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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边关风云


  西元一四二一年,大明永乐十九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对于大明朝来说,第一大事便是迁都,历时十数年北平城建设完毕,在元大都的基础之上,又兴建了诸多宫殿城墙,朱棣正式诏告天下,改北平为北直隶,定为京师,把大明帝国的首都从南京迁到了北京。

  一来北京是他的老巢,龙兴之地,二来他习惯北方的生活,南京阴湿,靖难后此地沾染了太多血光,三是天子守国门,北京离敌人更近,他觉得应该担当地这个责任。经过十来年的建设,他认为大都已经建的好了,可以搬家了。

  迁都一直是大明朝的一个重要议题,在洪武时代,南京是首都,还有一个中都,那就是安徽的凤阳,那是朱元璋的老家。其实朱元璋也考虑过迁都,还曾经派太子朱标考察过西安。

  老朱读书不多,有大儒说“有天下者非都中原不能控制奸顽。”汉人在古代都有中原情节。可当时的现实是,明朝立国后,中原百姓饱经战乱,若要建都,这在古代那可是天大的工程。虽说皇帝一意孤行搞大工程的比比皆是,如隋炀帝杨广,但英明的君主还是会有所考虑有所顾忌的。

  朱棣是个很霸道的皇帝,他一方面要宣称继承了老朱的事业,另一方面要证明他与建文帝不一样,三都的规划也是重要内容之一。

  普天同庆之时,是年元月,中官下西洋正使郑和带回十六国使臣来访,万国来朝是盛事,又赶上明朝迁都,这让永乐很高兴,自然这些使臣在回去的时候,收获也是满满,当月走了一批,后来为了等季风,第二批在十月又坐船出发了。

  然天有不测风云,是年二月二日明朝正式迁都,三个月后,大明历、阴历或是农历的四月初八晚上,京师风雨大作,雷声滚滚,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因雷击起火,化为灰烬,营建了十三年的北京新宫,竟然在落成不到四个月时就被烧。

  在这个时代,地震,洪水,雷击等等自然现象,都被看成是执政者的失误而带来的。此乃居上位者失德,其政不修,而召致上天示警。

  通常发生这种事要么皇上下个诏书检讨一下,要么有大臣出来承担一下责任,背个罪名,而朝庭上似乎没什么声音。

  鉴于此,朱棣下诏求言。也就是说,他希望朝野明智之士为他找出雷击三大殿的原因。

  很快,礼部主事萧仪进言:三大殿遭受雷击是皆因迁都的之故,把国都从南京迁来北京,诸事不便,且大明的皇脉也撂在江南,明孝陵,朱元璋的陵寝在南京,这是大不敬的事。

  萧仪没有想到的事,皇上看过奏本,震怒异常,他认为萧仪把迁都与雷击三大殿联系起来,完全是蓄意诽谤,诏令:锦衣卫拿萧仪入北镇抚司。其后未经任何审讯,以“谤君之罪”处以极刑。

  关于迁都,朱棣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讨论了很久,建设都城都花了十几年,现在出这等灾祸怎么可能与迁都有关。

  其实,都是朱棣一意要迁,臣下如何敢硬顶,所以谤君这罪倒也是实事。

  此事尽然未了,朱棣通过种种渠道得知,萧仪的观点在官员中仍有不少市场,于是又令大让这些科道言官与部院大臣一起到午门外跪下对辩。主题是,迁都究竟好不好,让双方各抒己见。

  初十,诏文武群臣尽言无隐,直陈其缺失。十三日,又诏令停止一切不便于民及不是当务之急的工程,免除永乐十七年以前拖欠税粮、课程、盐课、马革等项及永乐十八年受灾地区的粮草。十七日本为万寿节,也因三殿发行火灾而停止朝贺。

  永乐没想到的是,他原先以为自己功德奇伟,可竟然还被挑出了这么多问题,永乐十九年不顺。

  作为一个历史上留名的皇帝,永乐还是能看清一些问题的,四月二十一日,永乐又命吏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蹇义等二十六人巡行天下,安抚军民,询察所苦。

