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书生造反
此刻在杞县的监狱里，两个守夜的狱卒手里提着小小的白纸灯笼，在四处巡视着。
十几名捕快挎着腰刀聚在周围窃窃私语，今天监狱里关着的人物并非一般人，而是在河南一带侠名广布的李信。
这些捕快平日里多受了李家的恩惠，再加上仰慕李信的赫赫名声，因此对他格外照顾，不但给他腾出了一个单间关押，更是给他好酒好菜地招呼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信站在这个小单间里，不断地长吁短叹。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一个木桌和一个小凳子，地上烧着炭火，铁窗上微微透了几缕月光，将里面的李信照得面色煞白一片。
李信愁眉不展，愤愤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从牙缝中恨恨地说：“想不到，我李信居然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一走动，手脚上的镣铐就哗啦啦地直响，弄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之前他的家人已经托人带来话，说是家中已找了朋友在抚台衙门和布政司、按察使那里喊冤，并用银子疏通关系，但这次的案情甚为严重，诬告他的几个仇家又都有权有势，因此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都还没能洗脱干系，仍旧被关押在这个监狱之中。
就在他忧虑之际，一个捕快悄悄地走到铁门外，小声说：“李公子，我听说你那几个仇家这几天又在知县大人那里施加压力，并拿出万两银子为饵，非要将你打成死罪不可。”
李信心里一沉，勉强做出个笑容道：“谢谢你，请问我家的娘子如何？”
那捕快叹了口气，小声道：“听说尊夫人因为你的事情，四处求告无门，银子又使得差不多了，已经在两天前悬梁自尽了。”
李信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忍不住两个眼眶中泪如泉涌。
那捕快看了他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忍，但苦于没有办法帮忙，也只得摇头无奈地走开了。
突然，在监狱外传来了一片紧密的锣声，跟着就是一片喊杀之声由远到近传了过来。
“不好啦！贼兵来攻城了！大家快抄家伙啊！”
外面的捕快和狱卒们顿时慌作一团，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冲了监狱。
李信停住了泪，满面疑惑地站了起来，暗暗想道：“这是哪一路的强人来攻打县城呢？莫非是那个王一凡亲自带兵来了？”
在他入狱之前，就曾从江湖上听到不少关于王一凡的传言，说他本是镇守辽东的统兵大将，因为岳父被崇祯帝屈杀，就率领着手下的数万关宁铁骑起兵造反，在路上遭到洪承畴、曹文昭和左良玉的多路人马埋伏，被打得大败而逃，最近又在安阳一带重整旗鼓，拉起了一支大军。
之前自己的好友牛金星也曾提到过王一凡，对他无比推崇，并有心投效。
难道竟然是牛金星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王一凡，因而他特意派兵前来相救？
但李信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看似荒谬的念头一下子否决掉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毕竟和这个王一凡素昧平生，他又怎肯替自己出头。另外安阳和杞县相隔较远，若是王一凡率大军前来，不会如此悄无动静。
就在他思索之际，只听得监狱外猛地传来一阵惨烈的喊杀声，紧接着，监狱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几匹健马飞驰进来，为首的一名女子红妆素裹，手里拿着缰绳大喊到：“李公子，你在哪里？”
李信听出这是红娘子的声音，他之前虽和红娘子有过几面之缘，却没想到她居然冒着莫大的危险前来营救自己，顿时激动地走上前喊道：“我在这里。”
红娘子点了点头，命令几个手下上前去打开关押李信囚室的大门，她则拨转马头，飞驰在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上，一路喊着：“全城的父老乡亲们听好了，我是红娘子，这次带兵前来只杀官兵，不扰百姓，大家不要惊慌，紧闭住门户不许乱跑，更不许窝藏官兵！”
李信被几个人簇拥着扶出了囚室，他们又从刚才击毙的狱卒手中找出了钥匙，将他手脚上的镣铐打开，领着他走出了监狱。
只见在监狱的一角，十几个捕快抱着头蹲在地上，一旁则有几个人举着刀枪控制住他们，李信忙道：“请你们千万别伤害他们，他们也是无辜的。”
那些捕快立刻跟着喊道：“没错，好汉们，就放我们一命吧，我们和李公子都是故交，只不过在官府混口饭吃，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看着他们的几个这才放了那些捕快，转身走了过来。
李信刚要和他们打招呼，却见远处跑来了自家的百十号家丁和仆人，他们手里各自举着刀枪棍棒，大呼道：“公子，我们来救你了。”
李信忙走过去问：“我没事，你们手里有宝剑没有？”
其中一个仆人立刻就捧上一柄宝剑，恭敬道：“这是公子日常惯用的鱼肠宝剑，我特定给您带过来了。”
李信伸手接了剑，刷地一下拔剑出鞘，挺着胸膛向前迈开了步子，喊道：“都跟我来！”
