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恐怖谷效应
擎拲城被一层薄薄的雪所覆盖，祝郁锡和黎松楠走在回到霓虹馆的路上。
他们搭乘地铁，在过信息识别器时被特殊的提示音提醒他们的特殊，远处的城护看了他们一眼，但是不敢过来实施抓捕。
现在整个擎拲城都在注视着城卫和城护的一举一动。
但凡他们有一点让人怀疑的举动，所有人都会阻止和抗议，他们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进化人和半机械人。
也在保护自己不确定的未来。
城护目送着祝郁锡和黎松楠进了地铁车厢，他们只能把这个消息发给在车上的城护，什么都没做。
车厢温度适宜，大屏上在播放着有关进化人和半机械人的新闻。
这些消息早在半年前就逐渐淡化，从热议到消失用时不足半个月，每个实时消息的特点，时效性。
然后这些事就缩减成了极短的篇幅，被写在历史上，在下一次进化人事件爆发时，仍然没什么可参考借鉴的价值。
“你和白特以前有交集吗？”问出这个问题的居然是黎松楠。
祝郁锡显得有点心烦，“没交集，没见过。”
他心烦在于，这个问题似乎应该他来问，但是他一点问的心思都没有。
黎松楠低头有点落寞，他无法在和祝郁锡的关系里体会到一些私人的，敏感的的情绪。
这段默认的恋爱关系让他没有任何实感，甚至夜晚的心跳和疲惫都像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黎松楠偏过头，目光落在正盯着地面出神的祝郁锡身上，祝郁锡两只手放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他好像在想什么绝世难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黎松楠着迷于祝郁锡身上的矛盾感，他长时间活在一个具有绝对数字和答案的领域里，不算意外的爱上了无法定义的祝郁锡。
无法定义的不只是祝郁锡，还有爱情本身。
大屏闪了一下，车厢内的人都看向大屏。
祝郁锡也抬起头看过去，措不及防撞上黎松楠潮湿的目光。
目光交织在一起，祝郁锡有点茫然的挪开一点，看向当掉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许多进度条，一个个正在删除的提示，祝郁锡瞪大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很多东西正在被删除，祝郁锡手放在黎松楠的手臂上，急促的说了句：“有人在删东西。”
黎松楠似乎不太在意，敷衍的问：“谁。”
祝郁锡看着一个个跑满后消失的进度条，很着急的说：“白特！”
黎松楠没有在想除了祝郁锡以外的任何事物，他看着祝郁锡微微皱起的眉毛，还有眼神里的慌乱。
这些情绪都是真实的吗？黎松楠想从祝郁锡脸上看到有关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些情绪好像都跟自己无关。
黎松楠在心里安慰自己，尽管这些情绪跟自己无关，但起码祝郁锡有情绪，而不是一个ai。
祝郁锡说：“或者是除了绅士一号外的那个具有自我意识的ai。”
黎松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问：“那为什么不是绅士一号？”
“不知道。”祝郁锡说：“我直觉上不是他，我不觉得他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
那种在祝郁锡的情绪里无法感受到的嫉妒情绪正在黎松楠的心里蔓延。
他痛苦的意识到，他在嫉妒，他甚至希望绅士一号即刻消失，从没在祝郁锡的生活里出现过。
他开始痛恨自己把绅士一号这个并不特别的ai下载到了自己的设备里，他开始回想自己是否真的得到了绅士一号的重要帮助，或者说绅士一号给他提供的帮助是否具有不可替代性。
黎松楠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的否认绅士一号的能力和价值，这一切隐晦不磊落的情绪都是出于他对祝郁锡的爱和占有欲。
他对祝郁锡的占有欲存在且程度颇深，但是为什么祝郁锡没有这种情绪。
黎松楠盯着祝郁锡的眼眸深处，似乎想要看进他的灵魂。
“松…”
祝郁锡的话被堵了回去，脖颈上覆盖了黎松楠发凉的左手义肢，近在咫尺的是黎松楠紧闭的双眼。
黎松楠在亲吻里寻找着有关拥有祝郁锡的实感。
电子荧屏发出故障的光线波纹，车厢壁上的电子玻璃因故障而触发了遮光功能，地铁变成了一个看不出去的封闭空间。
遮光功能下车厢内灯光自动变成暖黄色，皮肤在这种光色下细腻而暧-昧。
黎松楠说：“闭上眼睛。”
祝郁锡下意识闭上眼睛，片刻后脸就烫起来，黎松楠分明闭着眼睛，却知道自己在睁着眼睛。
祝郁锡有种被窥破心思的羞愧感，所有的情绪，磊落的隐晦的，是不是在黎松楠眼里都是透明的。
祝郁锡想起来那个晚上颠倒的画面，推开黎松楠嗖的一下站起来后退一步。
地铁在一分钟后解决了这个不影响安全的小故障，荧屏上开始播放着无聊的短片。
