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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奈何


  朱雀台那日后,叶见轩忽然大病了一场。

  流银带他回云台别馆住了些日子,始终不见好,一直高烧不止。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流银也不禁着急起来。这人虽然幼稚,但好在一直胫骨强壮,不想今日竟然虚弱至此。

  连夜独自一人赶到清木山请师父左岸清出山。左岸清本是绝不会离开清木山的,无奈拗不过弟子的请求,只好随之赶往云台别馆。

  就在流银带着左岸清回到别馆,病中的叶见轩不见了。

  问了一旁服侍的小厮,小厮说流银刚走的第三天,叶见轩的病便好了,一大早就一个人出门去了。

  流银讶异问:“他这都躺了一个月了,怎地突然就好了?”

  小厮摇头道:“这却是不知,只是阿福在少爷走的前一天夜里见少爷屋内点着灯光,估计那时就好了吧。”

  流银立即又将那阿福叫来。

  阿福道:“那天我当值,少爷在昏睡,我就把灯熄了。晚上起夜的时候,少爷屋内灯又亮着,我当是少爷起来了,便想去看看,谁知还未走过去,灯又灭了,我在外面问道少爷可是要点啥,谁知少爷却道没事,我只好又走开了。”

  流银觉得有异,遂问:“你好好想想,当时可还有什么怪事?”

  阿福想了想道:“我刚转身离开,就觉得少爷的房门忽地被风吹开了,背后一凉,就又去把门关上了,现在想来奇怪,这风怎地是从门后吹来的呢。”

  左岸清道:“想必是有高人提前一步,救了小见轩了吧。”

  流银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也不知叶见轩又去了何处。

  这叶见轩既然不在别馆了,流银也就当先回了天门。左岸清嫌舟车劳顿,便一个人在别馆多住了几日,却不想遭了罪。

  这云台别馆算是左岸清给蹇流沙的嫁妆,却不是叶边农的产业,左岸清故地重游,对这里的亭台楼阁却有些陌生了,不仅庄园格局变了,那临近山涧的空地也凭空多建了些房子。

  这里本是疗养之地,莫说叶、蹇二人不常居住,就连那叶见轩和叶枫运也是甚少来此,何以还需扩建?

  正这么想着,便向那新建的别院踱去,早有仆役拦住道:“夫人曾吩咐,那别院是她清心供佛所在,任何人不得擅入,老太爷还是莫为难下人的好。”

  左岸清没法,只得退去,待乘月再去查看。

  这一去,刚入院墙,就是一张大网当空罩来,左岸清鹞子翻身往一旁闪去,刚落地,觉得脚下不对劲,正待跃起,又是一木杵击来,连忙闪身到墙根,脚下就露出了一片深坑。

  还没来得及擦汗,手刚碰到墙面,那墙面一个翻转,左岸清就被关入了进去。

  这一连串的陷阱,左岸清武艺再高,也是始料不及。

  墙内一片漆黑,墙壁用坚硬的石块砌成,内墙更是铁板浇面,坚不可摧,外不可闻,任凭左岸清吹胡瞪眼拳脚相加也是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一低沉声音却是传来,道:“左老,还是莫白费力气的好。”

  这左岸清年轻时也是个暴脾气,隐居后虽收敛许多,此刻哪里还忍得了,遂破口骂道:“哪里的竖子,赶快叫你祖宗来见我。”

  “嘿嘿,动怒对身体可不好,只要你将那磐石锁的钥匙交出来,我自然会放你出去。”

  左岸清心中一惊,磐石锁是天下唯一的七十二道精工锁,锁着的更是数百年前的绝世珍宝,由左岸清的傅死前口耳单传,是绝无二人再知道的秘密,他本也是待自己百年之际再传给流银,这人又如何得知?

  当下装糊涂道:“什么磐石锁,老夫活了八十八岁,却是不曾听说过!”