  这么多中央巡视官员下来,目的是为了兴未兴之利,革未革之害。同样也是考察干部,诸司官吏中,枉法害民者罢黜,守法爱民者表彰。

  但这一切都还不够,朱棣需要一件大事来彰显他的文治武功。

  同年秋,鞑靼叩边。

  朱棣心动。

  远藩来朝,迁都的兴奋,也没能打消三大殿大火后引发的一系列事情的郁闷,朱棣需要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也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六月老挝传来消息,原交趾的叛军头目黎利一直藏身于老挝,现在已经被老挝驱逐,朱棣当即命令李彬去抓捕,但武功不显。交趾老挝,癣痂之患。

  八月京师北按南京格式建造的郊庙宫殿落成,历时十三年,仪制更胜南京,此后皇太孙的宫殿也落成,朱棣大赏有功人员,但这一系列的喜事,朱棣还是觉得不够,还需要有点什么大事,才能让他兴奋起来。

  正在此时,鞑靼来犯。

  前两次此征,朱棣龙心大慰。打出大明朝的威风,打出了他本人的武功,也见识到边塞之外的景致。

  可以说戍边多年的朱棣本人最大的战功是靖难之役,朱棣在军中长大,早年在诸王中以知兵有功名著称。最初驻守燕京时,也渴望象徐达,常遇春,蓝玉等一人在北击鞑虏建立功勋,两次北征虽说有战果,但杀敌并不多。第二次五十万众对三万人大胜之,杀敌数百人。

  数年来,北元内部的骚动,朱棣大致也知道一点,距第二次北征已经过去了七年,应该再去北地走走,去教训教训鞑靼人。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很冷了,入冬后,树叶落尽,唯有枯树在风中摇摆,地上更是风卷落叶,风起后,落叶扑身灰尘扑脸。

  迁到京城的勋贵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冬天,京师的干冷与南直隶的湿冷全然不同。若没了地龙,家里那是会冷死人的。

  柴草,火盆,石炭价起,更有南来之人在家里盘地了炕,(炕见诸中国史料的很我,考古发现最早的是西汉)

  与这些高官贵人相比,南方迁来的罪民们很难适应北方的冷,日子更为艰苦。

  大明朝的各将领在打了胜仗之后,都会把战俘押送往京师献捷,后来被送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当地贵人的家族的子女被送入宫中,少年被阉入内宫,少女为宫女的也不少(郑和就是这么进宫的)。

  边关塘报被收集了起来,北地各都司卫所都要求奏报军情,五军督卫府的武将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沐晟和张辅也差人去问了话,确保南边不会有大的军情,侯显刚从西边回来,不多时会有活佛来朝,侯显还带来另外一个消息,瓦拉内部不和,脱欢无力南下。

  想到这里,朱棣有一丝宽慰,无力南下还不是当年他打了出来的。

  明兵部尚书方宾,洪武时以太学生入兵部,建文时曾坐罪戍广东,燕王入南京时,迎附后进兵部侍郎。方宾此人也算是个能臣,在收交趾时与张辅配合的不错。

  此人在兵部多年,处事果决,机敏,更重要的是,他很会揣摩上意。从他历三朝而被重用也能看的出来。

  被召来问话时,并不清楚皇上要问他什么,进宫时还特意问了来传话的内监,小黄门没给任何暗示,方宾心里略有不安。

  (没用太监一词,明时太监少监为内府诸监的官名,不是随便哪个阉竖都能叫太监的)

  北边阿鲁台有小队人入寇,此事皇上也问过一句,方宾认为不足为患,已与礼部通了气,准备遣使过去责问。

  安南已经囤田令下了之后,有英国公张辅在,不会出什么乱子。黎利已经被驱,缉拿也是指日可待。

  朱棣对自己的兵部尚书还是很满意的。

  他是性急这人,赐座之后便问:“鞑靼人犯边一事,卿有何见解。”

  方宾想都没想,回道:“对,北虏入秋多有犯边,不足道。”这是小事情。

  朱棣不大高兴,按方宾贯常的表现,应该知道皇上这话的用意。又问:“军报阿鲁台使部下胡骑犯兴和所。”

  方宾没有想到皇上还会接着问,对于北元余逆方宾作为兵部尚书还是了解的,当即回道:“入兴和而已,阿鲁台贼性未改,每入朝往来皆有掠略,即使是在关内亦是如此。”方宾说的是实话。

  朱棣没想到方宾没把此事当回事,更重要的事,方宾没有体会出朱棣问话的用意。

  当即又问道:“若是兴大军,前去征讨,可否?”

