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朋友 二

　　“嘿，”混浊的酒气袭来，伴随迟钝的话语，“是个连男人那话都没见过的**，在这儿发善心哪。”

　　有个高个子提着酒瓶，扶着斑驳的墙壁跌跌撞撞地过来，醉得快要迈不开腿。艾莉西亚蹙起优雅的眉毛，醉汉有一双长耳，竟然是个精灵。在艾提纳，精灵们通常不会离开绿林及周围几座城市，在此遇上实属意外。更令她惊讶的是，她见过不少精灵，但长得和眼前这位一般丑陋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双耳一长一短，短的那只还带着两道粉色的伤疤，活像两只蠕虫扒在耳朵上；头发稀疏，枯黄，东一缕西一缕地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生长在头皮上，空白的部分则是大块大块杂色的斑点；脸上坑坑洼洼，疖头不计其数，左侧眉骨的位置有一颗葡萄大小的肉瘤，下巴则难看的不规则鼓胀；朦胧的醉眼同样难看，大小上略有差别也就罢了，因为肉瘤的缘故，右眼看起来比左眼高了一线。精灵要长成他的模样还真不容易，红发少女认真地想。

　　“发善心？”她退开一步问。丑陋精灵的衣服比身后孩子们的还要脏几分，但是他的斗篷用黄金别针别住，上装上缝着金纽扣，胸前有一枚污损的盾形纹章。艾莉西亚还要和孩子们在一起，不想惹麻烦，忽略了精灵的无礼。

　　“不是吗，”精灵跟上一步，俯下身子按着红发少女肩头，“你给他们买吃的，买喝的……你帮了他们什么？什么都没帮上，他们吃完你的东西，还是一样穷，一样脏，一样丑……你什么都帮不了他们，世上还有无数比他们更可怜的穷人，你帮不了几个……唯一满足的只是你自己……”精灵举起酒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泛着泡沫的红色液体从口中溢出，他举起油腻的袖子擦嘴。

　　“那可不见得，”口气混着酒的气味，臭得她只想掩鼻，眼前这个精灵彻底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世上是有许多穷人，我也确实没办法全都帮到。但是，帮助一个算一个，帮助一次算一次，即便无法从本质上改变，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往嘴里塞着羊肉的孩子们纷纷赞同红发少女。

　　“做了总比不做好？哈哈，”精灵狂笑，“**，我敢打赌，还没人上过你……你多大了？十一岁，还是十二岁？你的脸倒不错，绿林那帮**里也没几个及得上你……还没人把你买下来，送给哪个有权有势却已经硬不起来的老头吗？”

　　艾莉西亚挥手就是一拳，丑精灵却头一斜，躲了过去。她挥出第二拳之前，精灵抡起酒瓶，迫得她低头闪避。精灵趁势丢出酒瓶砸向她额头，她伸手接住，酒瓶上蕴含的力量超出想象，她退出三四步才站稳脚跟，手掌都被酒瓶震得麻木了。

　　“咦，**，”精灵摇摇晃晃，没有追过来，“你很厉害嘛。”

　　“彼此彼此。”红发少女暗暗吃惊。这家伙是谁？刚才短暂的交手没有分出高下，虽说自己没有全力以赴，但是他也醉得都快倒下了。

　　丑精灵确实醉得不轻，他转身就走，沿路留下放肆的笑声。她丢掉酒瓶，仔细想想，真是莫名其妙。

　　“好啦，捣乱的人走了，我玩的很开心，”话说回来，战斗虽短，却很过瘾，她神清气爽，“我们去买喝的。”

　　孩子们发出一声欢呼，看她的眼神带上了崇拜。我喜欢小孩子，她想，要是将来能去哪所学校当个老师就好了。她看着在前头带路的小个子女孩，想起了卡琳。很久不见，病应该已经治好了。可我们还有未来可言吗……那位缚日者老先生很喜欢卡琳，待她很好，她在永恒宫应该无忧无虑的。我们都曾经是刺杀皇帝陛下的嫌疑人，不过现在，娜塔莉已经成功地让纳特一个人背黑锅了。那是个好医生，真的只能牺牲他吗？

　　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河街顾名思义，就在河边，孩子们所说的卖水人在一座古老石桥的桥墩边摆开摊位，地上堆着几堆水果，有橙子、萝卜、柠檬和石榴。艾莉西亚眨眨眼，她觉得卖水的老头似曾相识。那家伙瘦得像枯死的芦苇杆，满是皱纹的老皮疙疙瘩瘩地包在骨头上，一双小眼睛却总是滴溜溜地转着。