  听左岸清矢口否认,那门外人也是冷笑一声,咔嚓一下,黑暗中似乎有数道人影向左岸清袭来,他一掌拍在那人身上,对方却是不为所动,反倒挥掌一拍,此刻,身前身后左右各各又有数拳挥来!

  他无奈只得横腿一扫,只听得哐当连续数声,两三人倒地不起,左岸清伸手一摸,冰凉透骨,并非生人,倒像是铜人。

  “左老果然好伸手,这三个铜人不过是给您老热身罢了。”黑暗中声音又起,却不知道从何处发出。四周立刻响起无数脚步声,左岸清据那声音判断,这下子的铜人数量已经增加到数十人之众!

  待那些铜人全然倒地之际,左岸清早已气喘吁吁,左右肋骨各断了三根,他索性往地上一坐,骂道:“只敢躲在暗处的腌臜鼠辈,这就歇了?还有什么招,尽管使来,不然,看老夫出来煮你的脑花下酒!”

  这话说完,一直透过小孔隔墙说话的人却没有答话。左岸清正奇怪着,却不知外面那人已经走了。

  就在左岸清与那数十铜人打斗之际,有黑衣人向唐青钱耳语数句,唐青钱当下对吩咐,莫放左岸清出来,只管每隔一个时辰放些机关就行,自己则走开了。

  灯火通明处,站着位长身玉立,身着丁香色交领宽袖菱纹袍的美少年,那美少年一头青丝用绛紫色丝缎随意扎着,垂在左肩,面色如玉,柳眉细目,丰神俊美,顾盼间若能勾魂。正是花晴。

  花晴一见唐青钱,便迎身道:“唐护法好生风雅,这云台别馆山水沟壑间,真真是钟灵毓秀。”

  云台别馆本是叶边农的住所,花晴当是不知,开口夸这地方,却是叫他难堪。

  唐青钱尴尬一笑,道:“我这溟教护法却是早不当了,却不知道花尊者来此何事?”

  花晴道:“听闻唐先生得了天书,想必已是得了书中密藏了,我想唐先生顾念旧情,当会分我一杯羹。”

  唐青钱往中堂的椅子上一坐,道:“当日若不是你指点,我也不会知道这长铗的秘密,分你一杯羹却也应该,只是——”

  花晴接话问:“莫非唐先生有什么难处?”

  唐青钱道:“只是唐某计拙脑笨,生生吃了一亏,却不敢再仰仗你花少侠之力。”

  花晴无辜道:“唐先生此话何解?若说那朱雀台会盟,东风璟玠突然插手,我也可是一无所知啊。”

  唐青钱冷笑道:“没那东风璟玠,只怕我一样吃亏!你我之间也就不用打马虎。天火一出,即或会盟成功,我对溟教怕也是难以交代!”

  花晴挑眉道:“唐先生莫非认为那天火是我做的手脚?”

  唐青钱反问:“难道不是?”

  花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是或不是,唐护法又何必在意那区区万人众的生命?”

  唐青钱叹息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何要这么做。”

  花晴道:“你想知道?”

  唐青钱道:“自然是想知道。”

  花晴灿然一笑,道:“唐先生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那天书上!”

  唐青钱对花晴熟视良久,才忽而开口:“人道与我唐青钱合作是与虎谋皮,却不知道你花晴才是个中高手。”

  说完,起身,道:“花尊者且随我来。”

  唐青钱掏出一串钥匙,连开三座石门,抵达院后山下石洞中,那石洞大厅各各有四条通道,中央有一石柱,唐青钱将手中油灯放在石柱的小龛中,按了下石柱的一端,咔嚓一声,石柱上便显示出一道罗盘,他转动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便指向了青龙的位置。

  明了位置,唐青钱取出油灯,那罗盘又隐然石柱中。

  遂领着花晴向左手第二个门进入。在通道里走了数丈路,到一不足丈宽的石窟。唐青钱挪开石窟中央的小型佛座,基座打开,露出一青铜小匣子,他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一卷帛书。

  花晴道:“唐先生这机关之术怕是天下无二了,若是误入,别说找到这天书,能活着出来就是不错了。”

  唐青钱冷笑:“进了我这里,还想活着出去?”