  方宾答的更快:“粮草不济,不足以战。”

  “如何不济,前次北征,边关均囤有粮草,关边也有据所储以军备。”

  “两征之后,粮草已用尽,经年的天灾,边关粮草勉强供应,戍边用粮尚足,北征难支。关外所建卫所早已荒废。”方宾说的是实话。

  朱棣面色阴沉,方宾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皇上要的不是这些实话,要的是他对北征的支持,很明显皇上在诱导着话题,可这话一步步说到这里,他也不可能回头了。

  粮饷全仗户部支应,第二个被问话的户部尚书夏原吉。

  夏原吉此人早年得朱元璋赏识,后也被建文帝重用,此人颇具才干,靖难后还是得到了朱棣的信任,以前京城在南京时,朱棣北巡,都是是带着夏原吉,行在礼部,兵部和都察院诸多事务,都是由他主管。当年朱棣北征时,夏原吉辅佐防孙留守北京,总管行在九卿事务。

  今年在三大殿火灾一事中,夏原吉也有上佳表现,朱棣让群臣与言官辩论,诸部大臣都说言官不是,只有夏原吉上奏。既然皇上让言官放言说事,怎么又能因为言官司的言论而问罪呢。朱棣虽不高兴言官乱说,但听了夏原吉这话,也以为然,只处罚萧主事一人,不再迁怒。

  其后六部言官本来的职责就是监督各部官员,官员们向来不喜言官,夏原吉为言官说话,又让同僚们不解,夏原言又直言,言官言语有失也是职责所在,要是真大家把言官得罪了,那损失更大。

  有才干也要能表现更要能经事能上下沟通,夏原言这位朝庭中公认的大臣功力深厚,深得敬重。

  夏原吉对皇上的回答是,前两次出师没有建功,多年积蓄的军马粮草都被消耗光了,这几年灾情不断,举国上下内外都很疲惫,而且皇上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还要好好的调理,北征真要打也不是不可以,最好是派良将出兵就行,皇上还是不用亲往了。

  朱棣北征,初衷就是要亲征,夏原吉这番话,说的比方宾说的还重,更让朱棣生气。

  话里话外多重意思,一件件打击在朱棣的心头上。

  先说他前两次出征没有建功,其实第二次还是有杀数百人的,可问题是出兵五十万对敌三万最后的大胜是杀敌数百。

  多年积蓄的军马粮草被消耗光了,没错,朱棣为了证明他对付北元的决心和能力,一直在积蓄力量北击元蒙。

  第一次永乐七年丘福主帅,结果大败而归。

  第二次永乐八年朱棣亲自挂帅,二月打到五月,粮草不济而回。

  第三次永乐十一年朱棣为帅,二月打到六月,虽有小胜,其实明军也有损失,后粮草而还。

  前两次打到最后都是粮草不济,多年备战都打到了粮草不济,从中可见,以往的积蓄是打光了。

  至于内外,这个夏原吉最有发方权,郑和下西洋,下一次,夏原吉心跳一次。下西洋的费用太高了,今年还带回来十六国使臣,且不说这些在大明朝的吃喝拉撤,这些使臣的赏赐是个惊人的数字。而且今年有一个什么苏禄国的国王居然还死在了境内,你说你怎么说也是个国王,不好好在苏禄国当王,到大明朝来蹭吃喝礼物,居然还客死他乡。你死就死了,居然还不要归葬,叶落也要归根呀,所以说蛮夷就是蛮夷,此人死前就说向大明朝乞一坯木,准备做大明朝的鬼。唉,这丧藏安抚,费用更是不低。出使的不只是郑和,使西的侯显,出高丽的金英,都是要花钱的。

  至于这几年的天灾就不用多说了,四月言官已经揭过底了,也派了不少大臣外巡。

  至于皇上的身体,这可不能怪夏原吉,本来朱棣多年征战一身的病,而且皇上命夏原吉佐太子带太孙,自己也多次在夏原吉面前表示,身体不行了,要夏原吉多多辅佐下一代。但事实上,皇上本人可以用身体不好做各种借口,当臣子的却不行。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朝野大惊。北征已决,夏原吉赴开平去运筹粮草。

  开平在哪,宣府治下最北的一个卫所,在长城之外。大明朝户部尚书贬开平,一时大哗,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第三个被点名问话的是工部尚书吴中。

