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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蛊毒


  入殿后向左拐去,南戎国主正坐在案后批呈奏章,李德上前道:“陛下,小侯爷来了。”

  南戎国主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朱笔,道:“小谢来了?过来吧。”

  李德干笑了两声,南戎国主最大的癖好就是给人起简称,叫留安侯老谢,叫谢长渝小谢,就连新进的神医白情,也被他成为小白。

  大约是国主想要制造一种亲切感。

  这个称谓谢长渝受不受用,从他面上看不大出来,他只从善如流地过去了,殿中药香尚存,谢长渝在南戎国主面前略略收敛了几分懒散的气息,看起来倒显得端肃:“陛下适才喝过药了?”

  “嗯,”南戎国主看了他一眼,“小谢鼻子很灵嘛,要不要给你来一碗?药到病除啊。”

  谢长渝虽是留安侯押在他手中的质子,但南戎国主还是挺喜欢这个青年的,毕竟一表人才,听国主这么一说,谢长渝含笑道:“谢陛下恩典。”

  国主本是说笑一句,哪知谢长渝竟然堂而皇之的受了,愣了片刻后大笑道:“有趣,你真要?”

  谢长渝颔首:“请陛下赏赐。”

  “孤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国主感叹了一句,“无病无痛地,拿药做什么?不是个好意头,这赏孤还是免了。”

  然后睨李德一眼,李德领命而退,当殿中仅剩他与谢长渝二人时,他的神色渐渐沉凝下来:“治衡的事情,孤也深感痛心。”

  治衡是留安侯的字,提起这位旧年老友,国主的神色变得深远:“你且稍安勿躁,孤已派人往突渌,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这么说的意思,便是让谢长渝安心在牙城待着了。

  谢长渝嘴角一抿:“臣有一事相求。”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景昌殿采光极好,日光沿窗透进来,能清晰得见空中沉浮的尘埃,仿佛能听到它们落在地上的声音,良久,南戎国主道:“你觉得孤会允吗?”

  “陛下为古往今来至仁者,臣与家父分离数载而不得见,如今家父遭遇此番变故,生死未卜,若要臣于此处静候,实是强人所难。血缘羁绊所牵,家父有恙,为子女者必然忧心,夜不能寐,恨不能乘奔宵而去,夜行万里至突渌,侍疾枕前。”

  他顿了顿,容色诚恳地看向南戎国主:“若换作是敬武殿下,想必忧思定不会少于臣,还请国主体谅臣赤诚之情,怀恩之心,允臣此求。”

  南戎国主刀锋般的眉皱起,又听他继续说道:“且突渌如今大局已乱,恐西狄趁势入侵,扰边境不宁,臣请命——”

  他撩袍跪下,身姿卓然,双手交叠举过头顶,语气铿然如坚石,风霜不摧,雷霆难撼:“以天机门人之身,佑南戎长安!”

  天机门人四字入耳,南戎国主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臣与敬武公主同在太微山天机门修学十六余年,”他所说之言在南戎国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奈何臣生性惫懒,荒废一身才学,如今突渌生变,始知何为家国,愿谨以此身,平突渌之乱,镇边疆安宁!”

  铮然有力的话语响在空旷的殿宇中,只怕绕梁不止三日,国主陷入沉思之中,他是知道留安侯的这个世子在入牙城之前因天生之疾于别处长大,成年后身体稍微好转,便被送入了牙城,时间恰好与沈渊从天机门归来的时间吻合。

  天机门人大多都有治世之才,倘若他所言为真,那必然是平定突渌之乱的上好人选,然而,万一怀有异心,留安侯镇守突渌已久,实力如何连国主自己都无法掌握,就这样将一个经世之才放回突渌,无异于放虎归山。

  突渌之乱也非危及社稷这样严重,西狄目前并未有举兵为战的意图,突渌那边随意派个将领去即可……国主的眼神落在谢长渝手上,心意已定,正要开口,谢长渝忽然道:“陛下,您不问问臣为何会被天机门选中?”

  南戎国主的话顿在喉间,谢长渝摊开掌心来,那枚朱砂痣在掌心的纹路间格外鲜艳,他嘴角一勾:“陛下听过‘长情蛊’吗?”

