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宴

　　婚宴是设在九重天中的，也谈不上居的是哪一重中，“九”字本就有极限之意，倒也不用深究。

　　九重天上仙境无数，既然用作婚宴，不出所料是个好地方，这地方的出处还要追溯到上古战场——上古洪荒时巫祖攻上太古天庭时起，此战巫妖俱损。万物皆可为妖，妖族力量虽较巫族之下，但胜在数量上，大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意思，战役虽惨烈，也不至思虑无脉相承。巫族便有所不同了，族人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孟姜曾听过现代人类关于这一事实的总结——巫族裸奔的都比妖族拿法宝的强。不得不说虽然事实不尽如此，这其中精髓倒展现的分毫不差。

　　这话孟姜万万是不敢放在台面上讲的，上古妖族经此一站，有的迷失至洪荒星辰，有的倒是入了仙道，修了神君，谁知道又有谁对此战还耿耿于怀？

　　再说巫族，大巫损失惨重彻底退居洪荒舞台，人教兴起，残留的族人少之又少，走失甚多，却是有部分隐匿在这曲别洞了，也就是前文所说这婚宴盛地。

　　曲别洞不是洞，本有曲折蜿蜒别有洞天的意思，且九重天自天君规整后，繁衍生息已有亿万之年，巫族血脉、力量虽不至正统与祖巫有别，但木秀于林，其中世纪间的战役也是出类拔萃，也就自归其派，气度威望自是不用提的。婚宴选在此地，是最好不过。

　　光是婚宴的主角也够瞩目了，火神祝氏是巫族其中翘楚，又有身承少见的御龙神息，未婚夫婿蓐江更是出息，自小被天尊瞧上收作了徒弟不说，却是真真率领众神有过实战的。

　　孟姜初听这婚事几乎啧断了舌头，想象这两人脚踏四条金龙，携手相爱相杀的情形，这范儿也是够够的。

　　然而这情形孟姜是见不着了。

　　祝阮阮出息的烧了大殿，逃婚了。

　　哪里有什么红烧云，祝阮阮一口神火荟萃了整个大殿。活活烧红了半边天！

　　孟姜心绪百转千回，真是哽在了那里，要替蓐江闷一口老血来。且不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祝阮阮瞧不上蓐江也是可以理解的，九重天上仙君众多，能力气质也都是不差的，比蓐江出挑的也不少，毕竟比不得神迹，容貌上乘的也大有人在啊，只是祝阮阮既然应承了这婚事，对方也是按了世俗礼仪三媒六聘了的，现下帖子都发了出去，众神君天尊都是赴了约给足了面子，新娘子这婚逃的，也是不厚道。孟姜脑袋算不得灵光，却也隐隐觉着，当事人是故意而为之，否则毁了大殿作的什么孽？

　　她更要替蓐江呕出血来了……

　　敢情是被自个儿未过门的娘子给耍了，这人品值放眼三界六道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孟姜一晃神，手里的活就慢下来了，天子裳在一旁踮着小脚急的不行，拍下孟姜的手揽过广袖接下锅铲将锅里的鱼身翻了，索性这道醋溜鱼已经收尾，此时火候刚刚好，天子裳暗叹孟姜这小娘们儿反射弧也是够长，要是毁了这道菜，他定要让她肠子悔青。

　　满意的盛了菜，见孟姜神思已经绕了回来，天子裳咂了咂小嘴儿，正准备拎起鱼尾整个拆吞入腹，就被忽然窜出的孟红孟绿踹将出去了。

　　孟红冷着脸，将桌上的鱼转给了孟青，看向天子裳时笑的如蛇蝎美人。

　　“我竟然不知道，堂堂阎君竟然连个厨娘都没有么，竟然跑来个小侧殿混吃混喝。”

　　然后长指沾了鱼汤，舔了口，像只偷腥的猫似得舒服的眯着眼。

　　天子裳拍了拍长袍颇为懊恼的站起，无奈还是惦记着那鱼，转转眼珠冲拿着菜盘的孟绿赖过去，奶声奶气的讨好道:“好孟绿，就一口……”

　　孟绿耳根子软，也算是个老实孩子，自己拿了筷子尝上一口，在天子裳眼巴巴的注视下，将碟子给孟姜递了过去。

　　天子裳:“……”

　　孟姜见怪不怪，也是天子裳性子软没有什么脾气，现在又是孩子模样，要是换了其他九殿中的任何一个，孟红也没那个贼胆敢踹的。十殿阎君虽然同居冥界，到底所司事务不同，世间鬼魂无数，各自阎殿都是有章有法的，孟姜接触的不多，也只是能把长相和身份对上号而已。天子裳早居一殿司职的时候便常来嬉皮笑脸的蹭她的手艺，后来退居五殿来往也不便，比起以往肯定是少了些，依孟红的话说还不是他自己作的，给他五殿算是客气，没让他去跑腿勾魂就是万幸。