  吴中早年有个日本来华的僧人老师,因此而学到了中国国内失传的唐朝时的阴阳学和风水学,后吴中主持北京城的建设,这期间才干进一步得到朱棣的赏识。

  工部管军械,吴中回的更干脆,军械不足,北征需驮马战马,军中本来就不足,若大征更不济。

  朱棣大怒,怒的不是吴中的回话,而是吴中的态度,明显这是已经串通好的,夏原吉都已经被贬往开平了,吴书还敢这么说。

  是日,锦衣卫拿吴中入北镇府司。

  洪武三大案,大明朝的官员们,上早朝前便交待后事,全家亲人恸哭想送,下朝回家,全家相拥而喜,喜得平安一日。

  永乐初年对建文老臣的打压,瓜蔓抄,对诸王的削藩都让大臣们见识到了朱棣的冷血。武人出身的皇帝,杀文人开创性的发明了诛十族,更是让诸多大臣高官们人心惶惶。

  这几位尚书大人事先商量过没有,的确有过商量。皇上对鞑靼犯边的关注,也引起了他们的关注,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不支持北伐,坚决不能让后上亲征。

  参与讨论的就是六部堂官,这几位尚书。

  再接下来被喊来对话的是礼部尚书吕震。

  朱棣已经被三位大臣气倒,吕震本来是第三个出气筒,可意外的是,吕震支持北征,而且支持大军北征,更觉得皇上御驾亲征尤其重要。

  朱棣心里稍定,还是有大臣支持他亲征的。

  吕震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朱棣有点吃惊了。吕震不只是支持皇上北征,还继续揭几位尚书大人的黑底。

  夏原吉为逆户部左侍郞时,不曾迎圣,今受重用,每任事实勤勉,但怀阴拒之心,奸柔险邪。

  这话说的就大了,当年在建文帝手下的时候,夏原吉官司至户部左侍郎,还当过钦差大臣,当年他的确没有投降朱棣,而且还是朱棣打进南京臣后,被人抓着送上来的。现在虽然皇上你很信任他,重用他,他做事也很踏实,其实内心是抗拒的,人很阴险。

  其实为逆时不曾早早迎圣的人很多,不过这种放要看放在什么情形下说,比如在这时提及,效果就很好,朱棣大怒。吕震是个好同志,另外几位不是。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更让朱棣怒不可遏。

  方宾自杀。

  他是第一个被叫去问话的,朱棣的脸色什么样,他看到了,回家之后便惶惶不安。

  夏原吉是第二个被叫去问话的,夏原吉在朝庭里的份量,方宾自我感觉比不上,结果呢,夏原吉被贬开平,而且还要继续做事,行不可为之事。至此,方宾已经从惶惶改为焦虑。

  吴中被叫去问话,入狱。方宾内心惊惧,夜无眠,寝食不安。

  吕震又被叫去了,没受到责罚,但吕震进谗言一事,风声已经露了出来。

  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内宫中官(太监),方宾多方委托终于和皇上身边的人在济灵宫悄悄碰头,内官告知,皇上震怒,不日会有多位大臣下狱,点到了方大人的名字。

  于是,大明兵部尚书,方宾,于自家府内自杀。说实话,这位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方宾的自杀更是吹旺了朱棣的怒火,大明朝的尚书,身家性命都是皇上的,岂能你说死就死。抄家,全家流放,方宾本人开棺戮尸。

  锦衣卫又出发,去开平,把夏原吉给抓回来,先下北镇府司牢狱。

  前户部尚书邹师颜被捕下狱,工部,兵部,诸多官员被抓,一时之间,北镇府司的大牢人满为患。

  北京城内阴云笼罩,同时也是战云密布。

  锦衣卫从北京城出发的时候,正是朱四郎等人南望长城的时候。话说还有人能在外太空看到长城呢,能看到长城好象不能说明长城的大小远近或是伟大。

  望山跑死马,此处虽然可以看到长城,但要真跑到长城脚下,还非得要个一两天才行。

  看到长城,就象是看到了家,毕竟大洋河村离长城并不远,当然长城真的很长,不过朱四郞等人一行却不能从此地入关,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开平。

  洪武三年,时曹国公李文忠率师攻克北元上都,太祖元朱元璋始设开平卫,开平是北方边塞要地,在长城之外。

  朱棣两次北征都经过开平,他曾说:“消灭此地残寇,只要守卫开平,则兴和,辽东、甘肃、宁夏边防就可永远无忧。”

