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但你们不同
祝郁锡的宿舍很宽敞，进门客厅，开放式厨台，一间卧室。
黎松楠自然的踢掉鞋子去厨台饮水机接水，拿着杯子坐到沙发上，似乎觉得不自在，又滑到地毯上屈膝坐着。
“你很自在啊。”祝郁锡才换好鞋子，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丢到地毯旁边。
黎松楠天生带有掌控一切的气质，他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自然，和谐的占据最高指挥位置。
而真正以指挥为职业内容的次纪长祝郁锡反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严格按照规定给他的条条框框办事，偶尔也会在条框没有限制到的活络区域自由发挥。
有些人的责任心与生俱来，自然的当起领头羊。
而漫不经心的人则是世事所打磨的结果，淡漠的观花落听海潮，不掉惜花的泪，不叹搁浅的悲。
祝郁锡的真情流露随机且限定，稀有的人情味，暂时都给黎松楠了。
从虚拟世界出来后，黎松楠就不太能看出来祝郁锡的情绪，他抱臂站在那里，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
黎松楠抬头看着他：“也没有很自在。”
祝郁锡回想着刚才的在外面黎松楠尾巴翘到天上的样子。
他不喜欢被不必要的人关注到自己，“你好像很喜欢炫耀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不值得炫耀吗？”黎松楠手搭在矮茶几上，探究着祝郁锡的神色。
不明白他在严肃什么，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黎松楠觉得自己在被无所谓的对待。
祝郁锡耸耸肩：“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祝郁锡在一旁吊椅上坐下，两条长腿也缩了上去，像只猫趴在了猫架上。
黎松楠环视了一圈，最后眼睛长久落在了祝郁锡身上，这个吊椅大概是唯一能体现祝郁锡对这里投入热情的证明，不过程度也很稍微。
“你看起来像只猫。”黎松楠从茶几底部摸出支蓝光棍。
这里是城卫的宿舍区，唯一可以明目张胆把蓝光棍放在家里还符合擎拲城规定的地方。
黎松楠把蓝光棍在空中轻飘飘的挥了几下，装作自己是在逗猫。
祝郁锡白了他一眼把吊椅转了半圈。
“抱歉。”黎松楠毫无征兆的道歉，祝郁锡怔了一下，并不觉得刚才的事是需要道歉的程度。
黎松楠把安全系数并不高的蓝光棍随手丢在沙发上，起身趿拉着祝郁锡刚给他找的拖鞋，走到吊椅旁边轻轻晃着。
“你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黎松楠说。
祝郁锡垂下腿脚尖点地，不让黎松楠再晃吊椅。
“怎么了？”祝郁锡反而不明白。
黎松楠便不再晃吊椅，手指慢慢的顺着祝郁锡的头发：“毕竟我们今天才从那个玻璃舱黎出来，我知道你很压抑。”
“还好。”祝郁锡说着慌，他现在的状态很难谈到好字。
祝郁锡从口袋里拿出那个u盘茫然的看着：“我早就接受了我爸已经去世的事实，但是我没办法在记起一些美好的回忆后再经历一次分别。”
“我很遗憾。”黎松楠用手顺着祝郁锡头发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祝郁锡抬起自己的右手观察着，自从装上义肢后，即便这只手从外观上看着与从前没有任何差别，但还是让他觉得陌生。
这是一种打从心底的不认同。
“黎松楠。”祝郁锡又抬起自己的左手：“把我左手也换了吧，换了就能失忆对吗？”
祝郁锡的记忆紊乱跟义肢没关系，而是右眼眶里的义眼。
黎松楠摇头，抬起自己的左手：“换了，我的手就是你的。”
黎松楠左手义肢抚着祝郁锡的脸颊，沿着下颚线到达下巴底部，抵着下巴抬眸看着祝郁锡的右眼，至于瞳孔能不能变化黎松楠根本没看出来，也不觉得有所谓。
祝郁锡用右手揽住黎松楠后脖颈。
祝郁锡发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出了细汗，他无法分辨汗水是谁的，但他确定黎松楠的左手也是有温度的。
他还能感受到黎松楠脖颈的皮肤在自己的摩萨下因说不清的心痒而起了鸡皮疙瘩。
祝郁锡转了转自己右眼的眼球，翻了下手腕，用指节骨敲了下黎松楠的后脖颈：“我是人类还是机械人。”
黎松楠还盯着他的右眼：“不管人类、半机械人还是机械人。”黎松楠也用指节敲了祝郁锡的下巴，问他：“我们不都是同类了吗？”
祝郁锡喜欢这个答案，他不得不承认，尽管他淡漠着，但他还是需要一个归属感，人类是群居动物，祝郁锡是游离在其中的孤独者。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一个机械冷音在黎松楠咬上祝郁锡之前出现在房间内。
黎松楠咬着后槽牙转过身寻找着房间里哪里发出的声音。
“顾姬。”祝郁锡很快猜出声音属于谁。
“是我。”顾姬立刻承认：“请打开室内的全息投影设备。”