　　孟姜略挣扎了下，还是把那盘命运多舛的鱼接到了手中，示意他尊重下听众，好好遵从下职业道德聊完八卦。

　　天子裳见此也不着急那盘鱼了，慢条斯理的从暗橱里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孟姜的厨房里应有尽有，器具倒也不贵重，权当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过过嘴瘾，品茶这等风流雅事也从未沾染过，一则是茶叶有苦味，孟姜不喜欢，二则泡茶有讲究，其中滋味也只有爱茶之人能体会，她既不喜，浪费好茶叶终究不妥，那茶具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买的，眼下见它饱满光洁，未染纤尘，竟还生被岁月浸染的韵味来，显然是被人常用着的，看天子裳从橱子里翻出它的流利动作，孟姜看向天子裳的眼神便有些阴测测的。

　　半大的小子心安理得的应承了这目光，用煮好的水将陶壶和茶杯都一一浸过了，才再孟红孟绿忍耐的极限上开口了。

　　火既然烧了，定是要灭的，人跑了，也要追回来。

　　祝氏祖巫的神火，传说连水神都未曾灭得，祝阮阮承得天赋，这场火也是烧的漂亮，但也不是不息不灭的，洪荒祖巫祝融那场灭不了的的神火也是因着有本体稳固的缘故，祝阮阮血脉非得纯正，又逃的极快，要灭火的法子不是没有。

　　说到这里茶具也都洗过了，天子裳将茶叶用茶匙拨入壶中，觉得分量够了，又用烫壶的热水温杯换盏，将茶盅一一温过，明明是屁点大样儿的小孩，身着绣着黑螭纹样滚金边的的广袍，泡茶的时候眉宇间却显出非凡的气度来，有袅袅的白气升腾而上，模糊了棱角，恍然间真的有了一殿之主的做派。

　　过程中嘴也是一刻未闲，接着说到灭火的方法。

　　神火极正到底要用到极阴的东西，天地间日为至阳，月为至阴，这至阴的月华全都收在九天玄女的邀月笼里，玄女既位列席中，由是蓐江引了忘川水，混了月华，在这曲别洞处下了场浩雾。

　　孟姜暗忖那雾中中火舌缭绕，想来也是场盛景，只是可惜了宴中佳肴，奇珍异馐数不胜收。

　　只是用着忘川水来混月华，她破了脑袋也是想不通。

　　疑惑道出，只见天子裳玩味一笑，滚水已经倒去陶壶中，自高点下注，茶叶在壶中翻了一滚，茶香四溢，也不知是茶叶上乘还是他泡茶的手法精湛，干茶吸了水，散了开来，当真是芽似枪叶如旗，叶聚成朵，好似新生。

　　悠悠舒了口气，天子裳一边倒茶汤入盅一边耐心的解释给孟姜听。

　　这法子说来又跟潇华天尊扯上了关系，也就要讲到祝氏和蓐江的情初了。

　　其实当时孟姜也是有耳闻的，祝阮阮的性子三界众知，当初甚有她勇气可嘉挑了箫华天尊的传言。

　　要说是情初也不大妥当，但两人既有婚约也就算作由情而生了。

　　祝阮阮认识蓐江是在天尊府上。上府初衷本是为了要战蓐江，只蓐江自小便收作了潇华的首徒，祝阮阮也未曾见过，意气风发入了大殿却见一少年披着湖水蓝的外袍，在院中紫竹林间傲立，手执了一段竹节也不知要作什么用。

　　孟姜听到这里，料定祝阮阮看见的必是潇华天尊了。

　　祝阮阮年资浅，不知道也是寻常，但凡与渊从上古洪荒的诸神有点关系的却是晓得潇华天尊有制箫这一癖好的。

　　天尊院子里的紫竹和湘妃竹都是上品，想来府上守卫仙君未挡住祝氏也是怕她撒泼放火殃及竹林。

　　三尊中箫华性子最寡淡，也很少在些场合上露面，是以祝阮阮错认他为蓐江时倒也未点破，更未开口承认，依旧制他的箫。

　　祝阮阮为这爱理不理的神情火了，这小姑娘自小就是三界有名的混球，混帐程度几乎要与阎君宋王濑驰名。

　　挑天尊未果，看谁都点火。

　　但，孟姜却从未听说过，天尊的竹林曾着走过水。

　　天子裳一瞧就知道孟姜还未转过弯儿来，就停了话，倒了两杯茶递给孟红孟绿，将那尾醋溜鱼顺到了手，看到已被吃了七七八八，心痛的小脸都皱作了一团。

　　忘川水混月华。

　　天尊的竹林。

　　孟姜心下一比较顿时也就明了，天尊的竹林原来由忘川水养着的，难怪箫声婉转幽怨，又经历日精月华，难怪神火不侵。

　　天尊这智商爆表了我去。

　　孟姜忍不住吐槽。

　　疑惑已解，孟姜对追人之事也是兴趣缺缺，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外人也只有退居旁观的份，八卦精髓远不在此。

　　天子裳却显然未打算就此收住，满意的吞了鱼，看了眼喝茶水过口的孟姜，说道:“火已救，只是这人，却是再难追了……”

　　孟姜没深究话里的玄机，放下水杯，正准备出去寻祁判官去瞧瞧还有什么闲差，只听孟红孟绿正追问其中缘由。

　　天子裳嗅了口茶香悠悠回言:

　　“祝氏逃婚，截走了濑宋。”

　　哎呦喂，有一女姓孟名姜摔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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