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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宋哲宗绍圣绍述,章惇恢复熙丰法


  宋哲宗赵煦是个早熟的孩子。宋神宗的诸多儿子中,赵煦的个性与父亲最像。他八岁时便能背诵七卷《论语》,字也写得很漂亮,颇得宋神宗的喜爱。

  十岁的赵煦刚即位时,辽国派使者来参加宋神宗的追悼会。因两国服饰不同,负责礼仪的蔡确(新党,很快被贬到岭南)担心年幼的哲宗会害怕,于是反复给哲宗讲契丹人的衣着礼仪。

  哲宗先是沉默,待蔡确絮絮叨叨讲完,忽然正色问道:“辽国使者是人吗?”

  蔡确一愣:“当然是人,但他们是夷狄。”

  哲宗道:“既是人,怕他做甚?”言辞犀利,蔡确竟无言以对。

  许多普通人可能会觉得,当皇帝很好玩,要啥有啥。然而对少年皇帝宋哲宗赵煦而言,当皇帝可是一点乐趣都没有。这个可怜的娃儿从小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无情最是帝王家”——十岁那年,他的父亲宋神宗病重,不久于人世,年幼的赵煦沉浸悲痛之中,但他的两个亲叔叔却全然没有半点悲伤,挖空心思都在想着争夺皇位。多亏哲宗的皇祖母高氏(高滔滔)主持大局,保护他顺利登基。当时他年龄虽小,但这些事儿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对自己皇祖母高氏(准确的说应该称为太皇太后,此时神宗的皇后向氏已经升级为太后),宋哲宗赵煦可以说是又敬又恨,情绪非常复杂:一方面,他感谢奶奶选择了他——而不是他的两个叔叔——来继承皇位;另一方面,他又恨奶奶将自己当做傀儡——从元丰八年(1085年)到元祐八年(1093年),高太后垂帘听政了九年——也就是说,少年皇帝宋哲宗赵煦,从十岁到十八岁,一直是傀儡。

  宋哲宗赵煦,不止是恨自己被当做傀儡,他更恨奶奶的所作所为:是皇祖母高氏启用旧党领袖、王安石的宿敌——司马光,用“以母改子”的名义,全盘否定了宋神宗奋斗一生的变法事业,毫不留情的毁掉了儿子毕生的心血。在哲宗看来,奶奶所做的一切或许比争权夺位的叔叔们更为残忍。他甚至产生出这样一种意识:“当年之所以选朕当皇帝,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更好控制,所以没有选朕那两个皇叔。”

  哲宗不会忘记,有个名叫司马光的老头子,从来不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每次上奏,司马光只和皇祖母说话,根本都不看哲宗,更别提向他请示。虽然那年哲宗年仅十岁,但他依然期望自己被当做一个真正的皇帝来对待,而不是被当做一个小屁孩。

  在高滔滔垂帘听政的七年中,哲宗对朝政基本没有发言权。每次上朝,哲宗的御座与高太后座位相对,大臣们从来只面向太后奏事。后来哲宗回忆这段日子说,“朕只能看到那些老头儿们的屁股”。

  年少的哲宗,面对不尊重自己的皇祖母和元祐老臣们,用他自己的方式持续抗议。每次大臣向哲宗和高太后奏报时,哲宗都缄口不言。有次高滔滔忍不住了,问哲宗,“陛下以为,此事如何?”哲宗回道:“娘娘既已处分,何须朕再多言?”

  更让哲宗难以接受的是,皇祖母高氏对哲宗生母朱德妃刻意打压。神宗病逝后,他的皇后向氏被升级为太后,而哲宗的生母,居然只能得到太妃的称号——这都是奶奶高滔滔一手安排的。

  哲宗常使用一个旧桌子,高滔滔令人换掉,但哲宗旋即又派人搬了回来。太后问:“陛下为何非要用这张桌子?”哲宗回答:“这是父皇(神宗)用过的。”太后心中大惊,知道哲宗将来肯定会继承神宗的变法之路。

  元祐八年(1093年)八月,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高滔滔交代元祐老臣们,“陛下亲政,肯定要恢复先皇遗志。老身殁后,你们都主动告老还乡吧,这样或许能免遭祸患。”不久,六十二岁的高太后逝世,宋哲宗亲政。

  十八岁的宋哲宗赵煦,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几个月后(1094年),宋哲宗以“绍述”(发扬、继承)神宗新法为名,改年号为“绍圣”,寓意为“发扬光大神圣的(变法)事业”。

  宋哲宗召回了章惇,任命他为宰相。

  为什么是章惇?

