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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戏


  “庆相您觉得如何?”木朝北的视线落在庆相的侧脸,眼神坚定仿佛你不说清楚,便不可罢休的气势。

  林北衡在木朝北关于“齐家治国”的话刚开始说时,就已经看向她了。他就隔着其他人定定的看着木朝北,看着她好像是在给自己出气的狡猾又坚定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在台上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场景中的灯火里,缓缓笑开。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庆相轻声默念遍,转过头与天真烂漫中又带着点明显得意神色的小孩模样的木朝北。他嘴角微微上扬,直视木朝北的眼睛说道,“治国必先齐家,只是在老夫这一生都是以国为家,故国家的事才是老夫最先要去治理的”

  此时台上演的是小生和青衣分别的场景,乐器之声渐渐弱了下来,小生依依不舍,青衣甩袖掩面而去。

  静默,木朝北只定定的看着对自己浅笑的庆相,她无言以对。

  庆相为国为民是她自己说的,那么庆相毕生的心血都在国家大事之上,连自己家中之事都顾不上处理,有子不得教,怪不了他齐家不力!

  “你既认得宝儿,老夫便在此就麻烦你能够多教些好的与他”庆相在木朝北呆愣之时微微一笑说道,语气恳切,无半分虚伪。

  仿若庆相真的是位,一心只为国家大事的好丞相。

  “庆相当真……”

  “听得庆相伯伯如此说来,小北甚是感动”木朝北急急开口,打断林北衡霍然而起之后的话,又瞟一眼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忽又笑起来对庆相说道,“既然庆相伯伯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会和宝儿成为好朋友的”。

  说完木朝北便向林北衡跳了过去,一下握住他僵硬的拳头,悄悄的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攒紧的手指,眼睛却笑望向皇帝和庆相的方向,她说,“庆相伯伯太值得我们没尊敬了”

  不等庆相回答,木朝北又问,“对了,庆相伯伯等你老了,我们北宆怎么办啊?”

  木朝北以为庆相会无言以对的时候,突然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响起。

  “我们小北可得好好培养,小小年纪居然也会为国家的事操心了,不错不错!”那阵爽朗的笑声,就是此时说话的皇帝笑出来的。

  也是,此时听到他们谈话内容的大臣,谁没有装作没听到?

  也只有皇帝才会如此笑得肆无忌惮,皇帝用手背轻弹了下衣服下摆,稍稍调整姿势侧身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这才在一阵密集的锣鼓声中缓缓开口说道,“庆相对朝廷尽心尽力许多年,当真不容易,这样吧”。皇帝说着突然又停了一下,在木朝北以及那些偷听的大臣们,屏息以待时悠然转眸看向庆相说道,“阿衡能将小北教得如此懂事,以后就让宝儿也跟着阿衡吧!如此想必宝儿以后,就不会再做些让小北用来跟庆相告状的事了!”

  皇帝说完便自顾的笑了起来,还不忘逗小心思被发现后,满脸窘迫的木朝北,跟她挤眉弄眼笑说,“小北,你刚是不是想跟庆相告状,好让庆相回去胖揍宝儿一顿?”

  “儿臣不会教人”林北衡自是不愿,直接拒绝。

  “皇上,既然太子殿下不……”

  “欸,庆相你莫不是担心阿衡教不会宝儿?”皇帝打断庆相想要顺水推舟推辞的话,只淡淡看着庆相的方向,像是等他回答。

  庆相却只勾唇一笑,微一低眸回道,“将宝儿交予太子殿下,老臣自是放心,只是怕小儿太过顽劣搅了东宫的清静”

  “不怕不怕!”木朝北突然接嘴兴高采烈说道,身侧的手掌紧紧贴着林北衡的掌心,试图安抚他的不悦。随即便见几道目光看向自己,不由暗问难道自己的不怀好意太过明显?连忙呵呵笑着说道,“东宫就我一个小孩,太子殿下又不带我玩,见面第一句话还是问‘书都会背了吗?’要是宝儿能去东宫就太……”

  “好”字还没说完,就听皇上再次“哈哈哈”大笑。窘的木朝北低头暗暗吐舌头,而站在木朝北前方的皇帝见她如此,更是笑得更加开怀。其他不知事情始末的朝臣不由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参与进去一起笑开。

  “既然皇上如此说来,老臣就不再推辞,明日便让宝儿过去”庆相终于笑着点头同意,说完便端起桌上的青花茶盏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在这朦胧的夜色中,随着他低头喝茶的动作,脸也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北衡直直看着一派悠闲的庆相,突然也笑了起来,开口说道“庆相都这般说了,本宫定当全力教导”

  木朝北站在一旁,心中暗暗计较,今日与庆相的这场……姑且算是暗战吧,他们并未全输!最起码庆相是无奈同意宝儿来东宫的,冲这点他们就没有输的干净!

