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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驹村


那火堆边坐着的女子正是贾春秧。

        原来她今日是从另一条道下来的,只不过回家都要经过这条路,沿着山脚多转了一圈。

        幸亏阿胜眼尖,远远将她给认了出来。见她身旁无人,便知他家少爷是错过了人,赶紧上前去拦住了她,并千求万央地拜托她留下,好等他家少爷下山来见上一面。

        贾春秧原是不肯的,先前她拒了婚,现在又如何能跟对方见面,岂不尴尬?无奈阿胜都要给她跪下了,又有成伯亲自来恳求,她便是不看阿胜,也总得顾及老人家的面子,想着见一面也不会掉块肉,就允了。

        原本成伯和阿胜是想请她到船上坐的,她不同意,他们就只好上了岸,天黑又生了堆火。恰好船上备着山芋马铃薯,贾春秧便提议,在火堆下面挖个坑,埋几个马铃薯和山芋进去,上头盖层土,土上生火,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这个天也不用烤火,白生着火也浪费,倒是她这个提议颇有些野趣,成伯和阿胜无有不赞成的。等叶长青回来时,已经能闻得见烤山芋的香气了。

        “少爷你回来得正好。”阿胜同成伯移开了火堆,将下头埋着的马铃薯和山芋挖了出来,烫得他直甩手。

        “这可是贾姑娘的主意呢。”成伯望着叶长青笑道。

        叶长青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同贾春秧说,可如今人就站在他面前了,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成伯提溜着阿胜,捧着几个马铃薯和山芋先上船上去了,留他二人在岸上。

        叶长青掰了他手里的山芋,将大的那半边递给了贾春秧。

        贾春秧接过,低头默默啃着。

        山芋的香气萦绕鼻间,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叶长青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问她道:“为何要拒绝我?”

        贾春秧早知他会问这件事,但亲耳听见他这般直白,未免还是愣了下,继而反问了他;“那你又是为何要娶我?”

        不等叶长青回答,她又自己答道:“媒人都说了,有道士说你命硬,娶妻就也得娶个命硬的,所以你才看上了我,是不是?”她冷笑,“你不知道媒人进村时有多高兴,逢人便说我命硬也有命硬的好,如今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攀上富贵人家了?”

        便是没能亲眼看见,但叶长青也是见识过袁媒人的那张嘴和那副嗓门的,光听贾春秧说他已觉得坐立难安,更别提那日亲身经历过的贾春秧了,想必更是难堪。

        “我不知道。”他有些讪讪,拿在手里的山芋也食不下咽。

        贾春秧提起那日的事心中仍有怒火,多亏了他遣媒人来提亲,她近日又成了村中的一大笑话了。但此刻见他如此,刻薄的话她却说不出口,只好撇过脸去,道:“我不信命,更无谓命硬之说。你搬出和尚道士的无稽之谈来提亲,别人眼中或许是良配,更是高攀,但我不认同,我也不需要。”

        她昂起了头,火光映得她眼睛晶亮:“便是一辈子都不嫁人又如何?能够侍奉父母老去,于我已是幸事,不苛求其他。再大不了,我还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青灯古佛伴一生,更是清静自在。”

        叶长青未曾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日雨中初见,他以为她娇弱堪比雨中月季,未曾想过她竟是心志如此坚定的一个人,更是敬佩,不禁肃然道:“是我失礼了。”

        贾春秧这话也从未向外人道过,说时慷慨激昂,完了面对这个还算陌生的男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神情,也不让他看自己的。

        她这前后反差让叶长青更是心中一动,他凝视她低下头时露出的柔美脖颈,嘴角忍不住上扬:“其实,我也不信命。”

        贾春秧睁圆了眼:“你也不信?”旋即又陷入了困惑,“可媒人明明说……”

        “那都是我编出来诓他们的。”叶长青忍俊不禁,“若撒谎便能成就一桩好姻缘,我乐得背上命硬的说法。”

        贾春秧简直目瞪口呆:“这也是能胡说的?”

