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承
少年躺在浩瀚的星空之下，克里斯蒂坐在他旁边，夜间的风有些许清凉，吹拂在二人的脸上，不冷不热，是难得的舒适感。
黑蓝色的幕布中，钻石有序排列着，闪烁着磷火一般的光芒，映衬着世界最初的绮丽，苍白的火焰将少年的脸也渲染上一层带有些许悲凉的银色，少年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忧郁之感，躺在房顶上，凝视着深邃且遥远的星空。
少年叹了口气。
“克里斯蒂先生……杀戮派的大家，真是欢乐啊。”
“嗯？这样不好吗？”克里斯蒂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不……这样很好，只是我在顾虑，各种方面都不充足的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不错嘛少年，这么快就以「我们」称呼自己和杀戮派的大家了？”
少年一怔，接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唔！”
克里斯蒂浅笑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食物和武力以及人手都说不上充足，但是杀戮派拥有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的「利器」，他们不需要担心生存的问题。”
“什么利器？”少年表示不解。
“自人类诞生以来，有一种东西就在伴随人类前行，人类将这个东西传达给他人，同时也通过别人收获这种物质而活下去，这是人类最初，也是最美好、最纯粹的美德，人类凭借这种可贵的美德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相互扶持着活了下来，然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变得不需要这种美德依旧可以活下去，久而久之，直到现在，人类早已将这种自发对待他人的本能摒弃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克里斯蒂脸上已经了没有以往那种轻松的笑容，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并不严肃，也不生气，只是对这个东西没有感情似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度过的且无人受伤的灾难。
“那是什么东西？”少年发问。
“是「爱」。”克里斯蒂看了一眼少年，随后又看向头顶璀璨的星空，“对朋友的爱，对亲人的爱，对恋人的爱，对世界的爱，对世界上所有人的爱，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爱，正是抱有这样的感情，才会有人为了世界上、回忆中熟悉的美好而战斗，因为具有这样的情感，人类才会活到现在——只不过，现在很少有人把这份感情表露出来，相反，表露出来的人会在人类社会中满遭歧视，甚至是众人的排斥与欺凌。”
“只要心中紧握这个情感……就能活下去了吗？就因为杀戮派的大家每一个人都爱着这里的所有人，爱着世界，他们才如此不慌不忙地，一直活下去，也这么坚信着吗……”
“少年……你知道吗？杀戮派这个名字是和平派称呼他们的，他们本来不叫这个名字。”
“哎？那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蒂笑了一下。
“科第利斯心理救助协会破电区互助小组。”
-
薛原踉跄着走出大厦，阳光照到他身上，也清晰了沾染上的血液，他抬头看到白令与白望汐也走了过来。
“哎？你俩怎么一起走了，那个学弟去哪了。”
“不知道。”白望汐摇摇头，“当时白令拉着我就跑了，林征可能是和叶晰在一起吧。哦对了，怎么只有你出来了，田韵呢？”
薛原听见这句话沉了沉眼睑，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
“林昭追来了，田韵被他杀了。”
冰冷的话让白望汐皱起眉头，随后她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惋惜……”
“现在悲伤也没用了，这种事以后大概还会有很多，我发现了点别的，先去看看再说吧。”薛原整理好了情绪对二人说道。
-
他们一起把林昭与田韵的尸体搬到大楼外，田韵的断头与断腿让白望汐用白令炼出来的针线缝合起来，白望汐在家族里主要学殡葬方面的内容，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还是给自己的朋友。
他们安葬下两位曾经的挚友就回到了大厦里去，来到了那个发生过血与泪交织的教堂。
入口黑漆漆的，像是想要把人吞下去的山洞，白令拿地上的土炼了三个手电筒出来递给众人。
“本来这里有一个神像堵着，后来田韵说这个神像的脚上有一块像是被摸出来的污渍，然后我俩把手放在那上面，神像就移动了，出现了下面这个入口，再后来田韵把我关在里头，我出不去，他自己在外面跟林昭大战被他打死了，要不是林昭把神像劈了没准我还出不来……而且林昭这个威胁也就还会活着吧。”
白令看着破损的神像，白望汐看到底座上写着的神名，又看向了白令，他脸上挂着淡淡的悲伤，似乎早已释怀，又无法彻底忘却。
“这是厄雷伊斯的神像。”白令抢在白望汐前面说了出来，“我的这位老友，就连死了也这么不太平啊。”
白望汐的眼神沉了下去，默不作声，许久，才说了一句：“下去看看吧。”
于是众人踩上楼梯，缓缓向下，向着谁都看不见的黑暗行进着。
-
