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括督造神臂弓,章惇出任三司使

　　随着变法运动的深入进行，朝廷内部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矛盾也在进一步的激化。王韶先取得了河湟大捷，继而又平定了吐蕃叛乱，可谓建立了不世功勋，然而朝廷内部的保守派们却变得更加躁动，想方设法的找他的麻烦。

　　在保守派看来，王韶就是新党的枪杆子，精锐的西北边防军被王韶所掌握，已经成为王安石变法的重要筹码。如今的王韶正挟胜利之威，是国家的英雄，想要整倒他，正面硬抗可不是办法。不过保守派们也不乏才华横溢的精英，他们采用了逆向思维方式，我暂时整不动你，但我提拔你总可以吧？把你手中的兵权先搞掉再说。

　　于是保守派的大臣们一改常态，忽然集体变了笑脸，在神宗面前不断地给王韶点赞，他们说，陛下啊，王大人是国之栋梁，应该好好提拔重用。在保守派的撺掇之下，神宗也觉得应该给王韶一个大官做，于是下诏提拔王韶为枢密副使，也就是军委副主席。王韶领旨进京上任，离开了他奋斗多年的西北边陲。等待他的，是帝都暗潮汹涌的派系斗争。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雄，即将成为朝廷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很多年以后，在神宗的孙子——南宋高宗赵构手里，这套整人的办法被发扬光大，故技重施，终于酿成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起冤案。是为后话。

　　虽然王韶离开了西北前线，但是他所创造的的大好形势还在。精锐的西北边防军经过了《将兵法》的改造，又经过数年河湟战争的洗礼，已经成长为一支名副其实的英勇善战之师。神宗的最终目标是要整体灭掉西夏，现在吐蕃已经被收服了，大宋完成了对西夏的战略包围，可以筹备对西夏的大规模战争了。

　　熙宁六年（1073年），也就是王韶取得河湟大捷的同时，王安石又推出了《军器监法》，在京师设立军器监，也就是总装备部，统筹生产全军所需的各类武器装备，从硬件上提高军队战斗力。主持军器监的长官，又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科学家，《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括，沈梦溪。

　　沈括这时候年纪刚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复合型人才，特别是理工科人才。要知道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之中能花时间经历去研究科学技术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古代知识分子大部分都是文科生，搞搞文学创作啊，搞音乐美术之类的的比较多，再有点个性的最多也就研究点武术、兵法之类的，那在历史上都很有特色了。肯花功夫去钻研科学技术，而且还特别有天赋，搞出重大成果的，在沈括之前比较有名的也就是墨子（墨家开宗立派宗师）、张衡（浑天仪）、诸葛亮（木牛流马、诸葛连弩）这几个。所以沈括是非常厉害的一个人，基本上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那种天才人物。

　　非常之人必有非凡之举，沈括这个人将他的聪明才智用在任何领域都能取得很多创新。他也是进士出身，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的文官。也像王安石那样在基层任职过许多岗位（后来还有更传奇的事情等着他），所以他能够写出《梦溪笔谈》这样百科全书式的科学著作，也得益于丰富的工作和生活经历。在负责军器监的时候，沈括当然也是改良和创新了很多当时的高科技武器，其中最厉害的武器，是一种叫做神臂弓的强弩。

　　神臂弓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威力最大的单兵武器了，按照《梦溪笔谈》的记载，神臂弓能的有效射程能达到三百步，大概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威力能射穿两层铁甲。不光射程远，而且威力大，精确度高。这样说可能非军事专业的读者不理解，那么神臂弓的性能到底有多强呢？人类历史上第二件拥有同等威力的单兵武器，要等到八百年后，也就是英国工业革命后才能出现，英国人造出了来复枪，才能兼具这样的射程和精度。也就是说，站在沈括的那个时空，神臂弓的威力独步天下，至少五百年内无敌手。

　　据考证，这个神臂弓之所有能有如此大的威力，是因为运用了辅助机械，利用杠杆原理上弦，所以又被称为“偏架弩”。秦汉时期中国的弓弩也是很有名的，比如汉朝的时候就专门设有“强弩将军”那样的官职。强弩一直都是大杀器，民间私自持有的话是要掉脑袋的。对付游牧骑兵的时候，强弩军团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雨非常可怕。汉武帝时，名将李陵靠着五千强弩步兵，在草原上硬抗匈奴单于八万骑兵，丝毫不落下风。不过秦汉时期的弩都是人力直接上线的，没有辅助机械，所以威力和射程都受到人类体能的限制，如果威力设计的太大，人就拉不动了。但是神臂弓因为运用了杠杆原理上弦，等于瞬间把人的力气增大了一倍，所以比秦汉的弩威力还要大的多。

　　不过先别激动，威力巨大神臂弓并不是沈括发明的，这点可能让大家要失望了。神臂弓的发明者，是一个党项人的部落酋长，名字叫做李定，他是宋朝西北边防军中的一个中级军官。很可惜历史上关于这位李定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所以我们无从考证他为什么能够发明这样的大杀器。只能在想象中去猜测他的一生际遇，是不是得到某位隐士高人的指点？或者，他是不是一个穿越者？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明确，既然这样的大杀器不是中原首创，反而是由西北边陲的党项人发明出来，足以说明当时的少数民族已经不是再是所谓的蛮夷了，他们掌握的科学技术，至少在某些军事技术上，丝毫不逊于大宋。

