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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子


  沈渊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谢长渝明媚的眼一弯,和煦如三月春阳,且有些恬不知耻,道:“方才沾了殿下额前薄香,现归于原主。”

  沈渊嘴角一抽,“纵何”凛凛生风地向那骨节分明的手劈去,谢长渝“哎”一声,本是虚抬着的手避开那道剑风扣在她腕上,谢长渝眼底又浮起常见的揶揄:“殿下近来火气好大,不过是一指薄香,这便还与就是了。”

  说着,玉白的指尖挑开她束腕的缠带,在所扣的香肌腻理上摩挲片刻,在晨曦中竟有几分的旖旎。

  被他扣住命门,沈渊不动声色挑眉,缓缓道:“谢三,你越发大胆了。”

  谢长渝更加开怀:“蒙殿下恩德。”

  再不与面前这腹黑小侯爷作口舌之争,沈渊任由那只手在她腕间勾划,修丽的眉慢慢扬起,如挑开漫山云雾恍见的霞光,艳色乍现,衬得她威仪天成,自有睥睨苍生的姿态。谢长渝微眯起眼,收回扣住她腕的手,又端起那盏玉瓷,慢慢品了口茶,起身道:“微臣还与李公子有约,便不扰殿下与恭王了。”

  沈渊回头,才见沈洵立在拱门边,新开的白杏不及他一身白衣如雪,探过墙头,引得蜂蝶相逐。谢长渝缓步途径他时微微一顿,和煦地对他行了个礼,那礼敷衍又随意,但若要挑错又嫌斤斤计较,惯是谢长渝作风,沈洵面色冷清,也未计较,任谢长渝宽袖飘飘扬长而去。

  扬长而去前,谢小侯爷还回头给敬武公主送了道春光烂漫的眼风。

  沈渊哭笑不得地看着谢骚包走远,才对沈洵招手,沈洵抿唇行过来,只冷冷地看着沈渊来不及掩上的半截腕骨,像是冰雪,又像梨花酿成的酒。她让人来将刚才打碎的杯具收了去,对他道:“本是沏了壶银针等你,哪知被谢世子夺了去,最宜神扶银针的月石泉水今日已用了,便换别的罢,想喝什么?不如沏你平日最喜的长生蒙顶?”

  沈洵的面色本随她的话越发冷寒,到最后一句时却冰雪消融,他盯着她的眼,颔首:“听长姐的。”

  一壶长生蒙顶沏上,满苑和风茶香,沈渊屏退了侍仆,后苑中只剩她与沈洵两人。氤氲的水气中,沈洵听见沈渊的声音传来:“此番我和亲往禹国,朝内的事你须多加仔细。”

  沈洵面色不明,嗯了一声:“是二哥?”

  “沈潾最近动作不小,厉营将领调动频繁,前日父皇提了个叫傅缇的,”沈渊神情沉凝,“看似与沈潾不睦。”

  察觉出她话里的深意,沈洵从茶中抬起头,眼底有笑意,道:“看似?”

  沈渊下颌抬起,神情在朝晖中格外神采飞扬,国色倾城,让人心醉神迷:“沈潾的性情岂能容忍此等事情发生,尤其是将原来是他心腹的徐麾直调往刘悫军中,他一反常态没有再三阻止,而且此次调动中似乎还有他的手笔。我令暗卫查过,傅缇其人,在沈潾所掌的厉营中,多次与沈潾意见相左,挑沈潾错处挑得一针见血,让沈潾颜面无处可放,的的确确是个人才,仅仅入营两年,便拜为正三品威虎将军,统率厉营。”

  沈洵眉一挑:“也是怪哉,二哥睚眦必报的个性,整个厉营尽在他掌握中,说东不敢往西。这个傅缇与他为敌,一路平步青云应该算是父皇企图制约二哥的棋子,但这枚棋子活得如此顺利,没在半途出个什么意外夭折,倒也不辜负父皇的一番苦心。”

  他手中的瓷盏轻放在青色石桌上,抬头看沈渊一眼,只这一眼就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傅缇若不是城府惊人处处谨慎,那根本就是二哥的人!而刘悫与四哥交好,调往刘悫军中的徐麾直,根本不是分割孤立二哥势力,而是二哥与四哥连成一气。”

  “好一出暗渡陈仓,这两个最不可能结盟的竟然连在了一起,”沈渊冷笑出声,“且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长姐,”沈洵看向她,不明晰的情绪在他眼中掠过,转瞬又是一派皓月清空,“或许内乱将起,你依旧要去禹国?”

  “为什么不去?”沈渊神色淡淡,对沈洵说道,“近年南戎国力式微,西狄蠢蠢欲动,多有迹象表明对南戎出兵便在这几年。留安侯老矣,不知尚能饭否,朝中谁能当此重任?刘悫?还是宗赫?一个与沈济结党,一个不学无术军阵不识。荒云骑虽勇悍,如何能以五千敌数十万?”

  “倘西狄来犯,”沈渊一声冷哼,“你放眼军中,有多少士兵堪与一战?”

  “都说南戎尚武,谁知历经多年这传承的习性已近湮灭,积累的好逸恶劳如恶疾爆发,原先力能扛鼎的力士,如今一身肥膘醉酒青楼,”她眉眼间闪过痛惜之色,“国之不幸,莫过于忘本!”

