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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邓洵武上书劝谏,宋徽宗坐失战机


  “快备马!老爷要进宫面圣!”邓洵武的老管家站在邓府门口,对两个年轻的仆人吩咐道。很快,邓洵武穿戴着朝服风风火火的走出大门,踩鞍上马,一个仆人左手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了,右手牵着缰绳,一路小跑往皇宫奔去。

  由于徽宗、童贯、蔡京三人刻意隐瞒,直到八千禁军离开帝都,邓洵武才知道徽宗已经下旨北伐。他闻讯后非常震惊,连夜写出一篇奏章,天色还没亮,他就匆匆赶往宫中。北伐之事事关机密,不便在朝堂上大肆讨论。邓洵武一大早的提前进宫,就是准备在早朝前堵住徽宗,单独上奏。

  邓洵武通宵达旦,挑灯夜战而成的奏章,题名《北伐问目》。这篇奏章篇很长,一共陈述了二十七条有关北伐利害的事项,每一条都详加注释。比如“出师无名”这一条,注释说:“自宋辽两国盟誓,百年以来,两国之间从没未发生战事。现在忽然出兵伐辽,毁掉盟誓,该用什么理由来告知天下百姓?又该用什么理由去告知辽国?出师无名啊。”

  邓洵武早早的进了宫,一路步履匆匆。他原本就是徽宗的起居舍人和中书舍人,属于皇帝身边的红人,如今又兼职枢密使,握有兵权(暂时接替童贯),在京城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官。那些卫士、太监们见了他,纷纷行礼,然而邓洵武根本没有心思,头也不回的只趋徽宗的寝宫。

  “梁公公,请你速速转告陛下,说邓洵武有要事求见”,候在宫门外的值班大太监梁师成见到邓洵武,堆出满脸笑容正要打招呼,忽然听到邓洵武来了这么一句,笑容马上变得很尴尬了,“邓大人,皇上还没起身呢,这叫咱家如何是好?”

  这梁师成和童贯一样深得徽宗信任,他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徽宗时常要他伺候着绘画写字。汴梁老百姓称呼蔡京“公相”,童贯“媪相”,而这梁师成,因为常伴徽宗左右,被称作是“内相”,在宫中也是了不得地人物。文武官员见了他,都要给三分面子。

  “梁公公,事关国家安慰,耽误不得!你快去禀报圣上,有什么事我担着!”邓洵武不由得激动起来,他在马背上颠了许久,又在宫中一路疾走,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若是耽误了大事,怕是你担当不起!”情急之下,邓洵武不免对梁师成发起脾气来。他的大嗓门打破了晨曦的宁静,正在站岗的班直禁卫军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梁师成被邓洵武这么一吓唬,倒也知趣的服了软,“邓大人稍后,咱家这就去通报”,他皮笑肉不笑的转身入了寝宫。然而徽宗已经被门外的噪音所惊动,他最近特别迷恋道术,为了“汲取天地之气”,徽宗在卯时(早上5点)就早早起床,正在打坐修炼“内丹”。他听出了外面熟悉的大嗓门,已经猜到了邓洵武的来意。

  “师成,你让到书房等候”,见梁师成已经恭敬的走到自己身边,徽宗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自从他当上皇帝,和邓洵武已经相处了十多年,对这个耿直的老臣,徽宗内心还是非常敬重的。唐太宗曾说,“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所以魏征得到重要。徽宗自诩“天下一人”,自然也需要一个“魏征”,否则他就要被李世民给比下去了。

  “子常(邓洵武字子常)就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徽宗特地叮嘱梁师成。在他心中,这邓、梁二人,一个是镜子,一个是拐杖,都是心爱之物,徽宗希望他们和睦相处。毕竟,满朝的文武百官易得,相伴十多年,称心如意的工具,不好找。

  “奴才遵旨,这就去宣邓大人”,梁师成在徽宗面前多少有点恃宠而骄,由于他在艺术上与徽宗有许多共鸣,两人之间居然生出了一点淡淡的友谊。所以,他这个奴才,和其他的太监略有不同。

  “邓大人,陛下有请”,梁师成出了殿门,做了个躬身引路的手势,领着邓洵武从寝宫外绕了半圈,进入寝御书房等候,随即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徽宗也穿好了龙袍,他从寝宫内直接走入御书房,坐在了龙椅上。

