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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天雷


  王蛟若无其事的用衣袖擦掉桌上残留的茶渍,心疼的倒是掉那盏被蓐江手指沾染了的香茗,发出啧啧啧的惋惜声的时候,蓐江正披着外袍渡步到庭前松下的石桌边。

  无论是神态或者动作,通身都是贵族的做派,虽则与那小小的身形与稚嫩的脸庞略有不符,但与凡间的纨绔子弟的故作姿态恰恰相反,他的气质,浑然天成,仿若与生俱来。

  王蛟自认这种与教养息息相关的性格品相自己早在洪荒时就被狗吃了,将那盅倒扣在蓐江面前的石桌上,俯身腾出皓腕从蓐江身后伸出绕过他的脖颈,出其不意的将他制在怀中动弹不得,凤眼微微上调,脸皮几乎要贴上他的。

  蓐江虽是小儿的模样,心智却是成熟的,昭徽殿的元老自小便将他视作了神童培养,心思至纯,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呼吸也有几分紧促,心如擂鼓表面却不动声色,只眉头深蹙。

  王蛟是个色女,小蓐江肤如凝脂,对她来说手感简直是绝了,现在白里透红像极了水灵灵的蜜桃,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犹豫了几番到底考虑到他现下的身份,不想再使他在星宿宫的日子存了什么阴影,便幽幽不舍的忍了心思。

  孟姜暗里偷偷看着,当下竟回味起濑宋来,虽说自己从前自称了色女,也不过是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夸大其词,况且那时蓐江是个孩童模样,所以喜欢花心思逗他,见他气急败坏便觉得分外有趣,纯粹作了一种消遣。

  倘若真叫那倾城绝色端坐了自己面前,也只敢调戏几句过过嘴瘾罢了,如今上下历了千年,莫说脾性大有不同,更何况已是心有所属,认定了至死方休,饶是这样竟还被濑宋的美色迷的七荤八素……

  只想抽脸自残。

  王蛟揽着蓐江吐气如兰:“好儿郎,你这样对君父好伤君父的心呐。”

  “……”

  “拐?且不说我找到你的时候,半条命都吊着,如今还好吃好喝的养了,你是真当我为屠夫,待猪油水足了再宰你个彻底?”

  然后王蛟缓缓放开了紧绷着身体的蓐江,转到他对面直视了他,身子微微前倾,用双手撑了是桌面,眯着眼笑得如青丘狐狸般狡诈又魅惑,叫人欲罢不能,声音慵懒磁性,还带着点沙哑。

  “放明白点说了,老娘的债在你这里,不论你什么身份,认了老娘做君父,这约定便是万古长存,逃也枉然。”

  “我是吃定你了。”

  蓐江看着王蛟,眼中似有波诡云谲,汹涌了一时,方将长睫垂下,如大戏收幕,淡淡道:“你前面打得什么比方?我听的很难受,觉的不太恰当,你还是换了的好。”

  王蛟终于发现他与这货的节奏点不再一个频率上。

  那日夜里小蓐江睡得不是很安稳,梦中层层叠叠的白纱漂浮,有一窈窕纤细的女子在纱幔飞舞间踮着脚跳跃旋转,身影飘忽不定,他难以定夺。又恍惚间脱离了本体浮在上空,瞧见自己小小的身影追逐着那道跳跃的光芒追逐不停。

  最后停下来喘息近乎绝望的当口,那身影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他心中一喜,张开手臂便要去抱,难以企及的温暖近在咫尺却丝毫没有感觉。

  女子回抱时,捧着他脸颊的玉手上沾了潮湿的血迹,融化在自己的耳侧,顿时激起喧嚣一片,她盯着他发笑,眼中血丝密布泪光涟涟。

  她问:“蓐江,我赐你以歌,你要拿什么葬我?”