  花晴道:“我却是进来了。”

  唐青钱摊开帛书,递给他,道:“你进的来,却不一定出的去!”

  花晴也不否认,只接过帛书,仔细看着。

  “这是地图。”看了一阵,花晴悠悠然道。

  唐青钱眼睛一亮,问:“可知是哪里的地图?”

  花晴抬眼看着他,道:“唐先生想知道?”

  唐青钱道:“当然。我早已看出这是地图,奈何却不知道是哪里。”

  花晴又问:“那我可是出的去?”

  唐青钱道:“花尊者知道这是哪里,自然是出的去。”

  花晴将帛书还给他,忽而道:“只怕我不知道,还出的去,若是知道,却是出不去了。”

  唐青钱尴尬笑道:“花尊者这是取笑唐某了?”

  花晴耸肩,道:“你我彼此彼此,何来取笑。”

  说完又微微一笑,“不过,唐护法大可放心,这地方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唐青钱忽地松了口气,问:“这地方在哪?”

  花晴慢慢道:“浮世。”

  唐青钱一愣,道:“浮世?”

  花晴点头:“正是。”

  唐青钱忽地哈哈大笑:“浮世不过是传说中的世界,花尊者未免当唐某三岁小儿了!”

  花晴悠悠道:“你真不信?”

  唐青钱笑罢,敛容道:“自然是信了,若不是这等传说之地,又怎值得我唐青钱费尽心力!只是——”

  唐青钱直直地盯着他:“只是你又何以得知?”

  花晴并未在意他的厉问,只淡淡道:“唐先生需要的不是问我何以知道,而是这前往浮世的方法!”

  前往浮世的方法?

  真有这样的方法吗?

  花晴离开不久,一个身影闪身道唐青钱的一侧,唐青钱静静地立在花荫处,那身影也静静地立在一旁。

  良久,唐青钱忽而向那人问道:“你可有汇报之事。”

  秋一寒道:“只有一事。”

  唐青钱问:“什么事。”

  秋一寒道:“武陵城的黑士已经尽数被杀。”

  唐青钱一皱眉:“是那东风璟玠?他还没那个本事。”

  秋一寒道:“除了东风璟玠,另有一人去了武陵城。”

  “谁?”唐青钱转头问。

  “方浮若。”

  秋一寒报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但这个名字他却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忽然他想起西岭雪曾经央求他将一名棋手调离敌营,名字正是方浮若。

  “他可是你的手下?”他忽地问。

  秋一寒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人?”唐青钱觉得此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一个捉摸不透的人。”秋一寒回答。

  唐青钱突然盯着他,厉声问:“连你都捉摸不透的人,为什么不早点追查他的底细?”

  秋一寒淡淡道:“那个时候的他虽然捉摸不透,但武功并不高强。”

  “现在呢?”唐青钱问。

  秋一寒淡然道:“现在却好像变了个人。只怕不在东风璟玠之下。”

  唐青钱又问:“武陵城埋伏的黑士,是他所杀?”

  秋一寒否定道:“不是。”

  没待唐青钱问,他又说道:“因为他赶去的时候,那群黑士早已死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杀了他们?”唐青钱问。

  秋一寒忽然神秘一笑,反问:“师傅真不知道是谁?”

  唐青钱皱眉追问:“谁?”

  秋一寒这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神雁。”

  “是他?!”听到这个名字,唐青钱像是愣了愣,慢慢从花荫下走出。

  看着唐青钱的背影,秋一寒又问:“可否需要增派人手?”

