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照顾 2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我却觉得从来没有一刻仿佛现在这样安宁，我们坐在杂乱的山洞里的杂乱的茅草堆上，夏日的阳光从洞口的缝隙里拼命地钻了进来，像是一层金粉般洒在我们的身侧，云麒的发丝在阳光下竟有些像天使一般的金光，那双常常带着戏谑和暧昧的目光的眼，此刻却带了些慵懒的气息，我想起李清照那句“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虽然描写的是少女，可是云麒本就妖娆至极的面庞对上这一句也显得绰绰有余。我靠在草堆旁，身上的衣物早就肮脏不堪，再看云麒还穿着那日易容后的黑衣虽然破破烂烂，但少了初见他时的轻挑和宴会时候的粉嫩，多的是男子坚实的身躯和没有清理过的胡茬，一瞬间，我觉得他也蛮有男人味的嘛。

　　“你有没有在听啊……都跑神了？不是在想离无双那个家伙吧？”云麒忽然伸来的手在我额头一敲，我猛然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回神看他，眼中还带着一丝迷糊。

　　云麒有些气馁地看我，“我就知道，你满心就只有那个面具男！”

　　“什么面具男？你别这么说阿离。”我不满地看他，面具男的称呼会让我想起《千与千寻》中那个无脸男……

　　“我在听啊，你说的不就是你那个无良的爹与你娘就是一段露水姻缘，然后就抛下你娘回了中原嘛。”

　　“哼！”云麒扭头，还是有些生气我刚才的走神。我吐吐舌，做个鬼脸，拉过他的脸，“好啦，我道歉还不行么。那……那你见过你爹么？知道他的名字么？”

　　云麒看了我的鬼脸，眼中稍稍带了些笑意，拉下我的手，“你别乱动……我没见过他，娘从来不准我问有关他的消息，还是老嬷嬷告诉我的，他好像叫田……田振宇……对，是这个名字。”

　　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怀揣一段满是阴霾的童年，我心中有一块仿佛软软的，有些同情他。

　　“哎，我跟你讲这些，可不是要你怜悯我。”云麒扶额，烦恼自己是不是做了无用功，我看他一脸懊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放心，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阿古你这个坏丫头！”他装作气愤地要朝我扑来，我也假装害怕地哇哇乱叫，几秒钟后我们俩便以有些奇怪而暧昧的姿势纠缠在一起，我趴在云麒的身上，抵着他的胸口，他仰面看着我，眼中是一些动容，像清水一般泛着波纹，彼此的呼吸紧紧地交织在这有些狭小的空间里。感觉到一丝不自然，我挣扎着要起身，忽然，他的手扣住了我的腰，逼我更接近了些，他的脸陡然逼近我的眼，我推拒着他，努力撑开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云麒却越发用力，我肩头隐隐发痛，干脆放弃了抵抗。

　　“你想怎么样啊？”我有些丧气地趴在他身上，他小心地护着我的肩不让我触地，他只着单衣躺在干草堆上，身上已不能称之为衣服的衣服松垮凌乱地挂在那里，我脸上蓦地红了几分，将目光飘向他的一侧，余光悄悄瞄着云麒的脸。

　　“阿古，”我嗯了一声，云麒直直地看着我，因为肩膀不舒服，我索性躺靠在云麒怀中不再乱动以免伤口裂开，虽然这着实有些太过容易想入非非了，我红着脸，扭头尽量不去看他，想让自己尽量自然一些。

　　“看着我。”云麒的声音有些低哑，我猛然间心跳漏了一拍，阿离的脸飘过我的脑海，我竟有些惭愧的感觉，不敢看云麒。

　　“看我好么？”他的语气更加柔软，我不忍，转眸看他。“是不是只有此刻，我才能这么靠近你？”

　　“云麒，我们之间甚至都不算相熟。现在能做朋友，就够了。”我低声说着。

　　“我知道，之前我对你确实有别的意图，这让你心里防备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已没再利用你，你能原谅我么？”看着云麒真挚的表情，我竟有些迷惑。