  所谓长情,源自久伴。

  谢长渝并未向南戎国主说明天机门为何就选中了自己,只是简单说明了这长情蛊的效用。

  这是南戎失传已久的蛊术,被种下由施蛊者心头血所灌养长大的蛊虫的人,此生不能伤害或是背弃施蛊者,此蛊唯一的解法,便是以施蛊者的心头血和以十七味世间难以寻得的珍奇药材来解。

  然而又有不能伤害施蛊者这一条,纵使是想取心头血也不行,悖论之下,长情蛊便终生无解。

  谢长渝笑道:“臣三岁那年被玄玉师叔选入天机门,八岁那年被种下此蛊,至此于敬武殿下生死相随。殿下乃天命帝女,自是需要一人忠心相随,方能无后顾之忧,所以臣一身所学只为报效殿下,而殿下所求为南戎长安,自当亦为臣之所求。”

  “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臣更为忠直。”

  谢长渝垂下眼来,掩去眼中的神色,然而身姿依旧是恭谨的,又再恳切地请求道:“还请陛下明鉴。”

  他为何如此执意要回突渌?国主心头掠过这个念头,但谢长渝对长情蛊的描述却让他一时间有些烦乱。他起初将沈渊送入天机门时并未作他想,天石预言以及玄真亲自来要人,这都已经是旷世难闻的奇事。

  天机门在南戎皇族间的声誉很高,尤其是天机掌门玄真下山,更是难得一见,南戎国主本着在天机门也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念头将沈渊交给了玄真,却未料到天机门竟有此番打算与布局。

  预言……是真的?

  从未有过的恐慌,哪怕只有一丝,便能让执掌万民的国主害怕,他其实一直并未有打算将皇位传给沈渊,哪怕她确实有治国之才,但她没有在自己的身边长大,捉摸不透她的心性。

  况且,前太子的事情在父女二人间造成了不可逾越的沟壑,南戎国主始终认定若是由沈渊来担当国主之位,恐怕会将余下的兄弟姊妹赶尽杀绝,毕竟有前太子的例子在那里。

  国主希望天下安定,更希望子孙福泽绵长。

  然而沈渊却早已被他划入非我族类的界定中,越是年迈的帝王疑心病则越是严重,他便又打起了另一番心思,谢家在突渌的声望必然深厚,留安侯更是突渌大军的军心所在,若贸贸然派另一名与突渌素无来往的京官前去,一旦军心不稳,则很有可能出事。

  想到这里,国主又将目光放在了谢长渝身上,揣测着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如他方才所言,他所效忠的是沈渊,然而沈渊现在已和亲而去,应是再无回南戎的可能,那这谢长渝还会有如此忠心之言?

  长情蛊之类的言说,国主略略涉猎过,天机门中的奇门异术非寻常人能想象,有这样的蛊并不奇怪。

  并且,谢治衡已经算是废了,让这谢家三子回去,又能闹出多大动静?他这样急着回去,大概是想在留安侯逝世之前,夺取留安侯手中的权利吧。

  毕竟谢家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儿子对这世袭的爵位虎视眈眈。

  让他们窝里斗,消耗一下谢家的实力也是不错的。

  起了这样的意思,国主了然地挑了挑眉:“乌鸟私情,朕实难否逆,便由卿去,替朕聊表哀痛。”

  谢长渝嘴角的笑淡了些,恭敬地对南戎国主叩首道:“臣,谢陛下大恩。”

  *

  谢奕得知要回突渌时惊得不能自已,拽着自家主子的衣袖道:“讲真?”

  谢长渝淡笑着看向他:“我有骗过你?”

  “有!”

  一提到这个,谢奕便有些义愤填膺,他十分不满地道:“主子你骗属下不是一两次了,还经常伙同敬武殿下一起骗属下……”

  呃……他似乎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名字……

  想起这茬来,谢奕觉得自己触着了自家小侯爷的情伤,气势上又弱了几分,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您把属下一颗忠心捏扁揉圆的,属下却仍旧对您不离不弃,您总该看到属下的好!”

  呃……这句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房梁上狐影的身形晃了晃,没稳住,便摔了下来。

  谢奕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狐影:“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狐影并未理他,谢长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自诩身手不错,连狐影近来一直跟着我都未能察觉么?看样子是荒废了不少,该再将你送去磨砺磨砺。”

  “不不不!不必了……”谢奕想着如何样的磨砺法就背脊一寒,干笑着往后退去:“既然要回牙城,那么属下就先去收拾收拾行李,主子您和狐影姑娘……咳咳……慢慢聊……”

  话一毕谢奕便溜了个没影,留下带着狐狸面具的狐影呆滞地站在谢长渝身边,对谢长渝道:“小侯爷要回突渌,属下就不便再跟着您了,还请小侯爷一路保重。”

  谢长渝淡淡嗯了一声,自从沈渊和亲之后,狐影便一直跟着他,与其说是跟随,不如说是监视,谢长渝知道是自己在禹国的所作所为让沈渊放不下心来,所以便任由狐影这般去了。

  可是殿下啊,谢长渝摊开了手心,那颗朱砂痣是长情蛊种下后的印记,他嘴角的笑意有些寡淡,你这样耗尽心血的家国却对你百般猜疑,甚至排你在外。

  你殚精竭虑,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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