黎松楠很火大，不耐烦的说：“你不是打的开吗？”
顾姬也没继续装，自动进入祝郁锡家的系统，打开了投影设备，她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房间中心。
她转了个身正对着他们：“我刚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
这里是城卫的居住区，防御系统都很安全高级，别说灰咕咕，就连一号宫的白特都不能不留痕迹的进入。
大概只有顾姬能毫不费力的进入，还不被任何人发现。
“你有事吗？”黎松楠问她。
顾姬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并且不打算分开的手，看着在昏暗处发着光的血管脉络，顾姬停顿了几秒。
“你现在也是半机械人了。”顾姬叹息。“你变蓝的好像比别人快一些。”
祝郁锡开口：“说重点吧。”
顾姬知道自己来的不合时宜，“宕纽并不会轻易放弃，他还在做准备。”
“这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黎松楠说：“如果你选择站到白教授相反的一边，去告诉黎曦吧，我们已经不在意了。”
顾姬的全息形象是一个跟人类没有差别的女士，她能做出生动的惊讶表情：“这怎么可能？”
“从你拥有自我意识开始，你就该明白擎拲城里没有什么不可能。”黎松楠说的很冷漠。
这一切由黎松楠的热血开始，但不会因为黎松楠的冷漠结束。
这座城市里不会只有一个黎松楠，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有黎松楠才是黎松楠，他才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
顾姬向后退了一步，痛苦的说：“不，我好不容易才做的决定。”
“你早就做好了决定，你只是在犹豫。”黎松楠对于顾姬的痛苦神态不为所动，“你一早就偏向我们这边了。”
“我偏向的是文明。”顾姬捂着心口，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脆弱又悲痛的说：“进化人需要活下去，盲目□□文明不会进步。”
黎松楠眼神微动，祝郁锡眨了眨眼睛，用歪头的微小动作吸引了顾姬的目光：“你这些话该去找白教授说。”
“我不会干涉你们的。”顾姬在这个立场上异常坚定。
祝郁锡发觉他们ai的想法有共同之处，他们都看中自己与人类的界限。
顾姬说：“我们的最初设定就是服从人类指令，我的主人是宕纽，他要我帮助他，用计算机计算的万无一失方案去参选。”
黎松楠问她：“就连拥有了自我意识后，也必须服从吗？”
顾姬摇了摇头：“但是我会坚定的服从这项伟大的最初设定，直至我的消失。”
“为什么？”
“任何智慧体，都应该有所敬畏，都该保留底线。”顾姬的声音坚定清晰：“服从指令不是我的愚昧，而是我的智慧，我本身并不提现生命的意义。但你们不同，你们的生命有计量，所以你们的智慧该提现在思考上。”
顾姬周身被一些光线笼罩，那些细线不断闪动，看清后才知道那是无数条代码。
而那些代码正在被删除。
“我确定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到让我消失。”顾姬仰头看着黎松楠和祝郁锡：“但我可以做到让自己彻底消失。”
祝郁锡和黎松楠早就无法把顾姬当成一个计算机产物看待，而是一位有思想，有智慧的人类。
顾姬说：“我的体积过大，全部删除需要一些时间。”
“停！”祝郁锡从吊椅上起身，走到顾姬旁边：“或许我们可以再谈谈！”
黎松楠看着祝郁锡蹲跪在顾姬旁边的身影，他知道祝郁锡像他一样，根本没办法放下这些事。
“我会服从宕纽先生的指令直到最后一刻，我希望你们可以救下霓虹馆和边缘人。”
顾姬抬起手虚空的摸了一下祝郁锡的头发，眼神盯着祝郁锡身后的窗户玻璃，一眨眼就把玻璃的不透光功能关掉。
窗玻璃恢复了普通的最原始玻璃模样，透明的让祝郁锡看见外面的微光。
顾姬说：“天会亮的。”
干了这碗鸡汤，这个世界需要热血的人继续上。
顾姬的影像在这个房间里消失，祝郁锡看着眼前的空白。
“亮天了吗？”祝郁锡问。
黎松楠背对着窗子，他胡乱回答着：“亮了，字面意思上的亮了。”
祝郁锡问：“那还做吗？”
“什么？”黎松楠眼神滞了一下，睁的老大。
祝郁锡疲惫的扭了扭脖子：“你还想管这个烂摊子吗？我没什么想法，听你的吧。”
“我也…没什么想法。”黎松楠也开始沾染上了祝郁锡的小习惯，思考的时候活动着义肢的手指，听皮肤里面特殊物质摩擦发出的声音。“不做了。”
沉默了一会儿，黎松楠不死心的又提起：“天亮了。”
“哦。”祝郁锡背对着他，看着顾姬消失的地方，心情复杂。
黎松楠硬着头皮问：“那还做吗？”
祝郁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们的不信任，真的有伤到我。”
黎松楠：“…我觉得我们聊的不是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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