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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听见每一道声音


巡逻车龟速开着,身穿黑色制服的城护拿泛着蓝光的金属棍子搜寻着各个角落。

        巡逻车的扩音器统一的播放着一个男女莫辨的机械冷音:“已进入宵禁时间,为避免不必要误会,请迅速离开街道进入室内…”

        楼上的妈妈呼喊孩子上楼回家,小孩子叽叽喳喳冲进楼道甩上厚重的单元门,大人们低声咒骂给城护听,城护握紧蓝光棍子一言不发的回瞪。

        城护巡逻过的地方陷入安静,从南到北如蝗虫过境般压过豆丁区,在轴钧大道上车,巡逻车加速驶走。

        再往北就是轴钧区,宵禁不覆盖轴钧区。

        某种程度上来看,宵禁也并不覆盖豆丁区,巡逻车消失不过几分钟,街道便开始偶有混混出没。

        一辆引擎声音微不可闻的高级商务停在豆丁区西南角的街道上。

        先下车的两人抬着一个昏迷的年轻男人,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后下车的一个人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在了一道镶在墙上的小门上,“就这儿了吧。”

        他们都戴着口罩,穿着一样的白大褂,领口一块黑布遮着某个不想让人看见的标志。

        抬人的两人气喘吁吁的让他快去开门,他哦了一声去用力把门拉开,门框变形,铁门生锈,破败的一塌糊涂。

        里面是一道楼梯,楼梯口被水泥封住了,他们把昏迷的男人随便放在地上退了出去。

        生锈的门已经不能再和变形的门框严丝合缝,吱呀一声向外荡开。

        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戴护目镜的人活动了自己的右手,他手指关节能不借助外力让指尖向后张到贴合手背。“我把门捏上吧。”

        “只能这样了。”另外两个人表示同意。

        两个人趁着戴护目镜的去捏门时闲聊着,“宵禁最后一天了吧。”

        “嗯,我总觉得不安。”

        那人冷笑了一声:“是啊,只搜豆丁区,怎么不说半机械人逃到轴钧区呢,轴钧区的人真有意思,怕不安全要求城护巡逻,巡逻又不让巡自己住的区。”

        “不是因为这个不安,我们…我们也是半机械人,基地真的能保护我们吗?”

        这次他不笑了,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干巴巴的开口:“能吧,我们也是为了镇压进化人才接受改造的。”

        “可是其他半机械人也是为了镇压进化人啊…”

        聊天彻底陷入沉默,戴护目镜的人徒手把铁门粗鲁的推回门框,谨慎的把缝隙捏合。

        响声打断了其余两人的担忧,戴护目镜的人确定万无一失后回头招呼两人上车,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是基地的人,白教授会保护我们的。”

        车子无声的贴着南墙建筑遮掩的阴影下开走,尽量降低着车身的存在感。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街道上开始有胆子大的人穿梭着,但他们不敢太大声交谈。

        门内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手腕一条微小的伤口正在迅速长合,手背凸起的血管从泛青转变成泛着蓝光。

        他痛苦的皱起英眉,睡美人又成了病美人。又猛地睁开眼睛惊醒过来。

        他抬起自己的胳膊,分不清痛感来自于整条手臂的哪个部位,总之都是又麻又痛的。

        他看着自己僵硬的手指,大脑试图控制它们,但他们一动不动。

        记忆是混乱的,一闪而过的画面连不成段,构不成什么有用的信息。

        年轻男人用正常的左手掰动着右手手指,关节处发出微弱的摩擦声,混在皮肉里像是金属质感。

        痛感不在手指,他终于分清了痛感来自于手腕。

        他爬起来,尝试推开跟门框捏合在一起的门,铁门发出闷响有一丝松动。

        男人因未知而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恐惧,惨白的脸像艺术馆里洁白美丽的雕塑,他抡着手臂用没有半点知觉的右手打在铁门上。

        铁门应声而开,男人也因手腕关节处传来的痛感跌坐在地上闷声呜叫。

        痛觉缓解一些后的男人望着外面,入眼的是红蓝交错的霓虹灯和促狭紧密的建筑。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想离红色的霓虹灯近一点,红艳艳的看着很是炽热,这大概出于趋光本能。

        在靠近一块红色荧光广告牌时,男人步履不稳摔在地上,来不及起身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

        往上是整洁肃穆的黑色裤管,男人目光向上打量,最终停在了一双幽深的眼睛上。

        伏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发出声音:“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黎松楠单膝半蹲在地上,细细打量着眼神迷茫痛苦的年轻男人,带点玩笑意味的说:“如果每个乞丐都反问我他是谁,那我的施舍成本还得搭上时间。”

        “我不是。”年轻男人很快否认,眯着眼睛仔细在想,片刻后喃喃说出一个名字:“祝郁锡…”

        “嗯?”黎松楠钳着年轻男人的脸,嘴唇是破的,已经结了痂。

        “我好像叫祝郁锡。”

        黎松南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在哪张寻人启事上见过,进化人,半机械人,整个擎拲城混乱不堪,寻人启事多到像是树上落叶。

