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10
道路边唯一的一盏路灯高高的屹立在不知名的荒路上，投下的幽暗迷蒙柔光勉强能让人看清路面。可惜天上的星星并不多，月亮也时隐时现，或许明日注定不会是个好天气。
一道刹车声忽然出现，呼唤回了楚楚迷失的意识，她的余光撇见了来人，心里一惊，立即松开了拥抱李铎的双手。
“对不起，我刚才吓坏了，谢谢你没推开我。”她垂下眼帘对李铎说。
楚楚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寂静的四野里已足够让前来的人听清了。她在解释，向李铎解释，向陆静言解释，也在向自己解释。
给一个理由，让大家都好下台吧，她是这么想的。
趁李铎拥抱的双臂僵住的瞬间，楚楚退回到了安全的距离里。
陆静言拿着车钥匙朝他们走来，昏暗中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好像今晚的月亮，失了光。
楚楚把陆静言的神色全数收在眼底，自己这样的动作何尝不是再一次捅上陆静言胸口的利刃呢，时隔六年，她好像又伤了她一次。
努力掩藏好心底的悲伤，楚楚勉强扯了点笑：“我在这里不熟，没想到就迷路了，谢谢你们来找我。”
“迷路？”陆静言嗤笑了一声，“连六岁孩子都知道迷路要找警察。”
更何况你呢？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掩藏在心底的那一根刺了。
傍晚时她亲眼看见李铎是如何在电话里对自己秘书歇斯底里地斥责，是如何地将客服小姑娘硬生生地骂到痛哭流泪的，而这些只是因为楚望留给他的那条讯息差点被当做恶意追求者给删了的原因。
他从不这样的，至少在陆静言看来，他虽不易亲近，但待人却是谦和的。六年来，从她在医院醒来后，这是她看见李铎第一次失态。
她知道他不顾一切地开车来寻找楚望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开着车随着他来了，她不想给他们有任何的机会。
楚楚抿了抿唇，她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
“呵呵，”李铎抬起头，他嘴角在笑，眼眸里却是沉淀的幽深，“你不是有病么，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毕竟同学一场。”
楚楚垂下的十根手指握成了拳，即便医生警告过她右手不可用力过猛，可也许只有这样才能遏制出她心底蔓延的痛。
“回去吧。”李铎转过身，他俊逸的身形也掩盖不了心累疲惫的倦意。
三个人顺着路边一路无语地朝停在边上的两辆车走去，仿佛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谁也不想打破。
陆静言回到了自己的甲壳虫里，李铎也绕过车身打开了驾驶座门。
楚楚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换了脚尖指向的方向，朝甲壳虫走去。
她不愿与陆静言单独相处，但更不愿再与他有更多接触。
李铎洞察出她的心中所想，他摇下了车窗，扭过头凝视她：“上车，包在车上。”
楚楚顿住调转的步子，是的，她所想要的仅仅是自己的包而已，只要拿了包她就可以离开了，她无需上任何一辆车。
有了这个念头，她打开黑色大奔的车门，看见了自己的背包。因为包放在后座的另一边，她不得不进到了车里。
然而下一秒，车开了。
“你做什么？！”
“车门关好。”李铎没有回头。
楚楚急了，“你停车啊！我要下去，你停车！”
车在加速行驶，她不敢轻易乱动，却也不能任由着事态失控。
“你在怕什么？”
李铎淡淡的一个问句，却让楚楚愣住了，她这幅模样连她自己也知道就是在害怕，可是她究竟在怕什么呢？
李铎见她吃愣，兀自笑了下，“难道是怕我吃了你么？”
说不难堪是假的，楚楚扭过头不与他辩解，她自己吃了哑巴亏是她活该。
夜色里，车急速而平稳地行驶着，两边的行道树在速度中变换成风云变幻的图案，楚楚看不清，却知道车速过了限速。
后面的甲壳虫再也不是大奔的对手，当楚楚回过头时，已经找不到影子了。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期，命运正在重蹈曾经的覆辙，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了，她怕自己还爱着他，她怕自己不想离开他，她怕自己伤害他，她怕，她都怕。
所以，她必须用最残忍的方法，阻止这一切。
“李铎，停车吧，让我下车吧。”她倚在座上，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黑压压的天际像是翻滚的巨海浪涛。
车仍在平稳地直行。
“你不停车，是想带我去哪儿呢？”
他不回答她。
她用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这样才能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至下沉，“李铎，你知道六年的时间有多长么？2190天，52560个小时，3153600分钟，189216000秒……”
“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更可况人呢？”她笑，“告诉你吧，六年前，你以为我有多爱你么？呵呵，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爱你，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自私、懦弱、贪生怕死，否则我怎么会出卖你呢，我根本就没爱过你，即便再重来一次，我还是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我根本就没爱过你啊，李铎……”
“楚望！！”前面的人似乎终于被她激怒了。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这六年来我都没尝试过联系你呢？你以为你爷爷真的可以只手遮天把我困住么？他老了，连你都管不住，更何况我呢……呵呵……我只不过不想再跟你牵扯罢了……”
他一个急拐弯，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冲破了夜色的束缚。
楚楚仰起头，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下，换上嘴角的一抹讽刺：“又或者，难道说，你到现在还爱着我？”
她轻蔑的语气像是一把刀刺进他的心脏，狠而准。
他也笑，却笑的冰凉。
楚楚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她快要没勇气假装了，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了，“就这样吧，停车吧。”
“望望，你何必故意说这些假话来气我呢。”他扭过头，看向楚望。
他嘴角的苦涩，他受伤的神情，她就快丢盔弃甲了，她要发疯了，她怎么能伤害他呢。
可是不能，不能功亏一篑。
“李铎，我结婚了，真的。”她重重地跌靠在椅背上，因为一个急刹车。
他转过身，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她，就好像曾经那些把她当怪物看的人。
楚楚觉得好累，好累好累，累到她渴望一睡就可再不起，童话里的睡美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五年前我就结婚了，我跟我先生感情很好，是他陪伴我走过了很多重要时光，他对我来说是无人能取代的。”
她说，明明是事实，可是从她口中出来，却觉得好累。
“你以为我会相信？楚望？……”他笑，好像在笑她，又好像在笑自己。
楚楚终于已无话可说了，她从包里翻出护照，打开放置在他眼前，“我随我先生改了国籍，而我同样也不叫楚望了，我随他姓氏，我姓顾……叫我顾望吧。”
我姓顾……
我姓顾……
叫我顾望吧……
楚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包，以最决绝的姿态打开车门，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因为她不敢回头，她一眼都不敢看他，因为哪怕是再迟一秒，她都怕自己会支撑不住。
有什么东西滑进嘴里了，泛着酸味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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