  唐青钱道:“那里已经没用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在增派人手去那武陵城了。

  为什么没有用了?秋一寒心中有所疑问,但忍住想问的冲动。

  那背对着秋一寒的唐青钱的后背,似乎毫无防备,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拿剑轻轻一刺,说不定就能将这谨慎的奸雄一击毙命。

  就这时,剑光一闪,如一道黑色闪电,正向唐青钱袭去。

  这不是秋一寒的剑,秋一寒的剑是一把细剑,轻柔如情人的温言软语。

  这把剑却是至刚至猛,如雷霆震怒,又如狂风暴雨。

  长铗破风。持剑人自然是叶见轩。

  这一剑若是秋一寒出手,唐青钱或许早已受伤,但偏偏是叶见轩,一个并不懂得隐藏自己杀气的人。

  秋叶凤舞,长铗破风而出,又忽而被巨浪吞没。

  巨浪是唐青钱翻转的掌力,沧海一怒,数万吨的巨轮也顷刻翻覆。

  唐青钱躲开叶见轩一击的同时,急速探向了他的脖子下面的衣襟!

  “不要!”突然,从院子长廊转角发出一声惊呼。

  发声之人瞬间冲到两人之间,拦住了唐青钱的一击,唐青钱勉强收住掌力,那人依旧闷哼着吃了一招。

  叶见轩连忙扶住来人,来人目光幽幽,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难以言诉。

  “见轩,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若是想杀我,至少得学会收敛自己的杀气!”唐青钱严肃的脸庞,对眼前的一刻,未有半点动容。

  秋一寒站在一旁,一动未动,似乎早已知道结果。

  “你——”叶见轩放下蹇流沙,似乎想再次动手。

  但母亲却拉住了他。她咬牙道:“你是不是想为你父亲报仇?”

  叶见轩沉默不语。

  蹇流沙继续道:“好,你现在赶快杀了我!”

  叶见轩惊讶地看着她:“娘,你在说什么?”

  蹇流沙道:“我说叶边农是我杀的!”

  叶见轩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父亲的武功岂止娘数倍,娘不可能杀得了他!”

  蹇流沙苦笑道:“世人都这么想,岂不是我便是最容易杀他的人。”

  叶见轩退后半步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一个十五六岁的黄面少年忽地走过来,冷冷道。

  叶见轩瞪大眼睛看着他,道:“枫运,你怎么也在?”

  叶枫运站在唐青钱的身旁,面无表情道:“几个月不见,大哥看起来怎地这么憔悴?”

  叶见轩刺杀唐青钱不成,固然与他不懂得控制杀气有关,更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功力只剩两三层,自然不是敌手。

  他看见叶枫运站在唐青钱的身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唐青钱,又看着蹇流沙,只觉得心里的酸楚翻江倒海,持剑之手,忽地一阵虚软,几乎要将那长铗掉落在地!

  “杀死父亲的凶手,就是母亲,大哥你怎地还不动手!难道要我这幼弟做这不孝犯上的大罪吗?”

  叶枫运冷声道,只说的叶见轩一身寒颤,他一咬牙,持剑向蹇流沙挥去,蹇流沙像是料到他会砍来这一刀,却是不躲不闪,只瞪着一双欲言又止的眸子愣愣地看着他。

  叶枫运看到那双眼睛,大叫一声,硬生生将剑风一收,挥向了自己,这一回折,长铗去势虽已消减,却仍有余威,忽地当的一声,一道寒光替他格挡了一下,免去受伤之虞。

  叶见轩一愣,随即狂奔了出去。

  他这一出去,叶枫运突然冷声道:“一寒哥刚刚为什么挡下他自己的剑?”

  秋一寒看着他,笑道:“当然是因为你这做弟弟的没有挡,我这外人才不得已帮下小忙而已。”

  叶枫运嘴角一撇,讽道:“大哥能来这里,只怕也是一寒哥哥带来的吧。”

  秋一寒淡淡道:“你未免太小觑我了。”

  唐青钱忽而道:“一寒,你先下去吧。”

  叶枫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秋一寒一作揖就慢慢走了出去,经过蹇流沙的时候,只听她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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