　　“你不是一直想要幽冥符么？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我。况且，我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们离开这里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愿意做什么，我也管不着。”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

　　我看着他，略有些惊讶，“你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我，第一次，眼中不再有任何玩笑的意味，我心底猛地一顿，别开眼看着旁边的土地。

　　“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我以为夺取幽冥符、称霸武林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那日你掉入海中的时候、你为我挡下一箭的时候，我就看清了，幽冥符什么的，远不及你重要。”云麒认真地说着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愣了一会，猛然起身，不顾肩头的剧痛，我努力站起身，云麒也赶紧站起，想要来扶我，我推开他，后退一步，“够了，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动的流泪么？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我可以原谅你之前的行为，也可以跟你重新做朋友，但是，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喜欢谁。你见过我几面？你了解我么？我对你而言，怎么可能重要？”

　　“我说的都是真的，对我而言，你早已变得十分重要，早就超过了我那些所谓的欲望，我想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相信你所谓的互不相欠。就像你说的，我们相识不久，那你又为何愿意挺身而出？难道只是为了还我一命么？真的只是这样么？”

　　云麒的一连串的问句让我心中有一丝慌乱，我猛然怔住，我不知道，我不敢想，我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就跨了一步出去，想起阿离的脸，我猛然清醒几分，“我喜欢离无双，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如此直白的拒绝，他应该会放弃了吧。

　　云麒脸色有一丝苍白，他靠近我一步，“你有多喜欢他？”

　　我有多喜欢他我很清楚。

　　“他为什么喜欢你，你又知道么？那你对我呢？你怎么知道我的喜欢，不及他？”云麒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我这才看清他胸口到腹部一条斜贯的伤痕，应该是被剑和林间的枝桠弄出来的，我一把捂住口中就要忍不住的惊呼。

　　“你……怎么会……”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伤口，云麒嘴角是几分无所谓，“你觉得我对你不怀好意，可是离无双呢？他跟你又有多熟？他跟你认识多久？他还是你的杀父仇人，你都可以不计前嫌，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怔怔地看着云麒满目的痛色，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无言以对，他一句句也戳在我的心眼上，是了，我从没问过阿离喜欢我的原因，他对我仿佛早已了若指掌，可是我对他却还是一无所知，除了他父亲的名字，和我母亲留下的那一本手札。手札，想到手札，我猛然摸向怀中。

　　不见了？

　　我慌乱地摸着，都不见了，我心中顿时惊住，难道是掉在海中了，那肯定找不回来了。云麒看我惊慌的神色，有些焦急地拉住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你别这样。”

　　我挥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是我的东西都不见了。”我抬眼看他，“云麒，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感情不该是一心一意的么，我既已倾心于离无双，就不会再去看旁人一眼。”

　　云麒猛然失了血色一般的脸让我的眼有些刺痛，他干裂的唇一闭一启，“我也能给你一心一意，一世一双人。”

　　我陡然抬眼，他竟如此清楚地说出了我的心意，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我赶忙撇开眼。

　　“我不逼你，你会看清我的心，离无双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会拼尽全力给你。至少，你我之间没有仇恨，我相信，你总会看到我的心。”他的手轻轻撩开我的发，这一次，我没有动手挡开他的手，只是静静望着他，没有人知道我此刻心中有多么艰难才能平息那股涌动的气息。

　　“哪一天你不再只看得到离无双了，你不想待在他身边了，我一直都在这里，你一定要看得到我。”听着云麒有些苦涩的话，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我用完好的那只手胡乱地抹着泪，云麒为我揩拭掉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我又不是强迫你来着。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我垂首，跟在他身后出了山洞，他的手从身侧伸过来牵住我的完好的那只手，他的手掌比我的稍大，光滑的肌肤与纤细的手指，和白幻尘还有阿离的手都不同，他的手是微微的凉意，此刻恰好纾解了这一片暑意，我心中暗暗感叹，不知这一切又会如何混乱，哎……

　　在林中又走了两日，还是没能找到出路，虽然偶尔云麒还能捉到一两只小鸟作为果腹用的食物，然而眼下我俩可都算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了，都是破破烂烂的衣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都因为受伤而显得面色苍白，我无力地趴在云麒的背上，却不忘一番自嘲道，“看我们俩就像乞丐……”