  心脏骤缩了一下,蓐江自夜里睁大了黑瞳,团子般柔圆的面庞上布满细汗,平复良久,于黑夜中叹了一口气,才又闭上了眼睛。

  连续几日王蛟依旧端了吃食来混,蓐江权当没她这个人,将其忽略的也算彻底,王蛟更是好耐性,吃喝玩笑根本无需旁人应和,自己往那一站就是台戏,唱作念打一应俱全。

  只是今日不同的是,她将带来的糕点自己吃了个精光,其实往日送来的糕点蓐江也很少去动——全部叫孟姜与另条金龙分而食之,大快朵颐了去。

  孟姜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山楂糕,哈喇子差点没流出来,又见王蛟吃的精光,心情简直不是心灰意冷四个字就可以形容的。

  吃完王蛟慢条斯理的抹了嘴,豪气干云的挥了衣袖:“殿中日子乏味,君父领你去下界走一遭。”

  正练字蓐江莫名其妙的看向剔牙抖腿的王蛟,竟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为什么?”

  王蛟将那空碟子在手中转着,目光正好与他对视,笑意渐深:“你呢?又为什么遭了天雷晴劈?”

  王蛟是星宿中甚少的二货,除吃之外别无它求,近来有些恨嫁,不影响她智商的的排名。

  严格说来,是懒惰的排名,是二十四星宿中有名的“无心之神”,无心二字不是指她没有人间七情六欲,而是指她凡事不动心思,随性所欲,守着她的一方热土,只求自在轻松。

  四十二星宿众宿主曾经考虑了很久是否要让这个玩物丧志的女人拉低她们整体的智商平均线,最后被陵光神君一票否决,理由是——智商可以拉低,伙食水平不可下降,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冬至那日陵光趁众人酒酣饭饱之际,心痛的扯出脸色酡红的王蛟,鬼鬼祟祟拖至后院,临走时还瞧了眼窝在桌上沉醉的小蓐江,看向王蛟的眼神钦佩中又含了同情。

  正要先给她喂杯醒酒汤清清神志,谁知被王蛟一手打翻,撒了一地,眼前的少女眉眼如丝,勾了他的下巴,口中的酒气如毒雾呛人,陵光想这货果然是昏了头,正要推开,王蛟的一番话如惊雷,劈的他外焦里嫩。

  “陵光,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主动让奴家很不好做唉……怎么办?人家只拿你当兄弟。”

  兄弟?!陵□□的眉毛都能挑到九重天上,差点拂袖而去,谁有种拿你当兄弟?嫌命不够长么?!

  最后出于理智忍了要揍她的冲动,抓住了她手腕隐忍的问:“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孩子就是白帝的种?!”

  王蛟终于收起了调戏的神色,眼睛望着苍穹顿了顿,又冲静默着的陵光神情自若的回道:“现在知道了。”

  陵光觉得有些内伤,要是白帝蓐收知道了估计得从古时的洪荒的战场上复活过来,怎么说也得砍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仅凭蓐江叫的一声君父,也够叫二十四星宿名垂青史了。

  陵光终于从气闷中走出来,照着王蛟的脑袋就呼了一巴掌,心中道出一个爽字,顿觉心情舒畅,面容却依旧板着呵斥:“那你还自称人家神巫的君父!”

  王蛟揉着脑袋翻出个白眼:“谁研究他什么身份,当时只是小屁孩一个。”

  陵光贪爽又劈了王蛟一掌:“这小子被天雷劈了神志不清,否则怎么叫你捡了赚去一声君父。白帝是洪荒的战神,身价被你拉低至此也是憋屈,不知什么时候引来天雷要劈你呢。”

  “照你这么个说法……我岂不是占了蓐收极大的便宜?”王蛟不忧反笑,“那倒要趁着小子迷糊着多叫几声君父来听听,否则岂不是对不起那即至的天雷?”

  陵光:“……”

  王蛟正抬脚欲走,忽然又想起些什么事来,拉了陵光的袖子:“好兄弟,你人脉广,帮我查查,着神巫蓐江因了什么被天雷劈成这个样子。”

  陵光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冷哼拒绝,忽然想起前殿的一群混账,转而拍拍了拍王蛟的肩膀,豪爽的道:“可以。”

  王蛟正掀唇作感激涕零状欲谢之,陵光紧接着又道:“那你跟他们说说,下次冬至就聚在翼火蛇宫罢。”

  王蛟:“……”

  再说王蛟带了蓐江走向正殿时准备去人世时,孟姜看见了陶唐正在长廊一侧与一名长衫的公子说话,那公子身旁还站着一名婢子,拱手弯腰从陶唐手里接过纸包一样的东西,与那公子拜谢了。

  等王蛟与蓐江走近,主仆二人已是拐入长廊渐渐远了。

  王蛟停步问陶唐:“那仙君的伤势如何了?”

