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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傲娇


  午后的山林静谧从容,孟姜躺在竹屋的踏板上看着濑宋靠在门边,他将手搭在曲着的腿上,背影清秀挺拔,好像已经睡着了,丝丝凉风带着竹子的清香穿堂而过,青木亭亭如盖,像窗纱将灼日层层过滤成斑驳的浅光,光影随枝桠的摇摆缓慢移动,孟姜看的眼睛发酸,很快便有了困意。

  一直到长日西斜,她依旧睡得很沉,从濑宋的角度看去,一只金龙睡得东倒西歪,微微侧着头,努力贴在沁着凉气的竹板上露出很满足的表情,没有戾气也不狡黠,安安静静,有些瘦弱,新长出的金麟与夕阳的颜色融合在一体,柔和不张扬。

  她到底与从前的脾性有了很大的变化,曾经的妖娆张狂全都化作了坚毅和淡然。

  黎歌在远处站定,手中的碗装满了冷冽的清水,放在嘴边吹出了波纹,然后慢慢饮了,红唇轻启,道出心中疑惑——“你既然知道我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为什么又默许我留下?”

  濑宋即便是此刻也没有看她,过了好久,直到黎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声音懒懒:“大概……是因为,相似。”

  濑宋笑得很轻,即使那么轻,那目光还是有着温暖的味道,不似那日——孟姜昏过去的时候,妖物的尖牙咬过他的肩膊,他回头,杀意那么明显,丝毫不加粉饰。

  黎歌见他将孟姜扛进了竹屋,关上门的时候,眼瞳如潭,长睫轻垂,笑意幽深。

  黎歌站在黄昏中问:“你要去哪?”

  濑宋走的很不彻底。

  好似是要提醒孟姜这些时日的相处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过,长桌上摆着他这些天看的诗集歌赋,一侧造型别致的竹制的架子上挂着他染血的绯色长袍,一大早就有小松鼠衔着那些药材过来寻他,叫着神君神君,你要的药,你要的药。

  她记得他也是受了伤的,难得竟然跑的这样迅速,倒是叫自己觉得恍惚。

  不知道是寻了天子裳和玄元星君去了,还是重回了阎浮提州,如今冬至已过,王蛟应该已经带着蓐江回了殿,自己也算离涡心又近了一步,只是又将从前的光景再梳理一遍,那些时日这样长,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桃花年年有,她出去时估计桃子都烂了。

  孟姜恍惚了半日终于恍惚的理清了她颇为恍惚的思路。

  濑宋既然不明不白的走了,孟姜便又只得继续养着她的伤,山间的精怪依旧送药,黎歌随濑宋去了,她就自己照着濑宋的方子去煎,之前他在的时候孟姜不觉得自己好吃懒做的明显,当下想来,当真是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喂药的时辰,濑宋拿捏的都是分毫不错。

  孟姜一边感叹自食其力的难处,一边计算着日子等待伤愈。有小精怪来频频叨扰的日子过的并不无聊,闲了就自己做些吃食祭祭五脏庙,过的很是滋润。

  好景不长,总是会有些意外突如其来,当然,对山中的精怪来说,说是惊吓或者更为贴切,就像面前这个咬着自己龙尾死不撒手,企图以各种撒泼打滚的方式跩她回去的金龙。

  由于这死孩子的动静太大,几乎是以要翻遍整个锺茂山的决心找到的她,惊动了不少的精怪聚集过来看热闹,一时也使孟姜觉得突兀,条件反射的想到莫不是蓐江出了什么事情,她便一个甩尾挣脱了这死孩子的纠缠,孟姜俯身腾空游到他的上方,对着它几乎是用吼的:“我有说过不回去吗?”

  孟姜的那个“吗”字音吐的的很重,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那金龙被吼的呆了半响,最后顺从的摇了摇头。

  啊…………

  孟姜用爪忍无可忍的扯起它细长的龙须,心下思虑,即便是出了什么急事这死孩子也不见得就能说的清,左右直接拎它去了王蛟的翼火蛇宫。

  王蛟的星宿宫年初的时候曾翻新过一次,修的是徽派的风格,长廊十里,园林中树木参差,怪石嶙峋,王蛟虽然不是个路痴,但宫中后苑被陶唐设计的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因此只记住着了书房和中庭,客房一般都设在园林深处,自捡了蓐江,日日走着却也总是迷路,因此孟姜见了金龙带着她在园中左右穿梭,如同逛神巫殿后花园般顺畅自如,觉着它总算是有了用处。

  而刚进了蓐江的住处,孟姜的眉头便挤作了一堆。

  蓐江并未与王蛟相熟前,身为潇华首徒可见其天资聪颖,神息异禀。是极其高傲的臭小孩一枚,谈不上目下无尘,性情却很是孤僻。被天雷一夜劈到解放前,成了王蛟心中的粉团子,虽说记忆有些不清不楚,到底随着时日逐渐清晰,神息也在逐步恢复,只是身子却不见争气。

