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欢你
里坞乐队的排练基地在付成业他们家的厂房。
堆放杂物的仓库被辟出小小的一块，是付成业家中能提供给他作为爱好的极限，亦是他们所有的天地。
大庆和小毛已经在那等着了，却不想来了这么多人，二脸有点懵逼。
付成业就显得很兴奋了，“除了我们家工人，你们还是我们第一批听众呢。”
丁禾说，“你们家工人怕是巴不得我们解散吧？”
付成业“哼”了声，“怎么可能？”
“喏，”丁禾往门口抬了抬下巴，“管仓库的老伯刚还在呢，我们一进门他就捂着耳朵跑了。”
付成业：“他不懂摇滚。”
陆冕说，“那给我们来一首？”
“好嘞，客官您听啥？”
“来个你们拿手的。”
丁禾听得想翻白眼，我们是饭馆里跑堂的？
各种乐器的声音一一响起，彼此应和。
付成业一开口，陆冕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能说唱得不好吧，自娱自乐还是可以的。
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作为一个有幸听过程言现场的人，就觉得付成业这种水平当主唱，只能说差强人意。
也亏得付成业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否则非要跟他干上一架不可。
程言是没怎么在意付成业的，一双耳朵自动剔除了其他声响，唯有丁禾的琴声，眼里也只有丁禾，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丁禾，有点狂放不羁的丁禾。
他想，其实丁禾是挺享受其中的吧。
“怎么样？”付成业唱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程言很中肯，“就丁禾还行。”
不仅付成业，连陆冕都想翻白眼了，他这么外行都知道，明明丁禾是最跟不上的，这心眼是偏到大西洋去了吧？
丁禾倒很有自知自明，自己的确是练得少了，不够熟练，却以为程言在说反话讽刺自己，对他吐了吐舌头。
程言看着她笑，觉得她可爱得像条小狗，有种想去揉揉她脑袋的冲动。
“丁禾。”姚若霏一直没说话，丁禾被她冷不丁一叫，差点儿咬了舌头，这才注意到她，竟发觉她的眼里闪着细碎的新奇的光泽。
“能不能让我试试。”她说。
丁禾愣了愣，“当然可以啊。”起身将位置让给她。
姚若霏一坐下，大家就笑了。
丁禾忍俊不禁地提醒她，“可以放松一点，电子琴没有踏板。”
姚若霏“哦”了声，手指试着按了几个琴键，霎时便弹开了，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迷茫，像是刚有了新玩具的稚童。
丁禾又想笑了，她从没见过这样姚若霏，“电子琴的力度是跟钢琴不一样，习惯习惯就好。”
姚若霏听话地去习惯了，竟是很快地上了手，越弹越是顺溜。大庆和小毛一个打鼓，一个弹起贝斯，配合着她，落在她耳朵里的不再是习惯入骨髓的单一的钢琴声，而是几种乐器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着激荡，似乎血液亦能被激地沸腾叫嚣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付成业眼里冒着崇拜，凑过去偷偷地问丁禾，“这姑娘什么来头？”
丁禾小声回答他，“未来的大钢琴家，嗯……能去维也纳的那种。”
这么……高级？付成业被噎了噎，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默默地拨弄起吉他。
丁禾余光瞄到开始剥倒刺的陆冕，又看了眼意犹未尽欲罢不能的姚若霏，叫上两个无聊旁观的男生悄悄退了出去。
“我们去哪？”
丁禾看了眼天上的艳阳和静止的白云，“带你们去坐船？”
里坞算得上是水乡了。沿着水塘边一直走，走出镇子又是一片湖，湖面开阔，中心是一座小小的岛屿，在这个季节泛着黄，点缀着碧水，如同美人的额中痣。
船是乌篷船，程言首先跨了上去，又转身去掺了把丁禾，便护在她身后往船舱里走。
手已抬在半空中待扶的陆冕：就你家丁禾是宝宝。
不过这么一来他也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比天上的太阳瓦数还高的大灯泡，十分自觉地独自坐到了船尾。
午后时分，连微风拂来的水汽亦是微暖的，太阳光明晃晃的，将湖光山色照耀地格外地明媚。
水很清，几乎能见了底，船桨泛起的点点浪花化成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丁禾迎着太阳眯着眼，即便这片风景已不晓得看了多少回，一颗心仍旧像是沉浸在了这水底，宁谧无比。
她在看风景，却不晓得也成为了别人的风景。
一切都美得不像话。程言想，岁月静好，也不外如是了吧。
陆冕懒懒倚着船尾，“好山好水似乎缺了点好歌啊。”
就知道这人是来煞风景的。
程言倒也不是不喜欢唱歌，只是不喜欢在人前唱，不过此时他倒也没立马拒绝，因为丁禾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愈发地浅而通透，隐约闪着期待。
程言笑了笑，低声吟唱了起来，“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黄家驹的经典，经过年年岁岁的沉淀，到如今仍口口传唱，怀着时代的沧桑从不曾过时。此时由程言在山水间唱来，怀着少年心思，似乎又别有一番滋味和意境。
