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桥
黎松楠找到了两处可供藏身的建筑，一座是位于轴钧区的废弃图书馆。
因临近轴钧中路离豆丁区仅一路之隔，很多人觉得里面杂乱，所以去的人很少，后来搬去别的位置，这里就闲置了。
另一处藏身的地方是豆丁区边郊地带的废弃别墅，经济中心向北偏移，豆丁区南郊的许多旧楼都变成了无人区。
大半的半机械人都在废弃图书馆里聚着，谈起今天的事还心有余悸。
剩下的人在豆丁区南郊的别墅里，他们觉得轴钧区离基地太近，生怕自己被抓回去死于非命。
废弃图书馆有三层，入门站在大厅能看到钢化玻璃顶，大空间无隔断，每层都是整齐的空书架。
只有最里侧一趟单间休息室，可以让此时惊魂未定的人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休息一下。
一圈人都挑了自己的房间，陆陆续续回到大厅的阅览区聚着，黎松楠绕着图书馆走了一圈，回来随意坐着。
灰咕咕趴在桌子把遗弃在这里的旧漫画看的津津有味，看到脸红心跳的情节心虚的抬头看了眼，生怕有人在注意他。
目光落在了黎松楠垂着的手上：“楠哥，你在流血诶。”
“没事。”黎松楠握了下拳，本来快止住的血又从掌纹的沟壑里渗出一些，“促进血液新陈代谢。”
灰咕咕：“…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吧。”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黎松楠身上，他虽然不喜欢被人看着，但也尽可能表现的无所谓。
他看向远处在过期杂志中努力翻找自己信息的祝郁锡，“祝郁锡，过来。”
祝郁锡被打断后有点烦躁，尤其是这种不说目的的命令，只叫人去，又不说做什么，把人差遣的理直气壮。
祝郁锡一瘸一拐的走回来在距离黎松楠最远的位置坐下，旁边的人忍不住问他：“你是被换了腿部骨骼吗？”
灰咕咕啧了一声看向祝郁锡：“小子，你好好的跑什么？我他-妈还以为我把你看丢了，我怕楠哥怪我我差点就跑路了你知道吗？”
黎松楠在这些人面前看起来淡漠的近乎不近人情，他必须要维持一个有距离感的架子，以此震慑他们。
祝郁锡眼巴巴望向他，等着他说两句解围，毕竟黎松楠在承重箱里说过他的借口算合理。
黎松楠不为所动：“他问你话，我脸上有答案？”
祝郁锡意识到这人指望不上，耸耸肩说：“你们…你们说话没底，都只管自己问，别人的问题也不回答，我感觉跟着你们没前途，没安全感。”
四散坐着的男人们都嘲讽的笑了，看着被笑的神色疑惑的祝郁锡，一个光头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你现在是半机械人，不是刚睡醒等着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居然还想要安全感。”
“命都要没咯。”其他男人附和着，看祝郁锡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不怀好意的好些个。
黎松楠指节轻扣了一下桌面发出微弱的声音，待众人停下笑声看他，等他说些重要之事时，他却看向那个调侃祝郁锡的光头。
语气听不出息怒，作壁上观的态度，高高挂起的接他话：“他肯定死在你后头。”
众人面面相觑敛了神色，灰咕咕也收起了漫画书老老实实坐着，心有余悸的想着幸好今天没欺负祝郁锡，看现在黎松楠护他的态度，还不得把自己送城护手里领三十万赏金去。
光头面子挂不住，但还是勉强朝祝郁锡点点头算道歉：“我开玩笑的。”
这里好些人加入半机械人改造前，都是搏击俱乐部的专业运动员或者偏向专业的爱好者，基本互相都认识，不认识的也眼熟。
看着黎松楠不给光头面子，所有人都有点防备，虽然黎松楠救了他们好几次，但他毕竟不是半机械人，是什么目的他们也在揣测。
在座各位都见识过人心险恶和瞬息万变，不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生命和尊严豁出时间精力，冒着危险替他们争个平等。
“现在上边是什么态度？我是说城主和谏员有没有说过还会不会继续抓捕我们？”说话的人看上去算是这群人里最稳重的顾荃。
顾荃以前是搏击俱乐部的主持人，身材没有别人那么魁梧强壮，但也算结实，散发着有墨的气质。
黎松楠回答他：“我觉得大家需要认清一件事，白教授说话要比城主更有份量，很多城主的决定都有他的干涉。”
响起一片唏嘘，要不是这次志愿者计划，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看几次新闻，顶多看几眼街头屏幕上滚动的搏击运动员排行榜。
“现在还不知道白教授对你们的态度，新闻上也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因为世人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他们捕捉到了一点痕迹，但以为你们是去操控机甲的。”
顾荃皱了皱眉：“所以说我们现在很危险。”
“是这个意思。”黎松楠点头认同：“你们的消失反倒让媒体觉得你们被保护起来了，现在他们更好奇进化人的结局。”
光头还在状况外，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我们现在很危险？如果世人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不能回到人群里生活吗？白教授不公开我们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天真的笨蛋。”祝郁锡惋惜的感叹了一句。
