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天下四分(下)
布谷曾在仙人屋中见过仙人化身的张春华，那时“张春华”身上的绝情让她印象深刻。而这时出现的显然是真正的张春华，这个张春华明明有着“绝情”的专属武将技，却一直在笑，笑得布谷心中不由感觉到不安。
“杀！”
张春华轻喝一声，四周的血魔同时出手，向那些董卓军士兵杀去。惨叫声顿时不断响起，董卓军士兵根本不是血魔大军的对手，很快就化作了天空中飞溅的血沫。
就在这血沫纵横之中，张春华却像沐浴着春天的一抹细雨，从地狱般的杀戮景象中，款款走来，周围的杀戮越是狰狞恐怖，她的步伐越是端庄优雅，尤其是嘴角的一抹笑意，更是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美好。
她就这样走到布谷身边，轻轻打量着布谷，用充满磁性的魅惑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布谷此时却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她将张春华身后的杀戮景象都收入眼底，却头一次不觉得那些杀戮有什么恐怖的地方，只因眼前的这位绝世女将，其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仿佛将一切恐怖景象都掩盖起来，让人们只能看见她的美好，却看不见她身边的尸山血海。
布谷如被魅惑般沉浸在张春华的华美姿态里，只会呆呆地答道：“我叫布谷……”
“布谷啊……”张春华笑了起来，分外诱惑，看着布谷的眼神中却突然带上了几分热切，“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在找我？”布谷惊讶地问道。
“当然啊！”张春华道，“你的哥哥是不是叫血鸢？我就是替他来找你的！”
“哥哥！”布谷惊呼起来，瞬间清醒了大半，看着张春华急道，“大人，你知道我的大哥在哪里吗？”
张春华眯起了眼，笑得额外亲切：“当然了，他既然是血魔，就该受到我的管辖。他现在很需要你，只要你跟我走，就能见到他了！”
“那大人快带我去找大哥吧！”布谷毫不犹豫道。大哥和小兵是她最在乎的两个人，现在听说大哥需要她，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大哥身边去。
张春华看着布谷，笑得更加开心了，她轻轻道：“那么你就过来吧，我带你去找血鸢。”
布谷点点头，向张春华走去。她刚走出两步，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大喝——
“师娘，你别被她骗了！”
布谷扭头看去，却见旁边铁枝浑身颤抖地瞪着张春华，又喊道：“我亲眼见到，你的大哥血鸢，已经死了！”
铁枝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勉强说出这些话，反而让布谷更容易相信他的话了。
然后布谷的脸色就瞬间惨白起来了。
“大哥……死了？”
“没错！我亲眼看见了，血鸢在和司马懿的战斗当中已经死了！虽然我不知道张春华为什么骗你，但是……我拼死也会保护师娘的！”铁枝强撑着随时都要因为恐惧而软倒的身体，瞪着张春华道。
武将之威，何其恐怖，这还是铁枝第一次敢这样面对一个武将，他早就怕得不行了，可是为了最尊敬的师父，为了保护师父所重视的师娘，他不得不继续坚持地站在那里，揭穿张春华不知为何用来欺骗布谷的谎言。
“大哥……死了？”布谷喃喃念着，眼泪早已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虽然张春华说血鸢还活着，但铁枝的表现却让她更加地无法怀疑，恐怕，大哥真的是已经死了。
张春华饶有兴趣地看了铁枝一眼，却没有动气，而是出奇干脆地一转身向后走去。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就让血鸢自生自灭吧，我也没必要为一个血魔做到这种地步，就算再怎么特殊，他也只是一个血魔而已。”
此时血魔也已将那些董卓士兵屠戮干净，纷纷跟在了张春华的身后，看张春华这个样子，竟好像要就此离去了。
布谷在后看着张春华的身影，心里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叫住张春华。
张春华向外走着，血魔护拥在她左右，高贵优雅地普通一个女王一样，她又头也不回道：“看在我们现在有群雄这个共同大敌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但是也别指望我会帮你们，你们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不过——”张春华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布谷露出魅惑的笑容道，“若是你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吧。你是个勇敢又有趣的女孩，还是血鸢的妹妹，我很……喜欢你哦！”