大厦三楼，陈硕搭乘已经被他临时修好的电梯来到了这一层，他举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走在依旧是满地的残肢与干血的地上，陈硕闭上眼睛对这里的逝者简单地默哀了一下，随后朝着深处前进。
大概是没有人来这里的，他想，等汇合之后告诉他们也好。
三楼前半部分的装修很像是简单的办公楼，被玻璃板隔开的办公桌上还有很多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一个桌上的小猴子摆件吸引了陈硕的注意。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小摆件端详着。
“这个拿去给猴哥吧，他一定很喜欢。”陈硕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自觉地笑了。
陈硕继续朝着深处前进，时而回头看看有无林昭的痕迹，他来到一处磨砂玻璃门前，上面写着「观察室」。
陈硕推开那扇门，白色的墙壁包裹着小小的消毒间，这里的设备已经无法使用了，因此陈硕无视了这些，转而进入下一个房间。
他推开门，里面是一副实验室的场景，桌子上的玻璃仪器被打碎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化学试剂干涸在桌子和地上，几个穿着被血液染红的隔离服的实验人员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
陈硕走到实验桌前无意间抹了一把桌子上的白色痕迹，略显纤细的手指的指尖直接被白色紧紧缚住，并且一股刺痛感从指尖一路袭上陈硕的大脑，陈硕将手伸过来查看，他发现白色已经渗入指尖的皮肤，无法拭净，突然自己的头上传来了阵阵的凉感，陈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跑到外面的办公处，在桌上寻得一只小镜子，他看到自己本来的黑色头发里出现了一缕白色。
陈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于面前的情况。
“不会吧……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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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原举着手电筒打头，走在神像下密室中的走廊里，两边画了许多难以理解的壁画与奇怪的图案，白令走到这些墙壁前，趁着手电筒的光亮简单分析起来。
“这恐怕是在讲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早到连我对这段历史也是模模糊糊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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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世界上还是一片混沌，没有任何东西，它唯有着无限可能。
宇宙之神将自己的身体与力量分成四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成为了一个造物神，其中：万物之神创造蓝天与大地，万叶之神缔造无限绿茵，海洋之神带来蔚蓝汹涌的海水，昼夜之神规划了白天与黑夜，从此，这里也就拥有了一切。
万物之神将自己的力量与万叶之神的力量融合，森林里出现了活泼的生灵；万物之神将自己的力量与海洋之神融合，海洋里出现了踊跃的鱼群；万物之神朝着天空挥一挥手，天上就有了群鸟，万物之神朝着地面挥一挥手，地上就有了走兽，再后来，四位神明感到孤独，于是万物之神割开自己的腹部，流出来的血液变成了人类，他们建立城邦，每日在神明的庇佑下过着自由安稳富足的日子，这是最初的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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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壁画模糊不清，白令也不从得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历史？”薛原看着壁画，问向白令。
白令摇了摇头。
“恐怕不是这一时代的历史，不清楚你们知不知道，这个星球曾迎来过一次世界重置，卡巴拉以粗暴的手段毁灭了人类建立起来的一切文明，也包括四位神明，但是仍有很多从这场劫难里活下来的人，告诉了现在的人们，过去这段故事。”
“这个壁画与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最后是昼夜之神受神秘势力蛊惑与世界为敌，很多学者认为，世界重置并没有威胁到这个势力，他还会重新回归摧残这个世界。”
“那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白望汐看着壁画，又看了眼白令。
“不清楚……这才是最可怕的。”
“前进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薛原挥挥手，几人便朝着更黑的前方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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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猴哥的话，一定会拉着薛原从这里一直跑到尽头……”陈硕回到了大厦一楼，站在一楼走廊的入口处看着走廊另一边的黑暗。