  兔子在大叫的时候,已经就有人盯上了他们,这一行三十人,却有马七八百匹,牛羊也不少,位置离长城约五里。

  开平卫共8个驿站,分东西两处:东边为凉亭、泥河、赛峰、黄崖,西边的是桓州、威虏、明安、湿宁。朱四郞等人正在黄崖驿之外。

  此地已近边关,而且近来边关示警,这还要是没被发现,那就是怪事了。

  斥侯发现了朱四郞等人,同样的,兔子也发现了斥侯,只不过彼此都装作没看到。

  朱四郞等人换好了衣服,准备前去打马叩关时,斥侯出现了。

  看着朱四郞等人递过来的证明身份的文谍和路引等,斥侯有点奇怪。

  这些文谍和路引能证明他们是大洋河村的人,还能证明他们是为万全都司辖下山阳辅采办的辅兵。

  山阳辅一个急递辅而已,怎么可能派别人到草原去采办这么多马匹。

  常年在边关打混,知道这文谍路引不是假的,听着兔子说话,也算是乡音,更重要的是自黄崖驿快马五天便能到山阳辅。

  山阳辅如今在宣府至开平这一线的卫所上,可是个小辅中的大辅,往来快马递卒除了德胜堡外,都愿意在山阳辅歇息。

  “可有烧刀子?”那斥侯使出了杀手锏。

  “空有个酒囊,酒早已喝光。”黑牛一脸的恼怒,其实还有一点,但四郞不让他喝了,自夜袭之后,黑牛的烧刀子贡献出来一袋医用。

  那斥侯听了心里失落的不作声。

  黑牛怕他不信,把酒囊解下甩了过去。

  斥侯接住,晃了晃,听不到声响,打开后闻了闻,果然是烧马子,嘴里叨念:“可惜了。”

  虽已开春,关外苦寒,要是能有口烧马子那是何等的爽快。可惜这酒贵,也就是斥侯这等粮饷较高的才能喝的上一两口,普通士卒还喝不起。

  “这位军爷,留个大号,改日过山阳辅,我让辅司给军爷留上一壶。”朱四郞说道。

  “谢过了,不知何日才有命去山阳辅喝酒。”那斥侯听了四郞的话,脸色微展,“且等着,某先去通报一下。”

  斥侯是个心细的人,这几人虽说身份不用怀疑,可有这么多马,要好好关照一下。这些马要是惊到了跑散了,能把黄崖搞的一团糟,今日可是有大人物在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斥侯嘱咐同伴看着四郞等人,自已打马回关禀报。

  三十来人,七百多匹马,还有几十头牛。汉人四,蒙古鞑子倒有近三十,听了消息,值岗的什长也是愣住了,他这也就三十人,哪看得住这么多人马。

  什长直接打发那斥侯去找百户大人。

  黄崖驿今日迎来了个朝庭大员,正因为是这位大员的驾到,开平卫指挥使带着一干要员都陪着过来黄崖驿。

  小小的边关,一时人满为患,平时只有个百人的驿站,今日各指挥使,同知,佥事的亲卫就来了数百人。

  这位大员是谁,大明朝户部尚书夏原吉。

  夏原吉的户部尚书一职还在,只不过被下派至卫所筹粮。开平卫的头头脑脑们本来就重视粮饷官的到来,尚书一职还在,那就必须更加重视。

  夏原吉到了开平卫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各驿站粮仓马圈,朱棣北征是板上定钉的事了,他的职责现在是筹粮。北征开平卫会是起点,这里也将是后方最大的粮草军械的集中地。

  此时他正带着一帮户计和将校检查马场。

  “大人,上次朝*鲜可是解送了三千马匹过来,万全卫都分了千匹,开平卫更在前哨,却没分到一匹。”指挥使看着空荡荡的马场说道。

  朝*鲜过来的军马各卫所都流口水,与鞑子作战,骑军最为重要,万全卫还在长城内,要那么多战马干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在关外,要存这么多马干什么,一不小心鞑子掠了去咋办。

  “先将马场整饬好,草料场还要加大,过几日会有驴骡送到。”夏原吉没说战马,说的是驼运粮草的驴子。

  “夏大人,只是驴子和骡子,没有马吗?”这可是马场呀,又不是驴圈。

  夏原吉站着不出声,用力的推推了马圈的围栏。

  指挥使听夏大人不接话,不免有些讪讪,一时间场面尴尬的静了下来。

  黄崖驿的百户虽说是此地主官,但此时早就被一干大人挤到了夏大人的身后的身后的身后。

  斥侯跑近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跟在大队人马后面的百户。

  听得斥侯汇报,那百户吓了一跳,兴和所都被鞑子偷袭了,现在居然有人往关内贩马,他怎么过来的,有多少马,再说一次。

  “七百多匹马?真的。”