布谷身体一颤，莫名地觉得背心一凉，她呆呆看向张春华，却突然惊悚地发现，张春华如花的笑颜底下，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似乎平静得有些过分了，那平静中透出的冷意，仿佛冬季冰冷的湖面，让布谷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布谷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张春华已经笑着回过头去了。
布谷又想起了张春华的专属武将技“绝情”，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张春华。理智告诉她张春华绝不可信，但她心底却总有一个期望，期望着她的大哥步鸢还活着，还有一天能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不，她现在也可以战斗了，应该是在她身边可以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甚至是，让她能够保护他。
那样的一天，会来到吗？
不管怎样，张春华带着血魔们离开，只将布谷铁枝和光头兄弟们留在这个满是董卓军士兵尸体的地方。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
郝萌手中亮出数道黑芒，那是他的飞镖将兵，一旦出手，必将是惊天般的攻势！
而他的目标小兵，却还呆呆地陷入沉思之中，完全没有作出反应。
郝萌更加怒火中烧，怒吼起来：“区区小兵，竟还敢小瞧我？！”
他飞镖握在手中，蓄而不发，飞镖上的黑芒，却已射出数丈远，这一击虽然不是无双，但单从威势上来说，已比无双相差不远了。
郝萌都快冲到眼前，小兵终于惊醒过来，他来不及再多做思考，猛地怒吼起来：“我的道，就是平凡之道，看我的……无双！！！”
小兵身上猛地腾起滔天怒焰，向着郝萌涌去。
孙尚香却突然一皱眉：“平凡之道？”她猛地站了起来，咬牙一个箭步跌到小兵身前，将小兵护在身后。
小兵刚刚积蓄怒气要发出攻势，却被孙尚香挡在身前，攻势不由一滞。
郝萌却是大喜过望，手上一挥，已经积蓄到极点的飞镖毫不犹豫地对准孙尚香释放出来，要趁这天赐良机，将孙尚香斩于镖下！
“枭姬——藤甲！”
孙尚香一咬牙，鼓起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化作藤甲虚影挡在身前，这藤甲被飞镖射来，稍稍挡住一瞬便又化作粉碎，下一刻，凌厉的飞镖已射到孙尚香眼前。
小兵在后看着这一幕，只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香香姐！”
一道血芒却在这时飞来，孙尚香藤甲虚影争取到的那一瞬正好给了血芒飞来的时间，血芒飞到近前，却是一把飞速旋转的巨大十字戟，十字戟迅若闪电，狠狠将孙尚香面前的飞镖轰飞了出去！
郝萌怒吼了起来：“吕玲绮，你又坏我好事！”
十字戟却又飞转回来，正好向郝萌狠狠撞去，郝萌不得不向后跳去躲开十字戟，却是气得更加咬牙切齿。
吕玲绮在马上伸手，稳稳接住飞回的十字戟，冷冷道：“我都说了不准对孙尚香将军出手，你还敢肆意妄为，真的当我不会杀你吗？如今虽然我们暂时结盟，但等我们肃清了三国余部，届时天下四分，我们迟早会成为敌人，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是理所当然！”
说着，吕玲绮面色一寒，杀气勃发。
郝萌不由打了个寒噤，又怒道：“我只是要杀那不知死活的小兵，是孙尚香自己挡在了前面，这怎么能怪我？！”
“那我不管，总之你不准对孙尚香将军出手！”
“你不讲理！”郝萌狂喊了起来。
吕玲绮淡淡道：“我比你强，这就是道理！若是你比我强，又岂会跟我讲什么道理？”
“你……”郝萌语塞，再也说不出话来，但一张脸却涨得通红，眼中透出又恨又怒的狰狞目光，狠狠盯着吕玲绮。
这边小兵早已冲上前一步，搂住摇摇欲坠的孙尚香，急道：“香香姐，你没事吧？”
孙尚香刚才勉强冲出保护小兵，这时候脸色又虚弱了许多，在小兵怀里微笑摇摇头道：“我没事。”
小兵难受得都快落泪了，不解地喊道：“香香姐，你为什么要冲过来保护我？我本想拼上全力保护你，到头来却又被你保护了！”
孙尚香看着小兵，却没马上回答小兵的话，而是想了想问道：“我听见你说你的道是平凡之道，你能跟我讲讲，平凡怎么也能是一种道了？”