　　云麒背着我，小心地前行在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却尽量不让我颠着，他也不回头，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轻轻笑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这样背着你去行乞，那也是挺幸福的。”

　　我闻言，只是无声地笑，估计他也看不到。

　　“你累不，放我下来吧，我休息够了。”

　　云麒撇撇嘴，“你瞧不起我是不，你这么轻，我怎么可能会累。”

　　我看他额角满是汗水，忍不住叹口气，拿出前几日在河边洗干净的手帕，轻轻揩拭去那残留的汗珠，云麒微微侧目，眼角是一抹笑意，“没看出来，你也有温柔的时候。”

　　我轻轻捶了他一下，“我什么时候不温柔了？”

　　“比如现在。”他努努嘴，我又笑了，“切……”

　　走了这么久，云麒也决定休息一会，我们选了一棵比较粗壮的大树下乘凉，他将我放下后，我将帕子收在怀中，靠在树干上扇着风，云麒看了我一眼，“我去找水，你在这边别乱走，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那你快点。”

　　云麒笑了笑，便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我坐在树下，微微阖眼，嗓子眼渴的冒火，却只能硬忍着，因为我知道，云麒也好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可是他还背着我走了这么远，想到这些我心中竟有些难过。

　　那日我干脆地跟他说清楚，除了自己的原因外，还有一点，我知道四多喜欢他，从四多看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我不想耽误他的幸福，不想他越陷越深，云麒是个优秀的男子，值得有更好的女子陪他一生一世。

　　我一个人坐在树下，等了好久好久，云麒都没有回来，我心中有些担心，便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

　　拨开一处杂乱的草丛后，我才看清不远处的小溪旁，云麒面色苍白地昏倒在那边，我着急地跳出这一块，朝着他那边奔去，谁料，没走几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我缠绕在里面，我一只胳膊还不能乱动，用左手挥舞着想要弄掉，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影跑来跑去地晃动着手中的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绑住，待我完全无法挣扎了，一旁闪出个女人来，一身淡灰色衣袍，比之前见到那批人穿着稍好一些，她一双狐狸眼微眯着打量我，脸上擦着一层薄薄的胭脂。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看着她，又瞄了一眼远处躺着的云麒，心下不免焦急了几分。这个女人侧目看了一眼云麒，又看看我，有些怪里怪气地问着，“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不是岛上的人，我们的船出了意外，才不小心漂流到这里的，拜托你们放我们走吧。”

　　“中原人士？”

　　“嗯。”

　　“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女子的所谓的岛上的规矩，眼珠一转，“他是我表哥。我生了病，特地去海外求药的，可是误打误撞才冒犯了贵岛。”

　　“表哥？”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云麒，一挥手，一个强壮的女人走了过去，将云麒捆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我大叫到。

　　“这个男的要献给女王，至于你，由女王亲自处置。带走！”她一声令下，后边一个中年女人冲了上来，扭住我的胳膊，“啊，轻点！”我惊呼出声，肩上的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有血迹渗了出来。那女人完全视而不见，“你再啰嗦，我有的是方法让你闭嘴！”

　　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我乖乖滴闭了嘴，云麒还在她们手中，我不能轻举妄动。跟着她们跌跌撞撞地走了半日，终于到了她们所谓的王宫，我抬头，惊讶于眼前建筑的古希腊风格，简直就是帕特农神庙的翻版，然而，云麒被带进了神庙的正殿，而我却被丢进了一个黑不拉几的监牢中。

　　潮湿的泛着霉气的空气迎面扑来，我差点呕了出来。“你们要把云麒带到哪里去……放开我……”我挣扎着，却无法摆脱被拷在一个类似十字架的木头架子上，我大声吼道，可是没有人理睬我，眼看他们将云麒拖进了大殿，我大声叫着，“云麒，云麒……醒醒啊……云麒……”

　　声音越传越远，也越来越小，直到云麒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外，我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来，偷偷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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