  “如此有劳殿下了”庆相放下茶盏抬头回望林北衡嘴角微扬。

  “庆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作为北宆太子能教导庆相之子已是荣幸,何来辛苦?”林北衡回笑,很多时候只要他想通了便会努力去做,伪装这事不止你庆相会!

  台上小生考取状元,高头大马衣锦还乡,青衣远远望去,却不见心上人怜惜一眼,京胡月琴声幽幽而起。

  场景一换只剩青衣再次掩面泣泪转身,忽然“啊——”的凄厉一声从台上传来,在那京胡的幽怨之声中尤为突兀。青衣因心上人不看自己伤心到如此癫狂地步?

  当然不会!京胡月琴声骤停,青衣霍然倒地一动不动,一手捂在胸前一柄短剑之上,一手搭在脸上似是擦泪动作。

  “啊——”台上青衣胸前红色血迹越来越重,台下众人俱吓得惊叫连连,尤其是坐有嫔妃的那半边。

  “发生何事?”庆相迅速起身上前,往戏台走去。

  “各位姐妹莫要惊慌,宫中守卫森严定不会伤了大家”而屏风的另外一边,嫔妃们惊恐喧闹之时,忽然听到这样一句沉着而又柔和的声音安抚大家。

  听到声音木朝北转头,隔着屏风娟帘看向说话的那人,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此时正立在一众嫔妃对面说话,抚慰众人。凭着声音木朝北猜那个人定是宝儿的姑姑,当今皇后。

  “来人!保护皇上和朝臣嫔妃,封锁整个梨园,没有口令不得随意出入”林北衡当机立断开口吩咐,他看一眼走到青衣身边的庆相,刚准备吩咐其他事项就听得旁边皇帝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天子面前居然出现刺杀的事!”皇帝起身甩袖就冲前来告罪的今晚当值的御林军首领一顿怒骂,头上摇晃的白玉冕旒相互击得“啪啪”作响。

  “皇上恕罪,臣一定尽快查明……”

  “还不快滚去捉拿凶手,唧唧歪歪说个什么东西?!”皇帝重重哼了一声甩袖不再看他,带着护卫往另一侧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下看向林北衡说道,“你带小北早些回去,后面的事就交给别人做吧”。说完不等林北衡回答,继续脚步去安慰他的一众妃子。

  木朝北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只见林北衡紧抿嘴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随后木朝北的眼睛定定看向皇帝离开的方向,而屏风那面微微传来几声皇帝宽慰的话语,声音太低听不太清楚。

  “阿衡”木朝北小声叫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又晃了晃两人握着一起的手。

  “怎么了?”林北衡这才低头问,待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勉强扯了扯嘴角,安慰道,“我没事,我们回家”,说完便抬脚要走,却被人拉住。

  林北衡低头疑惑望木朝北,却见她摇头解释道,“我们等查清了再走!”

  听她这般说,林北衡便他抬头,看向原本布置华丽鲜亮的戏台,只见那青衣身边已围住不少人检查,而那些雅致好看的布景此时也已一片凌乱不堪。至于庆相正站在一旁与那刚刚被皇帝训斥过的御林军首领讨论,那位首领叫石破年纪并不大,只是身着铁甲灯下泛着寒光,远远看着有些生人勿进的姿态。

  林北衡点头同意,伸手招来不远处自己带来的随从,低声说道,“你去幕后转一圈,查探那戏班子的人有无异样”。话音刚落,就听到台上一句,“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台上那死去的青衣身边,又有同一青衣扮相女子,全身颤抖的伏跪在庆相脚下。刚刚那句话便是站在一死一活两个青衣上方的,北宆庆相。

  活青衣上半身伏在地上,被庆相一句话吓得只是哭泣,并不敢言语。

  “你还不招吗?”庆相耐心并不多,伸脚便踹得那青衣一个翻身,在柔软的红色毯子覆盖的台上滚了一周。

  这时台上忽然飞奔出一人,一下抱住庆相的腿,大喊一声,“大人不关衣怜的事!”。原来那个活青衣叫衣怜,再一细看原来那个抱着庆相的人,是刚刚那个演高中状元的小生。

  庆相只厌恶的将那小生甩开,哼道,“刺杀的刀鞘都在她的手上,还有什么狡辩的?”