小兵道：“因为我的怒是平凡之怒，所以很自然地，我想到我的道是平凡之道了。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和理想，我最大的愿望只是保护好自己的身边的人。而且我继承了蜀国‘传说’的将力，我的力量只有在保护他人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所以我的道就是平凡之道，平凡地去守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
说完，小兵期待地看着孙尚香，虽然这个平凡之道只是他刚刚想出来的“道”，但他却觉得没有比这个更适合他的“道”了，这比三国的“霸道”“仁道”“极道”都好，是专属于他这个小兵的“道”，他期待着自己的“道”，能得到香香姐的认可！
孙尚香却陷入了沉默，沉默得让小兵都感到不安了起来。
过了半晌，孙尚香才轻轻道：“只有在想守护别人的时候才能变强，这是‘平凡’……却不是‘道’！”
“香香姐，你说什么……”小兵只觉得眼前发黑，孙尚香的回答是他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他不明白自己仔细思考得出来的“平凡之道”，在孙尚香口中，为何竟连“道”都算不上。
孙尚香叹了口气道：“‘道’，是用来前进的啊……我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的‘平凡之道’，但你的这种‘平凡’，肯定算不上‘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小兵摇头道，“香香姐，到底什么是‘道’？”
“我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是‘道’，每个人的‘道’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自己去领悟，没有任何别的捷径！”
“可是，我已经努力地去领悟了……是我努力得还不够吗？”
孙尚香摇头笑道：“你已经够努力了，但是，‘道’不是朝夕之间能够领悟的，若是人人都能轻易领悟‘道’，那岂不是说人人都能成为武将了？”
“是这样吗？”小兵失落道，“可如果我领悟不了‘道’，那我要如何才能保护好香香姐呢？”
孙尚香摸了摸小兵的头，笑道：“我相信你以后能够保护我，但是在你有那个能力之前，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
“香香姐……”小兵看着虚弱之极却还用温暖的眼光看着他的孙尚香，感动得几乎要痛哭出来。
那边郝萌怒吼了起来：“你这个小兵，难道就想一直躲在孙尚香的背后吗？还不快给我出来受死！”
孙尚香冷哼一声道：“身为武将，竟想着欺负小兵，简直不知廉耻！”
郝萌怒道：“你还敢出言讥讽，若不是吕玲绮护着你，你早就命丧我手了！”
吕玲绮冷冷道：“没错，我今天就要护着她了，你不服吗？”
郝萌一咬牙，却暼见吕玲绮冷酷的灰瞳，终于还是忍气吞声不敢还嘴。
吕玲绮又道：“趁我还没真正生气，赶紧离开我的视线吧，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郝萌敢怒不敢言，终于还是在吕玲绮的威逼之下，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是郝萌第二次离去，他看似反抗了一次，却只是让他这第二次的屈服离开，显得更加讽刺与可笑！
小兵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郝萌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说道：“该死的小兵，我承认你躲在孙尚香背后我拿你没办法，但是，刚刚的那些村民是你很重视的人吧？我就先去……杀了那些蝼蚁来解气吧！”
说着，郝萌回头暼来一眼，露出狰狞又暴虐的笑容。
小兵一瞬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上涌！
这个混蛋，竟将主意打到了那些无辜的村民身上！
小兵猛地冲出，眼中只有郝萌那可恶的背影，再也容不下其它东西！
一定不能让这个混蛋杀了那些村民！
小兵猛地挥拳，炽烈的白芒化作浓烈雾气在他身上闪动！
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小兵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拳上凝聚，内心澎湃的情感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将这一拳向着郝萌轰去，要将所有的力量轰在郝萌身上！