他挪脚，一步一步朝着深处前进，内心五味杂陈，直到他来到了教堂，也看到了那个黑黢黢的入口。
“应该是进去了，我弄点东西跟纸条一起放着好了。”陈硕带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便携的炸弹，压在纸条上，再套了点机械润滑液和应急导电液和营养液，一起放在纸条上。
“真是感谢当初猴哥的怪点子，在炸弹上安装了安全识别系统，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陈硕安置好后站了起来，“这下，如果不是小队的人来拿这些东西，炸弹就会爆炸……只不过……算了，仔细想想这里也没别的什么人来。”
陈硕转身，离开了走廊，离开了大厦，左右张望一下，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指尖已经全部白了下来，他甩甩手，面对无边无际的荒凉的白沙地，带着迷茫留下了永恒的一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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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晰与林征在白令留下的迷宫里困了许久，过后才姗姗赶到大厦里，他们沿着薛原的痕迹走到教堂，只看到满地的血液与远处闪着电子蓝的炸弹。
“这是陈硕留下的。”叶晰捡起地上的炸弹收到包里，再捡起地上的纸条，“兄弟们，我感染到沃特病毒了，看来没有多长时间了，为了防止传染你们，我不得不先走一步，这些东西是我带着隔离手套留下的，放心，没有病毒，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沃特病毒是……？”林征凑过来询问道。
“一种非常强力的病毒，至今也没找到治法，发病者很快就会死，差不多十七天之内吧……陈硕啊……哎……”
叶晰满眼悲怆，不断地叹息，林征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是拍了拍叶晰的肩膀。
“还好，还有三个人，去和猴哥他们回合吧。”语毕，叶晰转身踩上楼梯，缓缓向着底下的深色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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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薛原一行人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是之前那个研究所的中心，也就是白令所说的那个炼金术场，薛原基本上没到过这里，但是白令对这里基本上很熟悉，虽然没待太久，但是对一切炼金术都很敏感的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几个人在这里休息，刚刚损失掉两个鲜活的生命，成年人都需要消化的时间，更何况这只是几个孩子。
白令除外。
脚步声从他们来的地方响起，叶晰他们也和三个人汇合了。
“哎？薛原跟白望汐，还有那个白令先生，昭哥没追过来啊，唉不对，猴哥呢？”
“猴哥死了，林昭也死了，林昭把猴哥给杀了。”薛原头也没抬。
叶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站着，林征反应过来之后顺了顺叶晰的后背。
“学长……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也难免嘛……”林征也低下了头。
炼金场中寂静的如同午夜一般，连呼吸声都很清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好像都在默哀一般。
“陈硕也活不了多久了，看看这个。”叶晰把在门口捡的纸条递给了薛原，薛原看了以后自暴自弃了一般仰头抓了抓头发，甩甩脑袋又垂了下去。
又恢复成了寂静，死气沉沉，明明还有五个人活着，却已经像是无人生还一般。
“这样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这样，我们分头调查这个地方，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白望汐与林征和我在这个炼金场调查，叶晰和薛原就在一起找个地方去调查一下吧。”白令站起身来提议着，薛原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拉着叶晰离开了，似乎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一般，死死攥紧了对方的衣袖。
白令站在炼金场之中，看着两个青年远去的背影，感叹于生命的脆弱，却说不出来一句话，给他们两个独处的机会，也是给他们俩一个互相宽慰以释怀的机会，要是一直带着沉重的精神压力前行，一定会被埋没在无边无际的白沙之中，就像远处的大厦门口，矗立的两块墓碑一般。
“阴阳有序，命运无常，生老病死，天地万象。”
白望汐脑子里回想起小时候家大人告诉她的话，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又回旋出来，在白望汐的脑海里久久不得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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