  “陛下恕臣无礼,臣有要事启奏”,见到徽宗之后,邓洵武先是请罪,徽宗却微微一笑,“子常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说吧,朕听着”。邓洵武先是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又说了一遍,“陛下恕臣无礼!”然后,他打开手中那份《北伐问目》,用严肃而洪亮的嗓音,开始慷慨陈词。

  这份奏章实际上成了他的发言提纲,邓洵武本人所言内容,比起奏章只多不少。御书房之内,只听见邓洵武洪亮的声音,似乎与屋顶、立柱产生出阵阵共鸣。邓洵武的嗓门有点太大,徽宗吞了口唾沫,舒缓一下嗡嗡作响的耳膜。

  徽宗已经猜到了邓洵武要说什么,然而随着邓洵武的演讲不断深入,徽宗的脸色不由得开始悄悄变化。他先是失去了怡然淡定,露出一脸的端庄;继而又皱起眉头,绷紧了脸。邓洵武越说越激动,飞出许多肉眼可见的唾沫星子,好在徽宗距离他还有好几米,并没有沾到口水。然而邓洵武的语句却一字不漏的从徽宗的耳朵里钻进大脑,一字一句的敲打着他的胸腔。只见徽宗眉头紧锁,抿着嘴,鼻子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邓洵武似乎没有注意到徽宗的神色变化,他搬出宋太宗压场,准备为他的演讲做结语,“陛下请审视今日朝廷,谋议之臣,比得上赵普吗?将帅之良,比得上曹彬和潘美吗?甲兵之精,能比得上开国之初吗?”

  邓洵武一口气说完这三句话,稍作停顿,补充呼吸,“以太宗之神武,赵普之谋略,曹彬潘美之大将,百战百胜,征伐四方,而唯独对于燕云,几次进攻都以失败而告终。那时不行,今日行吗?”

  “陛下且不可轻言出兵!百年盟誓,一朝弃之,诚恐兵革一动,中国昆虫草木皆不得而休息矣!”邓洵武一番纵横捭阖的长篇大论,言辞犀利,配合他高亢又略带愤怒的声音,听得徽宗有些心惊肉跳。

  “好,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卿且先行退下”,徽宗听完邓洵武的报告,顿时觉得脑袋有点痛,赶紧将邓洵武先打发走。随后,他也不愿意上朝了,只派内侍张迪在巳时(9点到11点)请蔡京过来。徽宗起得太早,精神有点疲惫,需要先休息一会儿。

  徽宗不在的时候,众大臣们在蔡京的主持下商讨了一些日常事务,一一决策。转眼到了半上午,蔡京不紧不慢的去见了徽宗。

  “违背祖宗盟誓,恐怕要招致不祥,还是停止北伐吧”,徽宗把邓洵武的奏章递给蔡京。

  “怎么忽然停止北伐?”这让蔡京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邓洵武能用一纸奏章扭转皇上的心意,“是邓洵武的奏章力量太大,还是皇上耳根太软?”蔡京冷静一想,“北伐能不能成功倒是小事,邓洵武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太重了!”

  不论如何,蔡京需要打压一下邓洵武的风头,他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派往辽国的贺正使很快就要回朝了。臣以为北伐之兵可原地待命,等使者还朝禀报辽国虚实,再做定夺。”徽宗准奏。

  年前(1117年1月),朝廷派陶悦、李邈为贺正使赴辽拜年。计算时日,他们即将回国。徽宗给身在太原的童贯写下一道手札:“暂停北伐,一切军事行动,待贺正使回朝后再做定夺。”

  童贯此时正在从太原返还京城的路上,忽然接到徽宗这份御笔手札,立刻傻了眼,“北伐前军三日前从汴京秘密出发,应该已经抵达河北大名府。为何突然下令暂停呢?”他猛然想起英年早逝的哲宗皇帝,“莫非是徽宗出什么事了?”