  沈洵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长姐,南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武公主。她惊才绝艳,是不世出的风流人物,才华极盛文韬武略远超南戎皇室中任意一人。幼时他是仰望着她的背影长大成人,企图与她并肩,他曾以为她的心是那金龙环雕祥云蒸腾的皇座,后来他渐渐明白,她心中装的是天下黎民,是南戎一国的兴衰。

  她难得醉酒,偶有一回得见,是太子叛乱之后,她平乱有功却未受封赏,国主不满她狠厉的行事风格,当朝怒斥她罔顾血亲之情,她立于朝堂之上,背脊笔直,冷淡的眼神中带着讥诮的情绪:“那么儿臣请问您,当年您斩杀前代国主时,顾念过与他的血亲之情吗?”

  国主大怒,一旁的右相温胜知出言:“殿下此言差矣,前代国主昏庸无为,以致国难,陛下救南戎于水火之举,殿下如何能较?”

  此言出,满朝附和者众,她负手任由千夫所指,神情冷然:“哦?这么说来,只要是救南戎于水火,便能谅?”

  群臣愕然,国主神色不明,一阵骚动之后,温胜知再开口:“殿下此言怎讲?”

  沈渊冷冷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卷图纸丢在温胜知怀中,温胜知打开一看,竟是一卷南戎舆图,南戎国地势狭长,西南一面隔海与禹国相对,而西北又与西狄禹国接壤,呈弯勾状。而这幅舆图西北部从堂河向北的约莫十来座城池用朱笔描出,其上用西狄文字标注有各城兵力分布换防等等事宜,右下的印鉴熟稔,温胜知大骇,自治僭越,急忙阖上让内侍呈往丹陛之上,国主接过图卷展开时一怔,随即面色铁青,手背青筋暴起。沈渊目光如刀锋一般昂然看向金龙座上的人,讽道:“堂堂一国太子,为得权柄,竟不惜以十三城为饵勾结西狄宵小,卖我南戎河山,如此无德无义不仁不孝之徒,父皇能容,敬武难容!”

  其言一出如投石入水,激起哗然一片,军机阁侍郎冯桓最先回过神来,皱眉道:“殿下若无十全的证据,这等叛国的罪名休要乱加于先太子身上。”

  很好,是先太子,而非废太子。沈渊直直向冯桓看去,那目光让冯桓背心一凉,他又硬着头皮再道:“还请殿下出示证据!”

  “证据,”她流云般的衣袖一拂,声如破竹,压下金碧辉煌的朝堂中所有嘈杂的声响,“带厉营统领!”

  “喏!”

  片刻后浑身是血的厉营统领被反手捆着押入殿内,他狭长的双眼半阖,却阴鸷地一直盯着沈渊,沈渊微笑着回视他,他突然恶狠狠地向她啐去,一口血水整落在她脚边,沾污了地毯与她的鞋履。

  她却不以为意,声朗朗若白日当空:“苏齐?”

  男子血污满面,干涸的血浆凝在发间,将披散的发也粘成一簇一簇,整个人煞气遍布,看在众人眼里端的是狰狞,他听沈渊呼出这个名字,颇不屑地将头埋下。

  沈渊轻笑一声,又继续喊道:“察哈尔多吉!”

  这一声如利剑,直刺向押跪在地上的男子,男子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华服广袖的女子,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朝堂中的群臣一阵哗然,连同金龙座上的国主面色也阴沉了几分。

  西狄的察哈尔族,是西狄王族的御用将族,此族祖辈曾与西狄王族立下血誓,其子孙后代唯王室独可调遣,万死不辞。

  察哈尔族人竟然混入厉营并且担任统领?众人面色惶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个将领突然出声质疑,他道:“不对,苏齐是京郊人士,这点调军籍查阅为证,并且厉营招兵极为严苛,察哈尔一族再手段通天,也难以瞒天过海。”

  “厉营选人严苛,重重关卡,是不易混入,并且苏齐确确然是京郊人士,十六岁入伍,执长戟,护我南戎河山,然,”话锋急转直下,她突地逼近跪地之人,长袍飞扬如展翅的鹤,粼粼晨光从她袖面流动而过,细瘦纤长的手指贴近男人鬓角,指尖捻磨后用力一撕,只听“嘶——”一声划破晨光见上下浮动的尘埃,一张洁净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鹰眼勾鼻,正是西狄人的特征。

  一时殿内安静如斯,沈渊一手拎着薄如蝉翼的□□,一面环扫殿中群臣,她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力量:“但如果是在苏齐进入厉营之后,由太子和西狄所施的桃代李僵之计呢?”

  “士兵入厉营后当即与其宗族划绝关系,即为死士,如此,亲人不得见,最大破绽则除,且厉营统领向来单处一帐,非操练议事不与下属相见,”她笑得温吞,却无一人敢直视她的目光,“这么一来,除却统辖厉营的太子本人,谁能知苏齐已非苏齐?”

  还有人欲出列反驳,沈渊抽出一旁侍卫腰侧的佩剑,反手一挑,跪在地上的男子后背的衣物被刺啦一声划开,露出蜜色的肌肤与一块狰狞的烙印,但可以清晰辨认出那是一个鹰样的图纹,见识略广的人已面露难色,国主在那个烙印暴露在眼前时猛地握住了金碧的龙头椅臂,手背青筋暴起,沈渊深潭一般的眼睛讥诮地看着国主的一举一动,她将长剑倒提在背后,眼中的光芒胜过剑锋:“草原之鹰,察哈尔家族家徽,何辩?”

  跪在地面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才缓缓开口:“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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