　　李定将神臂弓原型献给了朝廷之后，神宗皇帝日理万机，主要精力都在搞政治，对这种新武器一开始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真正让神臂弓名扬天下的人，是沈括，他以一个科学家的专业素养发现了这件武器的过人之处，上书建议朝廷拨款批量生产，大规模装备部队。神宗皇帝后来试射了军器监生产的神臂弓，效果惊人，非常满意。

　　从此神臂弓成为宋军的克敌利器，而其生产技术被列为宋朝的最高机密，核心图纸只掌握在以沈括为首的少数人手中。神臂弓最关键的技术核心在于它的机械系统，包括上弦的杠杆系统和击发箭矢的弩机。为了防止改技术流入敌国，除了军器监执行严格保密制度意外，所有配发神臂弓的部队都要遵守一条特殊纪律：万一在战场不幸陷入弹尽粮绝的地步，一定要神臂弓毁坏，绝不可以让敌人得到完整的样品。神臂弓的保密工作进行的如此之好，尽管在后来的战争中宋军遭受了许多惨痛的失败，成千上万的军人被虐杀、俘虏，这项绝密的技术却始终没有流入敌手。

　　事实上，直到北宋的末日来临，金兵攻占了帝都汴梁之后，这项绝密才第一次落入外敌之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由于神臂弓的威力过于恐怖，身为奴隶主的女真人害怕汉人士兵利用这种大杀器造反，居然主动毁灭了相关技术材料。不过，联想到清朝时康熙皇帝主动放弃火器研发，这样的行为倒也是一脉相承了。

　　宋室南渡之后，南宋军队依然保留了神臂弓的制造技术，名将韩世忠所部就特别善于使用神臂弓。然而先进的武器并没有阻止这个王朝走向毁灭，到蒙古铁骑横扫欧亚的时代，威力强大的神臂弓终于连同南宋王朝一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能够复原它。

　　是的，精良的武器并不能左右一个王朝的命运。决定一个国家沉浮的，到底是什么力量呢？有人会问，是金钱吗？

　　在沈括聚精会神升级大宋军事装备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国家积累战争所需的资金，这个人叫做章惇。他比沈括小四岁，但和沈括一样，都是善于创新的青年知识分子。正是王韶、沈括、章惇这样朝气蓬勃的热血青年（中年），在各条战线推动这个国家向前迈进。保守派的老头子们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神宗皇帝却很欣赏他们，各个委以重任。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王安石的变法才能够得到有效的贯彻落实。

　　章惇被神宗任命为三司使，也就是财政部长。他在神宗身边已经有好几年了，皇帝非常欣赏他。这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崭露头角，到神宗登基以后，一直扮演者皇帝秘书的角色。就在不久之前，几乎是王韶攻略河湟的同时，章惇也以文官统军攻略西南，在湖南、贵州一带平定了洞溪蛮的叛乱。

　　史书记载，章惇是一代帅哥，身材高大，颜值惊人，说话声如洪钟，随便往那一站就有仙人气质，再加上他本身有很有才华，整个就是一国民偶像。据说，他二十几岁进京赶考的时候，在京城大街走着走着，忽然就被一位美艳贵妇人搭讪。这章惇也是色胆包天，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贵妇人的轿子，然后被抬进一处深宅大院的豪华别墅，里面有一群美女，章惇这是飞来艳福啊，一睡好几天。刚开始他以为是做了人家上门女婿，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女子都是某位朝廷大员的妻妾，那位高官没有生育能力，这是找到他来借种的。知道真相的章惇赶紧找机会溜了出来，后来章惇也当了高官，喝酒的时候经常拿这件事和朋友嘚瑟。

　　当然我们今天是反对这种行为的，不过北宋的时候社会风气其实还比较开放，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那套东西，要到南宋的时候才被搞出来。不过这个故事可以从侧面反映，章惇确实是一个大胆豪放之人，和严于律己的王安石完全是两类型。有一个人倒是和他趣味相投，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苏轼，苏东坡。

　　章惇和苏轼是同学，在学生时代就是好朋友了。两个年轻人嘛，而且都是富家子弟，读书之余经经常一起游山玩水，搞各种冒险、探险，比如到爬到悬崖上写个“章惇、苏轼到此一游”之类。然后章惇的胆子一直就比苏轼大，很多时候，往往是章惇冒险，苏轼打酱油旁观。所以苏轼就特别崇拜章惇，说还是兄弟你厉害，将来肯定要当宰相啊，我比不上你！也不知道苏轼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后来章惇确实当了宰相，不过距离苏轼的预言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章惇这个人其实是非常忠义的，对朋友特别够义气。后来苏轼因为反对变法比较激烈，惹火了神宗，章惇冒着丢官的危险，几次为苏轼辩护，终于保住了苏轼命。能够抛弃不同政见，舍弃自身名位，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样的好哥们在官场上非常难得。

　　言归正传，按照神宗的设想，王安石总揽大局，王韶练兵，沈括造军器，章惇攒钱。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调动大军与西夏展开全面战争，这就是神宗皇帝理想中的战争马车。神宗心想啊，这一个个人选都是那么的精明强干，马踏贺兰山，扫平西夏指日可待啊。

　　此时的神宗，是越想越兴奋。尽管那些保守派的老头子们还是时不时地泼冷水、脏水，神宗对胜利却已经是志在必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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