  “只多不少。”

  接下来一通铠甲碰撞之声,众位指挥使千户百户大人都齐齐的转过了身,眼直直的看着黄崖驿的主官和那个斥侯。

  两人吓了跳,脸色变白,马上都低下了头。

  “大人,这些马都是万全都司指定要的呀,定金都已经付了。”朱四郞一脸委曲的样子。

  “莫用都司压我。”开平卫的指挥使脸色一沉。

  “大小,小的哪有半句假话,这批马可是得了武安侯亲点的。”朱四郞这话可真就把指挥使给镇住了。天知道武安侯这么大的官会亲点马匹牲口,这话不知能不能真的糊弄住指挥使大人。

  武安侯郑亨也是他的上官,搬出这位大神来,这可就不是这位指挥使大人能惹的了。

  是夜,指挥使宴请夏原吉,在边关也没办法大吃大喝,夏原吉本来就不是个古板的官员。

  席间夏原吉问及指挥使今天通关很多匹马的事。指挥使心里不忿,又以为是武安侯厚此薄彼。

  夏原吉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明言备战了,万全卫的马也要调过来,万全卫开平卫都是宣府镇,不必把马赶来赶去。

  指挥使听了觉得有道理。

  可第二天,朱四郞就是不松口,更让指挥使窝火的是,这四个明人中,居然走脱了一人。

  按那朱四郞的话说,此人先回去通报,让万全卫派人过来接马。

  中午,指挥使又到夏原吉这来问计,夏原吉这下是把这个指挥使给彻底看穿了,整个榆木脑袋。

  作为大明朝很负责任的官员,夏原吉知道,这些马若真是要送万全卫的,都在宣府镇制下,这次皇上定然是要出兵的,最佳时机就是开春,所以过不了多少天,这些马真要调用出征,还是会经过开平卫。这样调来调去,费时费人费粮草。

  指挥使是想要这些马,但不可能绕过武安侯,当然前提是,这些马真的是武安侯过问过的。

  从大明朝的情况来看,这些年征战不息,大明朝一直缺马,七百多匹马不是小数字,武安侯上心还真有可能。但是,大家都是宣府镇,马在哪个卫所都是烂在武安侯自家的锅里。

  算起来,这些事也是夏原吉份内应管之事,指挥使都压不住这个小马贩,夏原吉决定亲自出马。

  要说四郞是个马贩,夏原吉还真的不信,一眼看去倒象是个士子。

  入关后,四郎穿的整洁,干净,千户穿了常服也没他这么光亮。

  人长的也俊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子脸上无须。在大明朝,男人脸上没胡子,这可是很不正常的。

  说朱四郞象个士子主要是那气质,而且对着夏原吉,不悲不亢,这与他在边关接触到的任何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脸上挂着的吟吟的笑意,很友善,但全无媚上的那种感觉。

  “大人,小可只是个商贩,商贩行走全靠一个信字。且此次又是担着武安侯的嘱托,实在不敢有所差池。”

  “本官夏原吉,司职大明户部,腆为尚书,本官的话你也不信。”难得夏大人用官职压一个小商贩。说句实施,若是普通的边关小百姓,若是讲什么户部尚书,可能还听不懂是啥啥。

  若不是夏原吉被贬到这边关野外,朱四郞这等小贩根本连见上尚书大人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讨价还价,还要夏大人放下身段以势压人。

  原来是夏原吉,这可真让四郞意外了。

  夏原吉也算是明朝名人之一,了解些永乐朝掌故的朱四郞略略知道,但此时突然跳出这么一个尚书大人还是让朱四郞吃惊。尚书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心里吃惊,不由的多看了夏大人两眼,这两眼又让夏原吉大感意外。

  通常情况,小贩见到尚书大人,被吓到不知所措不知所以的占绝大多数,这个叫朱四郞的却又好象没怎么把尚书大人太当回事。

  这让夏大人有点生气,放在平时,哪怕你就是个士子,这么看夏大人也是很没有礼貌的,但看朱四郞的表情,又不是那么不知理目中无人的小人,目光中有坦诚也有仰慕,此人不俗,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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