　　老头也在看着她。这倒是很正常，见到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顿猛瞧是避免不了的，她对此相当有自信。越看，她越确信这个老迈的卖水人她确实见过。是在哪儿见到的？对了，卡雷塞斯城的铁匠大街，离纳特的诊所不远。没错，就是他。她担心会被认出来，虽说只是个卖水的老人，但谨慎些总没错——有没有人背黑锅另算，现在她可还是待罪之身哪。她犹豫着想走，但是对方见到她了，扬起手打招呼。

　　她硬着头皮上前：“您是不是以前在卡雷塞斯城卖果汁？还总是没有苹果汁？”

　　“是呀是呀，”卖水人忙不迭地点头，“正如小姐你一样，我以前在卡雷塞斯城卖水，做些小买卖。”

　　“您见过我？”

　　“谁见到你的头发和长相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啦，包括我这啥都记不住的老头。上次你妹妹买的是石榴吧？你要买果汁请朋友喝？今天我有苹果汁哩。其他品种也不少，番茄，石榴，香蕉，柠檬，甜橙和柚子……海罗拉小是小了一点，但是水果真比卡雷塞斯多了不少，”卖水人咧开嘴笑，他的嘴活像是干裂皮肤上的一道裂隙，“啊真不好意思，我话太多，来吧，你要买什么？”

　　“大家想喝什么？”老头不着痕迹的恭维她还是听出来了，艾莉西亚掏出钱袋，在其中翻拣。在卡雷塞斯城，果汁不过三个铜板一杯，海罗拉水果丰富，想来更加便宜。

　　孩子们七嘴八舌。卖水老人哦哟一声，口中啧啧：“真理骑士的军饷是泰伦特发的吗？”他在黑糊糊的矮桌上摆开一排木杯，一杯杯倒满果汁。老人虽然身上脏了些，还有股馊味，但是杯子干净，果汁新鲜香甜，不掺水，每一杯都倒到齐口。

　　红发少女才注意到钱袋上有泰伦特商会的缺口环形标记。“还没紧密到那个程度啦，不过我们关系不坏，”她掏出一个塞斯太尔司递过给卖水人，“我请你也喝一杯吧。”

　　老人接过银币：“果汁是小女孩喝的。哎哎，我可不是说你。”

　　“那更好了，”艾莉西亚欣喜地掂着钱袋，“我正要去喝酒，喝酒的乐趣不在于喝什么酒，在于和谁一起喝呀。”

　　“说得没错……可是要白喝一个小女孩的酒，我还真过意不去哩……”卖水人难为情地挠着脸。

　　“我们都是从卡雷塞斯来的，又正好在海罗拉碰上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是所谓缘分吧，”她对卖水人印象不坏，脏点也不是大问题，“所以，我们是朋友对吗？请朋友喝杯酒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虽然在我的朋友里，你是最瘦的一个，也是最丑的一个，还是最脏的一个。对了，还是最老的一个。”

　　“朋友……多个朋友真是好啊，”卖水人呵呵笑着，从被汗水浸泡得烂了的衣襟里掏出一个黑色布囊，“你可以叫我老木头，或者老树枝，随你喜欢。你呢，叫什么名字？”

　　“艾莉西亚，”红发少女垂下眼睛，把果汁分给孩子们，“好啦朋友们，明天再来找你们玩。现在，我们要去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

　　孩子们举着果汁和肉，大声道谢，欢天喜地地散去了。老木头从布囊里摸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铁戒指：“好名字，在莫西卡语里，是红色星辰的意思。既然是朋友，又眼看要喝你的酒了，送个小礼物给你。戒指是我在哪个地方捡来的……真对不起我也记不清了，你拿去玩玩吧。”

　　“是吗？谢谢，”红发少女将戒指比划了下，最后套上右手的食指，“戒指比起你的人来要漂亮多了。”虽然那戒指也不漂亮，褐色的铁锈还蹭到了她纤细雪白的指头上，但造型总算还是枚正常戒指，刻着几道棱，含义不明。既然卖水人是真心相赠，那她就真心表示喜欢。稀奇的是，戒指倒是很合手，仿佛专为她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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