  陶唐默不作声的掏出算盘来,在手中上下掂了掂,正要拨子,被王蛟无奈打断:“陶唐,你拿开销衡量伤势好像不太稳妥罢,虽说是为了我们自己考虑,可人家好歹也是仙君。”

  重要的是,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仙君。

  “药钱什么的也是还有的。”

  陶唐见她说完继续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算盘打的啪啪响,边慢条斯理的娓娓道:“仙君用的药材都是自己的,方才不过是问我要些茶叶喝罢了。”

  王蛟皱眉:“那你在算些什么?”

  “宿主你上月的花销,算上吃喝嫖赌,对星宿宫中日常物品的损坏赔偿,总计……”陶唐终于算好,喜笑颜开的将算盘展示给王蛟欣赏,“啊……是一千八百五十九两。”

  王蛟跺脚:“这是老娘的地盘,为什么摔坏东西还要老娘来陪!”

  陶唐犹如地主婆般用锐利而吝啬的目光盯着她:“一千九百两。”

  “喂喂……”

  “二千两。”

  “……”

  蓐江本是看着那仙君的背影出神,陶唐此言一出,看向王蛟的眼神明显就多了几分嫌弃。

  王蛟:死小孩,你眼里毫不掩饰的怀疑是几个意思?质疑我的权威性?!

  王蛟一碰到陶唐就发堵,只得哽着脖子转移话题,主动与蓐江解释道:“你在后院修养,自然不知道,这仙君是九重天上的派的使臣,得了天君的召令上五玉淘宝。到锺茂山的途中被歹妖所袭,不得以歇在此处,果然是九重天上的仙人,仙姿不可与星宿宫里那些粗狂的汉子同庭而语。”

  蓐江冷哼一声:“倘若想你说的那般,身为仙君竟叫区区凡间精怪害了,纵仙姿卓然,还不是个空架子。”

  孟姜没听进去,兀自想着,自己当初并不曾遇见什么仙君,着实是奇怪。到底没有影响事情的进展,眼下也只能等下界回来再计较,瞧瞧是何方神圣。

  她记得今天应该是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长安最是繁盛,三夜免于宵禁,家家祭祀,街道灯火通明,酒肆茶馆烟花巷,莫不是召客敛财的好时机。

  王蛟携了蓐江一直往人群深处钻,一路上捧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嘴里还嚼着凉果,蓐江抽着小脸问她要去了什么地方,她笑眯眯的回头:“下了界不过吃喝玩乐,你以为要做些什么?”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坏笑着凑近:“这么小便想到寻花问柳不太好罢,你以后的妻子不会喜欢的,你君父虽好美色,教育孩子这事却也知道耽误不得的。”

  蓐江在心中叹服了她捏造的本事,小脸抽的更频繁了。

  逛完了吃食王蛟又去猜了了灯谜,十里长街,线上的彩灯不知有多少,人群熙熙攘攘,她竟然一路猜了过来,期间赢来的的面人糖食自己拿不下了便叫蓐江兜着,她倒是好耐心,眼看长街已到尽头,蓐江的脸越发的臭,差点没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扔了,王蛟这才回身吩咐道:

  “你仔细捧了,这可是见面礼。”

  蓐江莫名其妙:“见面礼?”

  王蛟点点头,问道:“神巫可听说过紫姑神?”

  这是王蛟第一次挑明了身份称呼他神巫,蓐江愣了一下,接着皱起眉头:“不曾听说过。”

  王蛟蹲下身来以同样的高度与蓐江对视,在汹涌的人流中笑着解释:“紫姑神是上元节家家要祭祀的神明,又名厕神,传言她本姓何名媚,是一个妾,被正妻在厕所杀害,天帝怜她,叫她作了紫姑神。”

  蓐江不解,小嘴一撇:“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些东西是送她的见面礼?你好歹是洪荒世间的上宗,她称你作了祖宗都不为过,现在你是要去讨她的欢喜?”

  王蛟正要将他抱起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呼声,叫的正是“蛟蛟”。

  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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