众人纷纷簇拥着他一路前行，众人一路冲到了县衙大厅，只见那个收了贿赂的县令早已被红娘子等人拿下，李信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揪着那贪官的衣领子就大声喊道：“我李信向来与大人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想方设法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那县令早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裤腿里满是惊恐失禁的屎尿，嘴里只不住地求饶，面无人色。
李信也不多问，手起剑落，当场就砍了这狗官的脑袋。
身后的红娘子也慢慢走了上来，将出钱陷害李信的几个大户脑袋丢在了地上。
李信收起剑，抱拳答谢了红娘子的救命之恩，却见城中的百姓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手里拿着各种武器围了上来，口中喊道：“李公子，我们听你出了事，早想起来劫牢房救你了”
另一个人更大声道：“李公子，你就带着咱们反了吧！当今这个世道穷人简直是没法活了！不如豁出去和他们拼了！”
还有人说：“李公子，事到如今，你就是不反都不行了。这些大户和贪官狼狈为奸，就算是想当个安分守己的人都不行！俗话说官逼民反，咱们不反不行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劝着李信造反，李信自然知道大家是发自肺腑，却从没想到自己以往举手之劳的施舍，竟然能让这么多人甘心情愿和自己一起共同进退。
他的心里激动异常，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下，想到自己的父亲因为牵连到魏忠贤而平白获罪，自己更是被仇家陷害得家破人亡，更累得娇妻上吊自杀，这一桩桩、一幕幕不断在他的眼前重现，让他几乎不能自已了。
红娘子慢慢地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李公子，现在大家众望所归，都盼着你出来领头，我看你也就不要推辞，咱们干脆举起义旗，号召全天下的贫苦百姓起来反抗。”
“好！咱们就反了！”李信一拍大腿，将手里染满鲜血的宝剑直指天际。
他迅速将起事的人马分拨出来，安排在县城中稳定局势，并严令不得滋扰百姓。
现在虽然整个杞县已经被他们完全掌握，但李信深知，此地绝不可久留。
河南巡抚李仙风和开封副将陈永福的人马就在附近，随时可以从官道派出人马前来围剿。
他立刻命众人根据军制集结起来，率军离开了县城，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驻扎了下来。
他在临时设置起来的帅帐里召开会议，商量下一步的方略。
此刻天色已亮，他眼瞅见对面英姿飒爽的红娘子，看到她因为此次营救自己而弄得消瘦许多，但顾盼间却依旧光彩照人，忍不住心中一动。
他抱拳谦逊地说：“这次李某能脱困，多亏了红娘子的出手相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红娘子嫣然一笑，英气勃勃地站起身来：“李公子何必如此客气，只要能将你从牢房里救出来，这点辛苦算什么？我这次原本是奉了王夫人的命令，前来劝说李公子能加入王家军，和王一凡王大人一起打天下，没想到刚一到，就听说公子下狱的事。”
“哦，你是王夫人特意派来的？”李信一脸疑惑地问。
“不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们来不及回去向王大人讨救兵，便只得趁夜攻袭进来，前来营救公子脱困。”红娘子浅笑盈盈地说：“没想到这个贪官平日里只知道盘剥百姓，手下的兵丁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人，因此我们这几十人居然能打下偌大一个县城，倒真是有些意外了。”
李信叹道：“秦失其鹿，因而天下共逐之。本朝自万历帝起，便是倒行逆施，大失民心。对内只知道搜刮百姓，对外则是连战连败，看起来大明朝这个二百多年的江山，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红娘子格格一笑，眨巴着眼睛说：“李公子满口的大道理，我可听不懂。但我却知道，现在的老百姓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苦，起来造反是迟早的事。想我红娘子原本不过是踩绳子卖艺的，吃得是江湖饭，原本想着只是趁乱救出公子，带着你一起去投王家军，却没想到在城里只这么一咋呼，就有这么多普通百姓前来投靠。”
李信不无忧虑地说：“我只怕咱们现在人多了，也不好办了。”
“向来做大事就怕人少，公子为何怕我们人多呢？”红娘子好奇地问。
“咱们现在军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来没当兵打仗的普通庄户人家，不懂得什么纪律和管制，现在人数一多，就很难将他们齐心协力地扭成一股绳。我最怕的是有人借着起事的名头，而坐出些放火打劫、奸淫妇女的暴行，那岂不是反而坏了我们的名声。”李信忧虑道。
红娘子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来，她心里暗暗不快，以为李信是嫌弃自己不过是个江湖卖艺的绳妓，没有本事将招募来的人马管制好，便冷冷道：“公子此言差矣，这些事情我自然心中有数。若是军中有人不遵纪律，滋扰百姓，不用你说我也会将他们严惩！”
她有些不屑地瞥了瞥李信，继续道：“但若是李公子爱惜羽毛，不肯和咱们这些响马绿林之人为伍，我也绝不强求。”
李信见她会错了意，忙摆着手解释道：“红娘子请别误会，我绝无此意。想我李信之前也不过是一个狱中的囚徒，又怎敢以名门公子自居，我只是想，咱们还需尽快西进，联络上王大人他们，方可成事。”
红娘子这才收住了火，和他一起安排起以后的行军方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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