光头忿忿的看向祝郁锡：“你在跟谁说话？”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祝郁锡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显得精瘦的可怜。
他觉得自己有黎松楠撑腰分外有底气，但看向黎松楠时得到的只是淡漠的目光。
祝郁锡气势有点弱了下来，声音平和尽量不激怒光头：“不公开你们还故意误导媒体，让媒体以为你们被保护起来了，岂不是更方便随心所欲的处置你们？”
那光头一把撤掉祝郁锡的眼罩，质问他：“你不是半机械人吗？你不是我们的一员吗？”
祝郁锡木然的看着光头，他想说自己可没不分青红皂白的逮捕过进化人，又想起来自己记忆紊乱。
遗失的记忆里保不准也做过什么助纣为虐的蠢事，便没开口。
光头感觉自己被这无视挑衅到了，活动着自己异常灵活的手指，把手腕折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
他这是攻击前的威胁，黎松楠利落的在他腰窝上踹了一脚，等光头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在了桌子下面，砸翻了两把椅子，背部剧痛。
黎松楠虽然不是半机械人，但也很能打，只是力量上不如他们，也不如他们的人造骨骼结实。
祝郁锡有点愧疚，起身去黎松楠身后打算做一个不再开口的哑巴。
光头面红耳赤的站起来，怒骂了一阵无人理他，最终上升到了对黎松楠的不信任，鼓动其他人跟他一起走。
有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犹豫着想跟他走，大部分人还在看着顾荃的态度。
顾荃反应很快，没管光头先劝黎松楠：“群龙无首才没前途，我先表个态，我绝对听从南歌的安排。”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跟着黎松楠，一部分是真心相信，毕竟黎松楠在各个角落把他们救过来，好几次有机会拿他们去换赏金，但他们还好好的活在白教授视线外。
但也有一部分纯粹是相信顾荃，相信他的选择是目前最优选择，只要顾荃说他要走了，那些人也绝对会跟着顾荃走。
黎松楠还站在原地维持着把祝郁锡挡在身后的姿势，祝郁锡站在他身后忽觉自惭形秽。
黎松楠很像一个绮丽的梦，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存在，怀疑他的真实性，或者侮-辱般的探寻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气氛恢复表面平和，顾荃不经意似的问起祝郁锡：“这位先生看起来还在排异期吧，好像还没习惯自己的义肢任务就已经结束了。”
“他不是自愿被改造的，我不会冒着危险从白教授眼皮底下抢出来个废物，他会很有用。”黎松楠语气平常。
在这句话里顾荃得到两个有用信息，一是这人很有用，二是他跟黎松楠没多大关系，黎松楠护他只是出于利用的目的。
祝郁锡倒显得毫不在意，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当一个有用的人关键时刻居然能保命。
顾荃看向祝郁锡的眼神尊敬了不少，至少眼前这个人的气质不像喽啰，不因为别人对他的目的性而生气，也没有沾沾自喜。
光头看着焦急，好几次想说话又顾及着。黎松楠看向他：“说。”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怕光头再说什么惹怒这位对他们施以援手的帮手。
光头目光悲戚，犹豫片刻低声说：“我们还有希望活在阳光下，吗？”
这句话像个闷罐子罩在了众人头上，空气在慢慢稀薄，生机在丝丝死去。
长久缄默后黎松楠点头：“有。”
“那需要我做什么？让我做什么都行。”光头穿着黑背心，结实的臂膀露在外面，眼睛委屈的像只狗狗。
黎松楠在众人凄切的注视下，把刀山火海说的跟放烟花一样轻松：“大家力量微弱，需要和幸存的进化人联合起来才会有抗衡的可能。”
所有人面如死灰，有人一拳打在桌面上，改造后的手臂握拳的力量惊人，桌子生生裂开向中间塌陷。
祝郁锡看着那人泄力舒张开的手，仔细在麻醉里感受自己手腕之下的存在，这样的力量自己也会拥有吗。
这样骇人的力量黎松楠还说微弱，那不微弱的进化人该有多强。
顾荃也难得表现出失望，进化人因为他们陷入绝境，跟他们联合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祝郁锡想起刚才对自己起杀心的那位中年进化人，最终也在黎松楠的对峙里没有坚持。
黎松楠带有一种能把一切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的气质，年轻英俊的脸庞端着稳如泰山的架子。
“也不是做不到。”祝郁锡清冷开口，他潜意识相信挡在自己身前这个宽阔的脊背。
灰咕咕长舒一口气：“是啊，楠哥能带我们做到的，各位彪形大汉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我一个敲键盘的都充满希望，你们别太拉胯行不行。”
顾荃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着微笑，平静开口：“一步一步来。”
“对啊，一步一步来。”灰咕咕抬手跟他击个掌。
大家努力表现的充满希望，掩藏着心里的不安，好像装下去就会变成真的。
黎松楠没有跟他们相互鼓励，转身朝一个小屋去，临走前眼神复杂的深看了祝郁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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