在。”

　　公爵已经跨出好几步，又回头过来，握住纳特的手，认真地说：“我得承认，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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