        “当然了,”叶长青挑眉,“他们既然信命,那咱们就说给他们听,自己家关起门来该怎样还怎样。”

        乍闻他说“咱们”,贾春秧心头一跳。老实说,这个叶长青的确是个上佳的夫婿人选,家境就不用提了,谁不知道鹿泉镇的叶家是富户?单是他这个人,生得仪表堂堂,灵驹村里再没有比他更看得顺眼的年轻人了。袁媒人再如何,有句话却是说得对的,她的确是高攀了他的。

        “谁跟你是咱们?”她佯怒。

        叶长青哈哈笑道:“是我失礼了,一时口不择言。”

        他这般坦荡认错,倒叫她又没了脾气了。

        只是命硬这事虽是说清楚了,可贾春秧心中仍有疑惑,却不好问出口,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山芋。

        叶长青时间有限,过了这个好时机怕是再无机会了,见她踌躇,便鼓励道:“你可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既问了,贾春秧也就不再扭捏,她直视了叶长青,问道:“你这样的人家,为何到了这个岁数还未曾娶妻?若是说命硬,可多的是不怕死的人家,况且你家又颇富。除非……”

        “除非什么?”叶长青笑问,引着她继续说。

        “除非你有什么隐疾。”贾春秧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直言道。

        叶长青一愣,很是花了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看了看贾春秧,见她转过头不肯对上自己的视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放心,”他边笑边扶了额,“我好得很。”

        贾春秧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幸而天黑,又有火光照着,才不叫他看真切。

        “我是诚心来向你求娶的,也就不瞒你说,我虽出身富户,却幼年丧母,如今的母亲只是我的继母。”叶长青坦白道。

        这贾春秧却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

        叶长青点点头,继续说道:“继母姓方,我称呼她为萍姨。初时她待我倒还好,没有明显地厚此薄彼。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我二弟——也就是她的亲生儿子越长越大,她也就生了些旁的心思。再加上我爹慢慢地也不大管事,家中事务多听萍姨的,我自觉在家碍眼,十五岁便主动提出替父外出经商——出去跑生意可不是什么快活差事,萍姨也乐得我不在家,眼不见心不烦嘛。”

        贾春秧虽没亲眼见识过,但戏文里多的是富贵人家勾心斗角,所以她大胆揣测:“你那位继母怕你翅膀硬了,所以迟迟不肯为你说亲?”

        叶长青赞许点头:“更准确点说,她是不肯为我说一门好亲事。若是女方样样都好,那是轮不到我的;能领到我跟前来的,我也不乐意。这么僵持着,也就一年拖一年,直至现在了。”

        贾春秧低头沉思,片刻后抬眼望他:“那为何会是我?”

        平心而论,她不过一个农家女,一家人辛勤劳作一年,也不过果腹而已,难有余钱,与财大气粗的叶家完全不能比。单论容貌,她就不信,放眼整个鹿泉镇及周边,就没有比她生得更好的女子了?这样的好事,她活了二十年也不敢想。

        叶长青知她担忧,也不想瞒着她,便实诚道:“初见你只觉惊艳,好看的女子是多,叫人过目难忘其周身气质的却少。我虽只在你家借住了短短两三日,但也知你善持家,为人勤勉,且心地善良。恕我直言,像你这样的女子,多的是骄矜蛮横,粗鲁无礼的。可你虽出身农家,我瞧着倒不输那些富贵千金。况且你又极有主张,自己不愿的,纵使所有人都说好,你也绝不会轻易听从。我欣赏这样的你,所以想跟你携手。若余生能与另一人一起度过,我希望那人会是你。”

        他的话简直字字句句都说进了贾春秧的心坎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懂自己,而且这人还要求娶她。这么多年听人明里暗里的嘲笑,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叶长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也就和盘托出,他从胸口处摸出了一方手帕,帕子里裹着一样事物,他递向贾春秧:“此番我是要北上,一时难回,故留下此物作信物。我答应你,待我归时,一定亲自上门提亲,再不叫你受委屈。”

        贾春秧接过那样事物,托在手里展开了帕子,借着火光,她看清那是一只洁白的玉镯,通体润泽,一看就是好物,村里最有钱的妇人腕上都没这个来得好看。

        “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她好奇问道,莫不是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哥儿,随时随地都拿这些金银玉器来讨好女人?

        然而叶长青却答道:“这是我娘的遗物,她生前最爱的首饰,所以我才随身带着。”

        贾春秧为自己先前的擅自揣测而感到汗颜,她立马将玉镯还给他:“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叶长青笑着推回给她:“这是我的一番诚意,希望你能信我,亦能等我回来。”

        “不行不行。”贾春秧还是不肯收,“这是你娘的东西,该你带着才是。”

        叶长青握着她的手攥成拳,好让她收牢那只玉镯,他说:“我娘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会希望你留着它的。”

        他掌心的温度沿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去了她脸上,她终于没再推辞,而是迎着他充满期待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好。”叶长青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握着她的手不想松开,反而紧了紧,“等我回来。”他柔声道。

        船渐行渐远,甲板上的人也渐渐看不清脸了,贾春秧望着叶长青不断挥着手同自己道别,她沿着岸边小跑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

        捧在掌心的玉镯还是温热的,带着他二人的体温。她有些晕乎,要不是这镯子时刻提醒着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若真是梦,这样好的梦,但愿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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