  犹如容器盛着流体,流体越多,对容器的压力便日趋增长。

  孟姜听着蓐江的忍痛声,便知道是神息有了变化,偏偏蓐江性子清冷,不愿多言,受了什么罪从来只是暗自隐忍不发,生生将痛苦吞如肚中。从前王蛟也是无意撞见,那时他每次疼痛都要咬破了唇,撕裂锦帛以抵制疼痛。

  孟姜钻入房中,便见到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小少年红了眼,穿着单薄的秋衣,凌乱着头发缩在床沿喘息,合手抱着蜷着的双腿,头微微仰着,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孟姜替他难过,却又暗藏了疑惑,当下这个时期,神息竟然已经将他逼迫到这种地步,未免又过早了些。

  蓐江见了他,身体还略有颤抖,却强自定了心神,撑起了看她,身上已是虚汗淋漓。

  “怎么?到底是将你从血泊中收作了护兽的神巫,现在年纪轻轻便想卸甲归故里?”

  孟姜听出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半嘲半恼,也不吭声,他虽则只是孩童的模样,说这话时却不怒自威,存了震慑,。孟姜自己也编不出缘由来搪塞他,这双龙伴他入战场,弑神明,算作了兄弟也未尝不可,她不言,便是最好的解释。

  倒是身旁那金龙急了,直拿爪子捅他示意她说话,忐忑的看看她又瞧瞧蓐江,最后倒像是被质问的是它一般,委委屈屈的盯了蓐江,再趁孟姜一个不慎,自后用龙尾将她扫了前去,孟姜猝不及防,一个蹑足摔在床沿上,头磕的生疼,心中简直生了掐死它的冲动。

  蓐江本神志模糊,半眯着眼勉强保持清醒,离的近了淡淡一瞥瞧见了孟姜身上新生的鳞片,因为长的不全,和旁侧的龙鳞无法严丝合缝的契合,间断出露出粉红的皮肉来,轻易便能看出,曾脱落了大块的鳞甲,麟甲长在肉中,光是剥麟一片就极为难熬,更何况如此。

  蓐江眸子转淡,收敛了怒色轻轻叹了口气,柔嫩的小手抚过她的伤处,眉还是皱着:“你是又闯了什么祸事,受了伤躲着不敢见我?”

  孟姜看他还在冒着薄汗,知道他依旧疼着,只摇了摇头,希望他能分些神。转移些痛楚。知道他其实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便默默得化了耳钉钻入了孟姜的耳垂处。

  这日王蛟迈着莲步,绕了半日总算走到蓐江的住处,手中端了一盘樱花糕,一碗茶水碧色似青山绿带,王蛟的星宿宫一向清冷,从不设小司掌事,陶唐负责大小事务,王蛟做些粗活打杂,承包伙食。除了在人间瞎闹最大的乐趣便是进了厨房钻研菜式,设计了好点心总要叫陶唐来尝,现在连带了蓐江的一份。

  蓐江对王蛟还处于警惕阶段,之前的时日是因为处于失忆的状态被王蛟占了便宜懊恼不已,正借着练字舒缓情绪,刚刚饱沾浓墨,挥笔执毫写了“有凤来兮”四字,兮字的最后收尾本是转合的力道环节,需凝神静气,谁知王蛟将托盘放至蓐江眼前,关键时候隔绝了蓐江的视线,逼的他住了动作,再继续已是有了偏差只得作废,孟姜明显察觉到蓐江气的嘴角抽了一抽。

  王蛟巧笑盼兮,美目流转,调戏的拍了拍蓐江的小脸吃了一块好嫩的豆腐:“啧,这字写的,不愧是我王蛟选中的人。”

  蓐江让之一旁,将笔墨纸砚一一收好,整个过程没有搭理她半句,待一切收拾完毕,他才抬眼瞧了王蛟,问的十分正经:“什么叫你选中的人?”

  王蛟被这态度的大转弯逗的乐了,隔着雕木的窗子,将手搭在窗框边缘撑了下巴饶有兴致的回道:“小子,十五天前,你那声君父可叫的甜的狠呐……”

  “倘若你不是我选中的人,那么难不成是你选中了我?”

  “或者要我说的更直白些,你是我拾荒捡回来白送的?”

  蓐江收回目光,小脸红扑扑的,还有些婴儿肥,眼瞳纯正乌黑炯炯有神,看起来人畜无害,活脱脱一个小正太,说的话却能呛死人。

  他说:“你管不分青红皂白将陌生小孩待回家叫捡?”

  “我告诉你,那叫……”

  他将衣袖一抚,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脸上笑意不减,满意的写好,他转身走向门外。

  王蛟探身看去,只见水渍未消,堪堪的写了一个遒劲的大字——“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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