  经过元祐更化后持续八年的残酷打击,新党(变法派)硕果仅存的元老所剩无多。名望比较大的大概就五个人:一个是章惇(神宗的秘书),一个是吕惠卿(王安石得意门生),一个是曾布(王安石小老乡),一个是蔡卞(王安石女婿),还有一个就是未来的一代巨奸蔡京(蔡卞亲哥)。虽然王安石的亲弟弟王安礼也还健在,声望也很高,但他政治立场保守,对变法事业一直存有异议,也反对和西夏开战,自然被排除在宰相人选之外。

  这五个人中,蔡京和吕惠卿都曾经被王安石看好的“宰相之才”(第三个是王安石的儿子王雱,壮年病死)。可惜这两个“宰相之才”,人品都不好。蔡京善于见风使舵,在“元祐更化中”摇身一变,投靠了司马光。吕惠卿,在宋神宗时为了升迁提拔,不惜出卖自己的导师王安石。这两个家伙在宋哲宗看来,都是有污点的人。如此掰着手指头一算,可用之人只剩下章惇、曾布和蔡卞。

  在这三个人选之间,宋哲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章惇,原因很简单。第一,章惇长的很帅,形象好,看着顺眼。第二,章惇给神宗当了很多年的秘书,基本上是看着哲宗赵煦出生、长大的,两人之间有感情。和章惇相比,曾布、蔡卞基本上和哲宗没怎么见过面。

  所以,章惇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宰相。曾布、蔡卞作为被任命为副宰相,给章惇当助手。老奸巨猾的蔡京,又一次见风使舵,他摇身一变,回到了新党的阵营——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获得了章惇的谅解,大概他弟弟蔡卞的缘故——总之,蔡京又一次成为赢家。

  至于吕惠卿(字吉甫),“吉甫毕竟是个人才,不能埋没”,章惇心想,“就让他到边关发挥余热吧,章楶那儿也需要个助手”。于是吕惠卿被任命为鄜(fū)延路经略使(由于永乐之败,沈括很早就被撤职了)。

  章惇,字子厚,生于1035年,此时六十岁。他和前文我们说到的“扫地僧”章楶(生于1027年),算是远亲,都是福建人,老哥俩的曾祖父是亲兄弟(六代前一个祖宗)。章楶比章惇大八岁,两人辈份想同,那么应该是章楶为大哥,章惇为小弟了。不过这两个人此时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我们可以戏称,章楶为章大爷,章惇为章二爷。

  二十年前,章楶刚给神宗当秘书的时候,宋神宗认为他“也就是会写点公书”。但当年王安石对章惇的评价,却恰恰相反,“公文倒是写的一般,不过很有机略,比王韶更厉害”——你看,超过王韶了,这得是多么高的评价!事实上,王安石一直想把章惇培养成国之干城、军事专家,但这个愿望还没实现,王安石自己就被人黑了。

  在熙宁、元丰年间,章惇给宋神宗当了十多年的机要秘书,有时候兼职财务大臣什么的。作为皇帝的秘书,章惇时常出入宫中,有时候神宗在那办公,年幼的赵煦经常就在旁边玩耍。神宗在世时,章惇经常在他面前夸奖小赵煦(对哲宗登基,某种程度也算是策立之功了)。

  别忘了,哲宗赵煦从小就记忆力好。在难熬的青春期里——也就是少年哲宗坐冷板凳、当傀儡的那些年,周围都是些把他当小孩子训导的老顽固。所以,对这个肯夸奖、鼓励自己的章惇,哲宗一想起他就觉得特别温暖。也该是这爷俩儿生来投缘吧。

  章惇年轻时就长得特别帅,剑眉凤眼、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再加上学识渊博,一直是青年偶像、妇女之友。基本上属于人见人爱那种类型。而且他还非常有个性,年轻时候和苏轼是铁杆兄弟,这哥俩经常爬个悬崖峭壁搞搞探险之类的,基本上都是苏轼旁观,章惇冒险。由于形象好、口才好、胆子大,章惇还没入仕途就已经是个青年领袖了。

  当年他们进京赶考的时候,章惇、苏轼这哥俩带着几个小伙伴,在京城(汴梁)到处探险瞎逛,在某条巷子里遇到一个异僧,据说算命很灵验。老和尚给预言章惇,“承天一柱,判断山河”。有个小伙伴就开章惇玩笑:“判断山河我是理解了,但为啥是一柱呢?”您猜章惇怎么回答的?“要是我当宰相,怎么能容许两个人?”可见这章惇,在二十岁的时候不光胸怀大志了,而且是霸气外露!

