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在计划中的播种 七

　　伯爵忽然张开眼，只一步便跨过两人间的距离，举剑当头挥来。动作之快，纳特只来得及举起弯刀抵挡，根本想不起来其它方法。黑卫的佩剑乃是一掌宽的阔剑，剑身厚重，势大力沉，安达卢的弯刀则短而坚韧，刀剑相交，医生力量稍逊，身子摇晃。伯爵第二剑接踵而至，纳特躲闪不及，前臂中剑，石肤术发挥了作用，阔剑没能在他手臂上留下任何痕迹。尽管如此，他右臂还是一阵酸麻，弯刀几乎脱手。

　　第三剑斩向他肩膀，第四剑是大腿，第五剑，第六剑，每一剑都斩中他的身体，直到十剑开外，纳特才终于重新挡住。石肤一定不剩几层了，医生暗暗吃惊，桑多瓦尔伯爵的剑术凶狠而不失沉稳，比莫尔特厉害得多。

　　绊脚石，敲头大棒，小腿高度的绳索，天上掉下的石头，远处射来的利箭，地面结冰，纳特不住想着阻止伯爵的办法，然而在莫尔特身上收效甚佳的技能对伯爵失效了。事先没有准备，激烈的战斗中再想要施展魔法，以他的水平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咒语简短的也不行。右手很快在一次次的招架中麻木，虎口迸裂，鲜血直流，纳特咬牙坚持。桑多瓦尔伯爵并非一味凭力量蛮干，他的战斗方式充满智慧，作为敌人医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尤其令纳特无奈的是，伯爵全身黑卫的厚重制式铠甲，留给弯刀的空隙很少。

　　不要慌，他对自己说，伯爵年纪不小了，重剑加上重铠，无法持久。果然，桑多瓦尔伯爵的斩击力量比刚才轻多了，动作也变得缓慢。机会来了，医生发起反击，弯刀挑向伯爵持剑的右腕。桑多瓦尔侧身躲开，跨上一步，在医生收回挥出的弯刀之前肩膀撞上纳特胸膛。黑卫的肩甲上铸有四五道尖刺，纳特当即被撞倒，同时石肤术被消耗干净，身体恢复了正常颜色。

　　他刚才是故意露出破绽的，纳特明白过来。他在一撞之下几乎窒息，手臂无力抬起，只能看着伯爵的阔剑点在咽喉。喉头的皮肤传递着剑尖的冰冷，纳特认命，丢开弯刀，直视桑多瓦尔的眼睛。他微微发抖，见过太多的死亡，恐惧维持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没什么好怕的，我得保持医生的尊严，他想，只是不能与卡琳继续旅行，也再也见不到帕梅拉了。真可惜，可惜没有早一点……

　　桑多瓦尔伯爵低沉地叹息，下一刻他的剑就要刺下来，纳特闭上了眼睛。正在此刻，稚嫩的声音响起，甜美，优雅，却有一股奇特的威严：“住手，要是你们不想见到皇太子的脑浆，就放开他。”

　　卡琳？纳特睁眼，黑发的小女孩骑在伊西瓦脖子上，手中是一柄通体幽蓝的匕首。皇太子双手前伸，全身僵硬，只剩眼珠在转动，一望可知中了定身术。她何时下手的？他并不惊讶她趁人不备施展法术，那想来不难；他惊讶的是，以她走不到半里就气喘吁吁的体力与拎把长剑都吃力的臂力，竟然也可以爬到伊西瓦身上去，还搞到了把匕首。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眼睛看不见，是怎样找到伊西瓦的？

　　黑卫，真理骑士，普通的卫士，每个人都握紧了武器。人人屏息，没人敢动上一动。

　　“我说真的，”卡琳转动匕首，“虽然他该没多少脑浆，总还能有一点的。”她手慢慢拖动，匕首划过伊西瓦俊俏的脸，留下鲜红的痕迹。

　　桑多瓦尔伯爵收起剑，远远抛开。阔剑与地面撞击发出呛啷声，卡琳赞许地点了下头：“很好，下一步，把纳特送到我身边来。”

　　纳特爬起，三两步蹿到卡琳身边。他死里逃生，激动不已，现在不比刚才，他给自己加上一连串的防御法术，又顺手拿起伊西瓦的佩剑。“谢谢，”做完这些，他才缓过来，“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谢我可就太见外啦，爸爸，”小女孩晃晃带血的匕首，笑得天真烂漫，“我的生命都是你给的呢，还不止一次。”

　　“你快点下来，”医生的责任感深入骨子里，纳特自己也有些感慨，“他断了条腿，背也伤到了。”

　　“他可是想杀了你！”卡琳叫嚷，转瞬又耸耸肩，“算了，你救想杀你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放开殿下。”桑多瓦尔伯爵说。

　　小女孩竖起耳朵，摇了摇头：“你决定不了，这儿除了他，谁说话有用的？”

　　“我，”黑太子走近，“我是普洛特·泰利斯，艾提纳的皇子之一。把卡斯蒂利亚殿下还给我们需要什么条件？”

　　“我们该怎么脱身？”纳特小声问。

　　“脱身？再方便不过了，”卡琳抬高音量，“伊西瓦殿下，皇帝的继承人，艾提纳未来的皇帝是我的俘虏。普洛特·泰利斯殿下，我们没有恶意。你们回你们的日曜城，而我们要去卡雷塞斯，请你以艾提纳皇室的名义起誓，取消对纳特医生的通缉令，我们就不伤害伊西瓦殿下。各位，我，我的姐姐，纳特医生，还有纳特医生的妻子被人诬陷杀害了卡斯蒂利亚陛下，我与纳特医生还被人诬陷杀害了缚日者的托莱多先生。虽然现在还不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但我会把他揪出来的。”

　　她高高举起左手，口中念了一句咒语。一束紫色的光从她胸前散开，照射在纳特与伊西瓦两人身上。卡琳笑了，那笑容不再天真，带着诡异与阴冷：“说起来，你们听说过诅咒人偶吗？现在，我和纳特两个人都是殿下的诅咒人偶呢。”

　　她招手示意，纳特凑上前去：“什么事？”

　　“伸出手来。”

　　纳特照办，伸出右手。黑发的小女孩挥起匕首刺了过来，他措不及防，匕首割开手掌。纳特哇哇大叫，卡琳拍了下他脑袋，他镇定下来，突然发现一点都不疼。举起右手仔细端详，白里透红，完好无损。疑惑地缓缓放下手，医生若有所思地望向一动不动的伊西瓦。正如他所料，皇太子的右手开了道口子，看伤口形状正是被匕首割的。

　　四周升起一片惊叹声。“距离无限，除非殿下死亡或者诅咒解除，否则永远有效，”卡琳从皇太子身上跳下，“所以，要小心不要弄伤我们哟。”

　　黑太子与桑多瓦尔伯爵对望了一眼，神色无奈：“好的，我答应你，不再通缉纳特。”

　　卡琳拉拉正看得出神的医生，得意扬扬：“好啦，爸爸，我们回家去吧。说好的蜂蜜棒和柠檬水呢？”

　　“呃，好，”纳特如梦初醒，“回家。”他拉起卡琳纤弱的小手，和先前不同的感觉悄然滋生。有帕梅拉那样的妻子之后，再有个她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幸福？不管怎样，都得靠自己努力，医生坚信。于是他抱起卡琳，迈着大步，将皇太子、黑卫、安达卢人，以及所有的一切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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