        回过神来黎松楠注意到祝郁锡的右手,凸起的血管发着蓝光,经过手腕后光变的微弱一些,他知道要不了多久,祝郁锡全身都会流淌着蓝色发光的血液。

        这种血液是半机械人的标志,阳光下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只有在黑夜里血液里的蓝光才尤其明显。

        几个小混混谈笑声渐近,李松楠摘掉自己的皮质手套戴在祝郁锡的手上,蓝光被遮住。

        他脖颈蹦起来的青筋也开始泛蓝,黎松楠把手肘搭着的白布抖开包裹在祝郁锡身上,是件白大褂。

        黎松楠拦腰把短时间行动能力不强的祝郁锡抱起来,淡定的与那三个小混混擦肩而过。

        青发茬的身体精瘦,擦身时心血来潮拦了一下:“有钱没有?”

        剩下一个大块头和一个左手臂淌血的也都停下脚步看着,被三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注视黎松楠也没什么惧色,这三个喽啰他实在看不上。

        零点前最后一圈巡逻就要开始,对面三个人,闻着都是豆丁区特有的腐味儿,显然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黎松楠抱着人倒不出来手,低头说:“把我口袋里的皮夹拿出来给他们。”

        怀里的祝郁锡还在状况外,手腕居然痛的他眼前发黑,圈着他的手轻拍了他一下提醒他,抬起头对上黎松楠波澜不惊的眼睛。

        祝郁锡嗯了一声回答,在黎松楠西装内侧翻出了钱夹递给青发茬。

        改造他手骨的人精通神经机械学,取代了他原本骨头的物质正在和他身体产生联系,克服排异的过程会产生剧痛,没忍住手颤了下。

        青发茬的眼尖多盯了一会儿,余光里闪过一丝幽兰的光,抬头上不太真切的瞥见一个□□随着黎松楠的转身给挡住了。

        他反应很快,把钱包丢给了那只淌血的左臂,喊了声:“半机械!胖子,追!”

        黎松楠抱着人狂奔,青发茬速度太快他只能回身给了一脚,青发茬躲避不急被踹翻在路边,大块头停下去扶,被青发茬骂了一句:“蠢猪,别管我,追他去啊!”

        大块头没有青发茬灵活,又耽误了一会儿根本不可能再追上。

        黎松楠松了口气,体力消耗太大抱着祝郁锡有些吃力,“我背你吧,可以吗?”

        “嗯。”祝郁锡还没消化发生的这一切,但眼前这个人远比那三个打劫的能在这促狭的街道里给他安全感。

        黎松楠手臂一托,祝郁锡借着力爬到了他背上。

        “配合不错。”黎松楠好像轻笑了一下,背着人在街道和楼房之间窜逃着,他对这里很熟悉。

        他脚步很快,跑了一会儿却不得不放慢一点速度,回头对着贴着他耳侧被颠的头晕目眩的人微哑着说:“别喘了。”

        祝郁锡心想被你背着比骑马还累,但还是深呼吸一口气企图平稳自己的气息,回了个嗯字。

        两个人的行动全靠黎松楠一双长腿,终于赶在巡逻车堵住豆丁区出口前穿过轴钧中路进入了轴钧区。

        黎松楠把他放在吊桥柱子后面,他们上方是错综复杂的立交,吊桥柱子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好多路都是凌空的。

        一条路之隔,北侧完全不受宵禁影响,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专用路上正跑着押送车,看不见第一辆,也看不见最后一辆。

        他们在吊桥下躲避着上空直升机的光照,黎松楠歇息片刻后走到祝郁锡旁边,捏着他下巴端详他高挺鼻梁左侧泛着蓝光的右眼。

        “没人跟我说过半机械人眼睛会发光啊。”黎松楠的眼神里的凉意震慑人心,祝郁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干巴巴的说了句“我不知道”。

        黎松楠意识到自己吓着了人,收敛了目光看向吊桥和楼宇缝隙间飞过的直升机,旋翼转动的声音灌了满耳。

        黎松楠自言自语般说:“你觉得这里跟刚才那里有什么区别。”

        “天差地别。”祝郁锡额上都是冷汗,手腕痛的像是被液压机碾压一般,眼前这个人还毫无眼力见的跟他聊天。

        祝郁锡声音发颤的问:“直升机在做什么?”

        “在抓捕进化人和半机械人。”黎松楠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眼罩在指尖转了一圈:“提供线索者有三十万赏金。”

        祝郁锡想起刚才那青发茬追他们时喊的就是半机械人,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个价值三十万的逃犯。

        想不通的是那青发茬对自己一个三十万的亡命之徒眼里怎么会迸发出那么深的恨意。

        看着眼前黎松楠拿着眼罩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样子,祝郁锡悲催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奋力救自己,恐怕只是在争抢三十万而已。

        “你要拿我换钱?”

        黎松楠没回答他,给他罩上了眼罩遮盖了眼睛发出的蓝光,又敲晕了因恐惧而挣扎想逃跑的祝郁锡。

        祝郁锡在五感尽失前透过楼宇缝隙远远瞧见一座通体蓝色的高嵩建筑,楼身的广告牌上写了一行字:听见每一道声音,欢笑或痛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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