身后传来孙尚香的惊呼：“小兵！”
前方郝萌猛地回头，露出奸计得逞的狰狞笑容，大吼道：“你中计了，这下子没人能护住你了吧，你这该死的虫子！！！”
郝萌狂吼着突然扬起手中飞镖，向小兵猛地射出——
“无双——茫茫一线！！！”
只见黑芒从他手中射出，化作一道追魂夺命的黑线向小兵飞射过来！
小兵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这道黑线视而不见，只是被心中保护村民的强烈意愿驱使着，疯狂地迎着黑线轰出拳头！
“小兵！！！”后面孙尚香大喊出声，跌跌撞撞向这边冲来。
“无——双——”
小兵嘶喊起来，喊得撕心裂肺。
也许“平凡”不是他的“道”，但他就是平凡，就是想要保护其他人，这种平凡人的愿望，却无与伦比地激发着他的力量，让他这一拳的威力不断增强，不断接近着……怒之极致！
然而，那毕竟不是真正的无双！
嗤——
小兵的拳，与郝萌的黑线撞在了一起！他的拳，瞬间被黑线刺穿！
突然一个身影冲来，转身抱着小兵，用身体挡向继续射来的黑线！
小兵怒吼着，他被刺穿的拳却没有马上崩溃，而是呼啸着，继续向郝萌的脸颊轰去！
嘭！！！
小兵的拳，终于重重地轰上了郝萌的脸颊！
与此同时，黑线却也贯穿了小兵身前的身影，又凌厉无比地从小兵身体里穿过。
一支带血的飞镖沒入小兵身后的地面，同时——
轰隆隆！
空中与身体里残留的黑线开始发生连续的爆破！
小兵来不及为打中郝萌而高兴，就马上被那爆破震得浑身仿佛要粉碎一般。
然后他才注意到眼前孙尚香那喷血的身影。
竟是孙尚香冲到了他的身前，用本来已伤重的身体为他挡住了大部分伤害！
小兵抱紧了孙尚香，狂呼了起来：“香香姐！！！”
眼泪终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落在孙尚香漆黑的秀发上。
郝萌被小兵一拳打中，那毕竟是充满怒气的一拳，虽然威力不足，却也打得他脸颊红肿。
郝萌怒不可谒，却又兴奋欲死，狂吼道：“孙尚香，还有这该死的小兵，我要将你们一起杀死在这里！”
却有银甲雪发灰瞳的身影，骑着黑额白马猛冲过来，巨大十字戟挥起，毫不留情向郝萌挥来。
郝萌一个激灵，跃起空中，身在空中，又是凭空一跃，竟也是使出轻功，向外逃去！他心知吕玲绮动了真火，于是逃得飞快！
他远远地还在喊道：“等着吧，那些村民，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小兵这边紧搂着孙尚香痛哭不已，却还听到郝萌放出的必杀宣言，心里更是痛苦异常。
孙尚香在小兵怀里抬起手掌，轻抚小兵脸颊，断断续续道：“傻弟弟……不要胡乱……挑战武将……那是……在送死……毕竟……你现在……还是太弱了……”
“是啊……我太弱了！！！”小兵将头埋在孙尚香肩上，哭得鼻涕眼泪全都如泉涌般往下流。
吕玲绮策马在小兵和孙尚香身边停下，淡淡道：“孙尚香将军，我们该走了。”
小兵带着涕泪，抬头惊道：“你要带香香姐去哪？！”
吕玲绮道：“我们群雄武将早已商定，灭掉三国之后，要四分天下。董卓军坐拥中原地区，东北的魏国地盘则由袁绍接收，西南的蜀国由黄巾军平定，我们吕布军则分到了东南吴国的领地。而此去要收复吴国，吴国的小公主孙尚香，正是最好的筹码！”
不知为何，吕玲绮竟耐着性子对小兵解释了这许多，小兵这才知道，吕玲绮不杀孙尚香甚至是保护孙尚香还有如此深意，毕竟只有活着的筹码才是最好的筹码！
“不行！”小兵不假思索地大喊起来，“我不会让你带走香香姐的！”
吕玲绮看着小兵，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你凭什么？”
一句话，问得小兵愣了神。他脸上的眼泪还未干，心却又无端端地痛了起来。
是啊，他只是一个小兵，他凭什么？
怀中孙尚香无力道：“小兵……让我……跟她走吧……”
小兵呆呆地，却完全说不出反对的话，只是心却更加地刺痛了。
吕玲绮伸手拉住孙尚香，将她拉到了的卢马上，小兵也只能呆呆地做不出反抗。
“再见……要……活着……”
孙尚香轻声叮嘱着，小兵却也像失了魂般无法回应。
终于，吕玲绮带着孙尚香，乘着的卢马远去。
小兵在原地慢慢得跪倒下来，身体蜷缩得如同卑微的虾米一样，心被撕碎般的嘶哑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我……太弱了啊……”
泪已流干，只剩无声的哭泣。
小兵选择了“平凡之道”，想要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谁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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