  童贯赶紧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一到汴梁,他脱下戎装,换上太监的制服,风尘仆仆进了宫,一路不断打探虚实。童贯边走边问,一直走到崇政殿门口,瞥见徽宗正在那批阅奏章,总算是长舒一口气,“还好,陛下平安无事”。

  然而他却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的心情从紧张变成了低落。“陛下对伐辽犹豫不决,大好时机恐怕要错过了”,带着失落的心情,童贯悄然出宫。

  几天后,使者陶悦和李邈从辽国返回京城。征得徽宗的批准,童贯请他俩先到自己官邸汇报情况。他想拉拢两位使者,请他们说服徽宗继续北伐。

  “童某听说辽国内乱,盗贼四起,依二位之见,可有此事?”童贯问道,他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陶、李二人。

  “童大人,好像没有什么盗寇啊”,陶悦回答,“往返路上,我们的使团一直沿驿道行进,沿途都很安定,并没与看见盗贼。”

  “二位,辽国人当然不希望你们了解真相啊”,童贯大笑,“驿道沿途都有军队把守,你们当然看不见盗贼。二位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李邈有点不服气,他辩解道:“我们每到一处,都拿出钱财贿赂,向打探辽国各种消息。驿卒们都说,只是与女真交战,别无他寇。”

  童贯有点无语,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又问:“听说辽国逃荒的人很多,是不是这样啊?”

  陶悦很惊讶:“没有啊,我们沿途所行之处,皆有住户,田皆耕垦,经过村镇时,大路边上时常有人聚集观看,一个逃荒的都没看到。”

  “那你们听没听说,有人在易州起事?”童贯追问。

  陶悦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路过易州,但从沿路打探的消息来看,并无此事。”

  见二人如此不识抬举,处处顶牛,童贯脸色一变,严厉地说:“你们这也没听说,那也没看到,你们到辽国去到底打听到什么消息?难道白跑一趟不成?”

  陶悦急忙说:“我们听说,有人欲立天祚帝的叔叔耶律淳为帝,然而耶律淳讯窜入山中藏匿起来,众人及时将叛军捕杀。由此来看,辽国人心还没散乱。”“是啊,童大人”,李邈附和道,“目前来看,契丹人还没有反叛天祚帝之意。”

  二人的汇报让童贯非常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他将情况整理了一下,上报给了徽宗。

  第二天,徽宗在延和殿接见了陶悦和李邈。徽宗问:“你们去辽国的所见所闻,朕已知晓。朕现在只问你们一句话,此时出兵燕云,可行不可行?”陶悦和李邈很坚决的回答:“陛下,不可以和契丹开战!若因此而误国,愿诛臣以谢边将!”

  是夜,徽宗辗转难眠。思量再三,他最终决定,停止北伐(1117年)。

  徽宗命童贯调回在大名府待命的北伐前军,同时给河北、河东各路安抚使下达诏书:“大宋与北方辽国的睦邻友好关系,到今天已经超过一百年了。最近,总有边臣上奏说辽国讨伐女真、渤海连续战败,内乱不止。以后不要再给朝廷发这种报告,否则朝廷一定会加以惩处。边关诸帅臣们务必要约束好将士,不要冒犯边界,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招兵买马,免得引起友邦误会。”

  徽宗罢免了真定州路安抚使兼中山府知府张杲(gǎo)的职务,派遣反战派的韩彦粹(韩琦之子)接任。算是以儆效尤,表明立场。

  北伐的计划暂时被徽宗搁置起来,童贯还一直惦念念不忘,他曾与熙河路钤辖(军分区副司令)赵隆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赵隆极言不可。童贯拉拢他说:“你帮我一起说说好话,童某保你越级提拔!”

  赵隆是三朝老将,曾在神宗朝跟随王韶、李宪出征熙河,因作战勇猛而闻名。赵隆对童贯说:“承蒙童大人赏识,赵隆我乃是一介武夫,怎么敢因为贪图官位而破坏祖宗百年盟约?到时候挑起战争,我万死不足以谢责。”童贯见他不愿参加北伐,态度又很坚决,便推荐他任陇右都护兼西宁州知州,驻守西北边疆。

  其实,从政和五年(1115年)到政和七年(1117年),辽国既要防御金国的进攻,同时又要镇压渤海地区四处蔓延的叛乱,已经将南方汉地的大部分兵力调往东北,燕云地区并无重兵把守。如果此时真的能够一鼓作气,按童贯的策略出师北伐,很有可能收复燕云这十六州。

  可惜,徽宗和他的大臣们,不论是对女真人在东北迅猛崛起,或是辽国内部真实的状况,都缺少详尽而准确的了解,这直接影响了徽宗的决策。在宋朝文武大臣们旷日持久、盲人摸象般的争论之中,有利的战机转瞬即逝,辽国谍报人员开始察觉到宋朝的意图,进而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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