  时过境迁,一晃四十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章惇不但没有变成一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反而在岁月的磨练下,愈加的风采飞扬(插一句,章惇做宰相后,有时也老不正经,一喝醉就喜欢和人吹牛,讲他年轻时候的各种艳遇。对一个老头儿来说,倒也不失可爱,但年轻人不要学他)。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从一个青年领袖变成真正的“承天一柱”。他已经准备好了接过导师王安石的旗帜,为少年皇帝开路前行。

  由于自己亲爹(神宗)死的早,从小又被奶奶严格管束,找了一堆元祐老臣整天给他政治洗脑,灌输他要“敬天法祖”之类的,激发了宋哲宗赵煦强烈的逆反心理。当个性飞扬、天性豁达的章惇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产生出一种“人生难得一知己”的感觉——章惇身上没有丝毫的抑郁之气,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昂扬斗志。这种积极向上的独特气质是宋哲宗赵煦所缺少的,也是他最为向往的。

  因为童年的特殊经历,宋哲宗对章惇特别信任。作为一个从小缺少父爱的小孩,章惇的出现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哲宗的人格缺陷。这个忠诚的老管家深谙老东家宋神宗的脾气——六十岁的章惇真正做到了以臣子该有的礼节对待皇帝——而十八岁的哲宗赵煦简直就是神宗的翻版,他们是如此的相似,他们的性格都在慷慨激昂中带着某种程度的抑郁气质。

  章惇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神宗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自己却没有来得及报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少主,完成先帝的遗志!所以,这一次,他不光是以一个秘书的身份伺候领导,他还像一个爷爷的身份对待自己的孙子,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引导一个懵懂的孩子。章惇希望辅佐宋哲宗成就一番帝业,同时又要努力避免宋神宗那样的急功近利;章惇希望哲宗保持父亲的积极进取,同时又希望这位少主能比老主人更加坚强。

  因为这中特殊的君臣关系宋哲宗赵煦对章惇的信任,远远超过了当年宋神宗对王安石的信任。所以,章惇上任后,能够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宋朝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章惇在政治上恢复了熙宁、元丰年间的新法——并不是简单地复原,他修正了新法的诸多弊端,比如说,他降低了《青苗法》的贷款利率,规定利息不能超过一分(百分之十),同时明文规定,“禁止强制贷款”。又比如说,他调低了《免役法》的税收金额,比原先的额度下降了三成。通过诸如此类的微调,新法推广的阻力大大减少,老百姓基本都能够接受了。

  与此同时,元祐时期旧党颁布的种种政策并没有被章惇全盘否定态度,他谨慎的进行了筛选,“取其善者”,有所选择的继承了其中合理的部分。章惇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朝廷威信,避免给百姓留下“朝令夕改”的印象(呵呵,朝廷威信,司马光已经毁过一次了);同时,也是为了化解恩怨,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深谙历史的章惇,努力避免党争进一步加剧。

  不过很可惜,在宋哲宗的强烈要求下(源自儿时的怨念啊),章惇还是不得不对旧党做出一定程度的打击。特别是对司马光,宋哲宗专门下诏削除司马光的赠谥,毁坏所赐碑石。好在元祐老臣们大多数已经老病了,许多老臣听从高滔滔老奶奶的遗言,主动请辞,加上章惇有意保持克制,所以这一次政治清洗的打击面比起“元祐更化”要小得多。

  二十年前,当一代名将王韶在西北实践他的《平戎策》时,章惇在王安石的有意培养下,也在西南开疆扩土。二十年过去,身居宰相的章惇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继续推进自己未竟的事业。

  章惇加大对西南偏远地区的开发,新增四十余州县(今天湖南南部、四川南部、湖北西南、湖南西部、贵州东北和广西西部)。他实行屯田,鼓励外地民迁入蛮荒经营田土,通过《青苗法》的政府扶持,借给农民耕牛和种子,帮助偏远地区脱离了刀耕火种的落后生产方式。与此同时,他在全国范围内大兴水利,疏通河道,既改善了农业生产,又保障了交通运输,有效的促进了各地之间,特别是苏杭地区与京城汴梁之间的经济往来。

  章惇一改旧党对西夏割地妥协的姿态,果断采取军事行动,断绝对西夏的岁赐。为了实现宋神宗扫平西夏的夙愿,他将宋夏前线的军事交给“扫地僧”章楶全权负责。章惇、章楶,这两位章爷爷一个掌控大局、一个主持边疆,即将开创对西夏全面压制的黄金时代。

  “先帝在上,老臣一定为你报仇雪恨!”读完手中那封西北送来的密函,章惇在心中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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