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夜会 一

　　回到楼上，保安在做晚饭。看到我手里拿着这个盒子，眼神在盒子上停留了几秒。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我觉得没必要向她解释，一转身进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锁上锁。

　　盒子跟鞋盒子差不多大小，上面印满了可爱的小熊，不会是鞋吧？他怎么知道我的脚有多大？我轻轻地撕封口。成家那小子用透明胶把盒子四周粘得牢牢的。半天撕不开。我只好用剪刀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稀奇宝贝。

　　打开了。我把手伸进去一模，软乎乎的。抽出来一看，果然是鞋。可爱熊猫毛绒鞋，好可爱。和一张纸条。“三娣，你的手小小的，脚也短短的，特意挑了这双鞋送给你。你的手和脚应该都塞得进去。今晚我需要见你，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成家上。”

　　晚上见？

　　天哪。长到这么大，几乎晚上没出过门。我的夜晚是属于月亮星星和家庭作业的。以前在家读书的时候，吃完晚饭，天快黑了，妈妈就会催促把外头放的椅子凳子农具全部收进来，关上大门，以防小偷。

　　农忙时到外婆家去帮忙，妈妈也总是吃完晚饭，帮外婆洗完碗就赶紧带着我和哥哥回家。生怕多待一会，会遭人嫌弃，或者在路上遇到歹徒。可是爸爸也跟我们一起啊。她怎么就那么怕，那么没有安全感呢？

　　但她是妈妈，谁敢忤逆？我和哥哥从小就被她关在家里写作业，白天不许和小伙伴们去野，晚上更加不可能出去。读大学的时候，妈妈一到晚上八点，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寝室，严重督促我，不要到外面去，外面到处都是流氓都是杀人犯，更严厉警告我不许跟男生在夜里外出。

　　记得有一次，大学的暑假，几个同学都从各自的学校回来，于是约着见一面。那时，我家已经从村子里搬到市区。我们五个同学一起坐在广场看喷泉。大家是初中同学，许久不见，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等我们觉得意兴阑珊打算回家的时候，一个男生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脸色都变了。他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我马上就猜到了，肯定是我妈妈。同学们还在开玩笑说，你几岁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妈妈放心？我却知道，家里肯定闹开了锅。一回家，果然，爸爸妈妈站在门口等我。进到屋里，哥哥哥哥女友舅舅舅妈表弟表妹全都在。妈妈一见我，脸就垮了下来，“这么晚了，去哪里了，这么不知廉耻不知轻重，你看看时间，几点了？”我没有辩解，只觉得这个家和妈妈的心一样，太窄了，窄得让人不想进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对夜，对黑夜生出了无比的恐惧。晚上起来上厕所，都很害怕。怕床底下有只血淋淋的手会抓住我的脚。有些时候，在网上看到一些车祸图片，那连续一个星期，都不敢熄灯睡觉，总觉得那个车轮下惨死的鬼魂就立在我的床前，似乎要向我诉说。如果听到某某女生深夜独行，心里一定拜她为大侠，碰到她，都要高看几眼。

　　现在，成家要我晚上跟他出去见面？说得轻巧。你小子刚刚这么鸡贼地夺了我的初吻，谁知道等下会有什么好事？我不去。

　　快到十点了。成家没有联系我。看来今晚无事可以休息了。大概到了十点半，电话响了。

　　“下来。”

　　“不。”

　　“下来。”

　　“太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已经上床睡了。”

　　“不晚。”

　　“不。”

　　“见你一下就走。”

　　“明天白天见。”

　　“不。现在下来。”

　　“不。外头好冷，再说这么晚了，影响不好。保安要是问我，怎么办？你想被她知道吗？”

　　“随便。”

　　“你快回宿舍去。我不下来。”

　　电话挂了。我松了一口气，他老是这么咄咄逼人的，谁不害怕啊？吻人家的时候那么粗鲁，初吻，好不好！

　　突然，阳台上什么东西“啪”响了一下。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雨棚上。声音挺大。我走出去一看。是成家，他在扔东西！他敢扔我的阳台！我赶紧进来把房间门锁上。他胆子也太大了。我急忙给他打手势，叫他别扔了。一颗不明飞行物直接朝我脸上飞过来。我速速躲过，再去看他，他还在地上弯着腰捡块状物。我慌里慌张地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成家，求你，别扔了。”

　　“下来。”

　　“这么晚，我怎么出去？”

　　“你就说，你下来买东西。”

　　“什么东西要这个时候去买？”

　　“不管。”

　　“你这是胡闹。”

　　“我就闹。看你怕不怕。”

　　“我怕，行了吧？”我尽量压低声音，因为成家的声音不用电话也听得到，我真的有点怕。

　　“快点下来。”

　　“你等我一下。”我先用缓兵之计拖住他，等下太晚了，他也不得不回宿舍去。跟我斗，你比我小五岁，我向你低头？偏不！我这样想着，顺手翻开一本书。我让你扔，气死你！

　　“砰”，阳台上发出一声巨响。一大坨东西飞了进来。楼上有男人说话，“谁啊？神经病。”

　　糟了。看来，今晚如果不见他，这个阳台是保不住了。可是见了他，我还能保得住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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