这首歌亦是付成业最爱的曲目，丁禾听过无数回，亦伴奏过无数回，弹得都有些腻味了，可这一刻她却托着下巴，一面专注地听着，一面迷迷糊糊地想，若是手边有琴就好了。
歌声随水荡漾开去，撩拨着心扉。
平静的水面蓦然炸开，几尾银鱼接二连三跃上了水面。
“哇塞，程言你连鱼都不放过啊？”陆冕猛地站了起来，话音不曾落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噗通”。
歌声随之乍停。
“救命……我……我不会游泳……救我啊程言……”陆冕拼了老命地在水里扑腾，凄厉的呼救声传至老远。
程言下意识地就奔到船尾，伸出手去，“把手给我。”
谁知丁禾大喊了声，“不要拉。”
呛了好几口水的陆冕在溺亡的恐惧里苦苦挣扎，倒还很有闲心地想，好你个黑心的丁禾，见死不救！
他猛地抓住程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气愤地狠狠一拉，脚一蹬，唉……唉？似乎有点脚踏实地是怎么回事？
他双腿直立甩了甩头，甩出一串潇洒灿烂的水花，这才看清不知什么时候与他一起并肩站在水里的那人，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盯着自己的双眼快要冒火，“陆！冕！”
船上，丁禾稳稳地坐着，看着两只落汤鸡站在及腰的水里，终究忍不住噗嗤一声，欢乐地哈哈笑了起来。
到底是冬日，空气虽暖湖水却免不得寒凉，因为落水的缘故，连吹来的风也变得不那么和煦了，两个人冻得直哆嗦。
丁禾不敢耽搁，忙将他们弄上岸领回家里去。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外婆见状吓了一跳，忙催他们去冲热水澡，又匆匆地去厨房煮姜汤。
陆冕讨好地看着程言，不好意思啊兄弟，让你在丈母娘家丢人了。
程言的脸铁青，也不晓得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以后要是再带着这货来里坞他就跟他……不！跟丁禾姓！
丁禾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给付成业，让他赶紧送两套衣服过来。
付成业走的是朋克风，衣服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浮夸。皮衣也就罢了，背上还烫着个亮闪闪的硕大招摇着双翼的雄鹰，最不能忍受的是裤子竟然是紧身的。
是以两个人换好走出来时，丁禾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狂笑了起来。
程言被她笑得很不自在，说实话若不是在丁禾家，若不是付成业嘀嘀咕咕这是他过年的新衣服，他是宁愿在卫生间里光着身子等上一天一夜都不会穿的。
付成业个子又比他俩矮，裤子自然短了一截，谁瞧了都觉得滑稽。
丁禾外婆端了姜汤来让他们喝下，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今天回城里的大巴肯定没有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好了。我们乡下地方没别的，就是地方宽敞，房间还是有的。”
其实他们三个完全可以让家里来接一趟，可一时间鬼使神差般的，竟然谁也先出言没拒绝，于是外婆就当他们答应了，乐颠颠地去准备晚饭。
里坞的夜很宁静。
大约是枕畔多了个人，丁禾有些不习惯，竟是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成功入眠。
也不知怎地，胡思乱想间竟会挂念起那首被打断的《喜欢你》，在脑际中单曲循环着，挥也挥不去。
她轻手轻脚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上外套走到窗边，推开窗门，深邃的夜空里繁星漫天。
忽然有个声音在夜空里响起，“你睡不着？”
老式的屋子，窗户总是很大，一扇挨着一扇，房间之间仿佛伸手便能触及。
丁禾回眸间才发现隔壁的窗户亦开着，程言正倚着窗台，探出小半个身子，正往她这边看。
“你也睡不着？”
程言满脸无奈，“被陆冕一脚蹬醒了。”
丁禾隔着窗户对他投去同情的一瞥。
他笑了笑，抬头望向天际的尽头，“里坞的星星一直这么亮吗？”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丁禾说，“今天好像特别亮。”
“难道因为我在这里？”
“……不要脸。”
“程言。”她在浩渺的星空下唤他的名字。
程言侧过头看着她，她亦着望着她，隔着两层玻璃，却掩不住眼中灿若星辰的光华，一头黑发披下来，随着夜风慵懒地飘着，如上好的绸缎，衬得一张脸素淡却不寡淡。
“下午那首歌，可不可以再唱一遍？”她小声地说。
“你喜欢听？”
“嗯，喜欢……很好听呢，程言。”
他一怔，而后微微低头掩着眸。一缕青烟般的歌声从少年的喉底溢出，愈发地低沉，却空灵剔透，“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如同情人在耳畔轻诉呢喃，比星空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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