  那小生一副如同他刚刚所扮演的柔弱“书生”般,被庆相轻易甩的多远,但是他并未因此放弃,只见他连忙爬起,又跪在庆相脚下,重重磕头道,“真的不关衣怜的事,只是一把刀鞘如何定罪?还望大人明查!”

  “你这是怀疑本相?”庆相只轻敝一眼那头埋在地上的小生,冷笑反问一声。

  站在一边的石破突然上前一步,对庆相说道,“大人,我们确实不能以一把刀鞘便订了她的罪……”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听到——

  “大人,这是刚刚在幕后衣怜私人包裹里找到的!”这时,又一身着官服之人匆匆从幕帘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样的东西递与庆相。

  距离太远,台下的林北衡并不知那纸上写了什么,却见庆相翻开粗略看过后,便一下扔到那捂着胸口曲身躺在地上的衣怜身上,斥一声,“还来狡辩!你与死者生前积怨已深,根本就是嫉妒她演了你一直想要的角色!”

  “没……我没有……”衣怜艰难挺直上半身一把抓住纸张中的一页,看一眼后便惊恐的摇头否认,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说着便将纸张两手揉搓成一团,扔向庆相。

  纸团堪堪擦过庆相的衣角,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庆相见她这般疯癫,瘫坐在那里只会摇头否认。此时倒也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放慢语气轻声问道,“既不是你,你又何必如此惊吓?”

  林北衡站在台下不远处静静的看着,看着庆相如何处理这起案件。这时的庆相唯一人站在台央俯视众人,仿若世间只他一人存在。而那样的气度是他林北衡没有的,他暗想这般游刃有余的行事方法,这般风轻云淡的姿态,往后还要多久才能学会?

  一边的小生见此,也抓了其中一页纸来看,看完一页又抓了一页看。只是脸上的表情从第一张开始,就已青紫。衣怜见他如此,一下扑了过去扯过他手里的纸张,随手扔开,嘴里不停朝小生喊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小生却一下推开想要抱住自己的衣怜,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眦目怒吼道,“这都是你的笔迹!让我如何信你?!”

  看戏众人纷纷疑惑,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让这个一开始拼命维护衣怜的小生,态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众人的不解,也是一边石破的疑惑,只见石破弯腰捡起飘到自己脚边的白纸。低头细看,看完一张后又将地上散落的纸全部捡起,一张一张理顺看完,终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石破抬头看向衣怜缓缓说道,“这里详细的描写了你的预谋,甚至连最后如何逃脱你都写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原来那纸上写的是,衣怜如何计划刺杀青衣的经过。

  衣怜猛地抬头直视石破,狠狠说道,“这的确是我写的,但是这不是预谋……”

  “既然你不承认的话,我们只能将戏班的人都抓去审了”庆相突然说一声,而后便与刚刚那送来这些“证据”的朝臣——刑部尚书李怀仁说道,“将人都带回去”

  石破试图让衣怜主动承认,说道“你既承认是自己写的,还要否认什么?现在便招了也不牵连他人,何必再多……”

  “人不是我杀的,我又承认什么?难道你们想要屈打成招吗?”衣怜抛开原本柔弱模样,跪直身体,冷若冰霜直直看向说话的石破。

  “这样冥顽不灵的人,直接乱箭射死,还说什么?!”就在李怀仁招来士兵要将人拉走时,皇帝突然站在台下朝庆相说。

  “皇上三思啊!”庆相撩了衣袍一下跪向台下,半边身体隐在灯火阴影下的皇帝。

  “皇上……”石破见此,上前一步企图阻止,谁料皇帝却是一招手唤来弓箭手。

  一声令下:“射”字之后,数支箭羽如同雨点般“嗖嗖”尽数落在台上,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原本愤怒不说话的小生忽然猛的上前一下将衣怜卷护在怀里,而黑色利箭全部被挡在他红色的戏服上。

  红衣黑箭看不见红色血液

  “呃——”木朝北看得这一幕,不自主向林北衡靠近。

  “别看”林北衡伸手挡住她的眼睛,自己却直直的盯着台上。

  此时台上,才是今天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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