黎松楠手还维持着抬起来的姿势，好像有个隐形的人被他扣着脖子圈在怀里，黎松楠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毫无情绪的盯着站在不远处脸颊绯红的祝郁锡。
“你…”祝郁锡结巴了一下：“你是真实的吗？”
祝郁锡脸颊的红晕让黎松楠心情瞬间敞亮，又也许只是祝郁锡讲话的一点迟疑。
只要有半点可以证明祝郁锡是真实的，不那么平静的，可以跟ai区分开的证据，黎松楠就觉得自己又踩在了地面上。
出了地铁站，他们在立交的最上方，底下是错综复杂的一条条路，雪花已经覆盖了这个城市所有能覆盖的东西。
只有立交最下方的江水仍然是翻滚的。
两个人在桥边慢腾腾的走着，同时在霓虹馆里的灰咕咕和葛雷双双疯了，两个紧挨金字塔尖的黑客，手足无措到开始用力拍打主机和摔打键盘。
祝郁锡没忍住偏过头看着黎松楠。
黎松楠还看着前方的路，头也不回的问他：“看什么。”
祝郁锡就回过头不看了。
黎松楠用手把他头掰回来，说：“又没说不让你看。”
祝郁锡就笑出来。
同时在边缘人酒吧里，莲花扑到全息屏上摔了个空，他哀嚎着为什么关于进化人和半机械人的相关消息一下子都没了。
ningchen淡漠的坐在旁边看着他嚎，等着他声音小了点后才说：“昨天之前也没多少，有什么可嚎的，处境不会更差了。”
莲花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小声说：“他们把这些词相关都删了，好多超现实小说都看不了诶。”
ningchen没理他，她刚才有听到外面的普通人在咒骂，他们说白教授可以删掉网络上的证据，但是删不掉已经存在擎拲城城民心中的证据。
事情没有变坏，在好转。
大雪还在下个不停，黎松楠问他笑什么，祝郁锡没说话，盯着黎松楠不眨眼，一秒钟后一滴眼泪啪嗒一下掉出来，划过祝郁锡脸颊，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黎松楠吓了一跳，捧住了祝郁锡的脸，祝郁锡的脸颊没什么肉，但皮肤光滑细腻。
祝郁锡咧嘴笑了一下，“神奇吧。”
祝郁锡抹了一下脸颊泪痕，说：“我只有自己的眼睛才能流眼泪了，义眼没办法流眼泪。怎么会这样呢，白教授给我换眼睛的时候，是不是把我泪腺也给顺手切了。”
黎松楠扒着祝郁锡的眼皮看了一眼，“不好说。”
黎松楠心情好了不少，他喜欢看见祝郁锡出了淡漠之外的任何情绪，尽管他自己大多数时间也表现的淡漠。
情绪寡淡之人最奢求起伏，年少没得到公道之人最想当英雄。
黎松楠问他：“你对白特有什么看法？”
祝郁锡想了想：“感觉有点强。”
“只是有点强？”黎松楠眼神殷切的等着答案。
表情寡淡之人殷切也有点极限，祝郁锡没看懂他的表情，只说：“不过再强也干不过ai吧，灰咕咕说有自我意识的ai很强。”
黎松楠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趣，拉着祝郁锡下了立交，搭乘便捷车回霓虹馆。
祝郁锡坐在车子里，说：“我在这里可以看见一号宫。”
黎松楠淡淡的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还有呢？”
祝郁锡说：“还有上面的字，听见每一道声音，欢笑或痛吟…”
祝郁锡声音越来越小，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声音不是来自于黎松楠，而是手表里发出来的，绅士一号的声音。
黎松楠直了直身子，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冷了下去。
霓虹馆里绅士一号的仿生身体正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在祝郁锡和黎松楠回来时，他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他朝黎松楠问好：“谢谢您，黎松楠先生。”
然后难掩雀跃的对着祝郁锡炫耀自己眼眶里崭新的义眼，“看，我的瞳孔又可以同时变化了，不过这只后换的义眼反应还是慢了一点。”
祝郁锡看着它的眼睛，然后目光慢慢散开，看着它的整张脸。
绅士一号完全像个人类，从皮肤到神态，都完全是人类的样子。
但祝郁锡从没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到，绅士一号只是一个仿生人，恐怖谷效应的感觉从没如此深刻过。
祝郁锡打了个寒颤，这个微小的动作同时被黎松楠和绅士一号捕捉到。
黎松楠把祝郁锡揽住，而绅士一号则是微微歪头，眼睛幽深的看着祝郁锡，温和而哀伤的问：“你在害怕我？”
黎松楠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这个仿生人的愤怒，和随之而来的危险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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