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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魂断凤凰阵 下


  沈老板思忖片刻,叹道:“其实今天来,老沈我也是抱着私心。王辉这孩子是瘸子托付给元化的,我呢,和元化也有些个交情。这孩子出了事,我不能不管。人老了,手底下得有传承,这孩子虽然命薄了点,但根苗不错,是个修习手艺的料……”

  一旁的于德良听了这话,马上把于在水推到前面,说:“您看看这孩子,跟您学两手中不?”

  沈老板斜了一眼,摆手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是个赌石头的,这俩孩子都见过我的石头,没错,那石头里面包的确实是小娃娃。不过这娃娃不一般,都是自愿跟着我走的。”说完他看了胖子一眼,道:“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修过几年道法,不过学艺不精,怕辱没了师门,这些年来也没展示过手艺,今天,这算是头一回。”

  胖子上前一抱拳,道:“沈老板,我爹曾受过一道长恩惠,跟我说以后遇到道长,都要礼让三分。您今天先受胖子这一揖。”

  沈老板一笑,忙给他一搀,道:“受不起受不起,今天还得靠你帮忙。”

  说着,他指了指这一圈石碑,道:“我听王辉这孩子说,你们村老槐树闹鬼,也就打听了一下,我断出这村子的生门阵眼是在这道梁子上。我本想自己来把这里改个阵法,能续点生气,可没想到又出来个戏班的事。我猜想,若那戏班一十三条亡魂都被这阵给拘了,那可就麻烦了!”

  “至于你……”沈老板看了看胖子,“是看中这里头埋着的东西吧?”

  胖子脸色有些难看,索性也不隐瞒,道:“我原本就是黄河放船捞宝贝的,这里有东西,放着也是祸害人,索性给我胖子换口饭钱。”

  沈老板显然没想到胖子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也就不好说啥。思索再三,他才道:“其实,我觉得这里面真没好东西,能让老沈看得上眼的,只有这几块石碑了。”

  胖子被说破了心中所想,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只是往几块石碑上瞟了几眼,随即岔开话题道:“沈爷,现在天儿也不早了,今晚得把事办了。”

  沈老板点点头,把正在扣印的王辉招了回来,安排道:“这样,我和王辉去招魂,于德良和在水,你俩打点好四下的过路客,牛北和胖子,你俩就在这刨坟,把棺材刨出来,记住咯,千万别声张!”

  话说完,沈老板一挥手,几人便各自散去了。

  一时间整个梁架子上,只剩下冰冷冷的两辆车,还有我和胖子两人。胖子拿手电在我眼前晃了两下,道:“愣啥呢?”

  我说:“我不会……刨坟。”

  胖子从沈老板的车厢里找了把铁锨出来,就往石碑中间的空地里去了,一边走一边说:“这有啥不会的,张学云不是带你给青皮爹刨了一趟吗?照葫芦画瓢,有个七八分像就中了。”

  我咬了咬牙,说:“那成。”

  这回换我走在前面,胖子在我身后打着手电。秤土断命,也就是张学云用这法子。说起来倒也简单,上次他传我这手艺,我只是拿院子南墙根的瓦罐坟土练过几次。

  上次跟张学云来这里,那些棺材都露了一半的头。我依稀记得几具棺材的位置,就按照印象来踩点。

  抓土上秤,气旺三两,气衰三钱。我就根据好风好水好穴的标准,找了八个位置。胖子在一旁也看不懂,就把沈老板的那几块石头,放在我找好的位置上去。

  一圈下来找寻停当,胖子便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抓着铁锹开始挖坑。

  这段时间雨水繁多,梁子上草木贫乏,留不住水,这泥土也就松软。还没半袋烟功夫,胖子就挖了一尺见方的坑,可愣是没见到半点棺材的影子。

  胖子杵着铁锨,一脸纳闷的看着我:“你没找错地方?”

  我抿着嘴想了想,方才是按照气顺旺穴来找的,选的地方都是藏风聚气的好地方,要是跟沈老板说的,这地儿成了拘魂阵,那倒是有可能正好相反,得用气於衰穴来定位。

  想到这,我便对胖子说:“那你往里走一步再试试。”

  胖子按照我说的,往后踏了一大步,然后又轮开胳膊往下刨。他一边刨,我便一边唱起张学云的《刨坟歌》来。

  “一刨送人到阴间,二刨地府遇判官。三刨经历十八难,四刨五刨生死签……”

  正唱到这儿,就听胖子惊呼一声:“有了!”

  我忙拿手电朝下照去,胖子拿铁锨铲净了周边的土,露出中间乌黑的棺材板子来。

  一刨正中,我俩对视一笑,当下也不做迟疑,便继续刨开其他的棺材。

  这一口气下来,我和胖子连续刨了七口棺材,可就在刨第八口棺材的时候,却出问题了!

  前面七口棺材,全都按照我秤土找到的方位,可这第八口棺材,却怎么也找不定。这石碑之间空地不下半亩,要都刨个遍,怕是天亮也找不见。

  胖子累的满头大汗,倚着石碑就坐下了,喘着粗气道:“娘皮的,累死老子了!”

  正巧这时候,就听扑腾扑腾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我转身看去,却是于德良父子俩。这俩人一身白布衫,手里头还拿着剩下的几张值钱,远远看见他们身后还飘着一些散碎的纸钱灰烬。

  就听于德良边跑边喊:“鬼……鬼来了!……”

  胖子一听,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于德良拉着他儿子,慌不迭地朝石碑坟圈跑来。

  这时候,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于德良猛的一回头,见他儿子正一脚绊在了沈老板的石头上,这往前一扑,正好扑在了方才挖开的棺材上,那棺材盖子日久风化,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被他这一扑正好扑断。

  于在水还没说一句话,就闷在了棺材里。

  我和胖子见事不好,忙伸手去抓。谁料到这地底下也是不牢靠的。那没抓住于在水的手,就见那棺材带着于在水,嘭的一声沉了下去!

  整个石碑后面陷成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坑,那棺材直上直下的杵在里面,低头瞧去,于在水趴在棺材上一动也不动,怕是晕过去了。

  于德良刚回过神来,猪嚎一般叫嚷:“在水!爹救你,在水!”说着就要往坑里跳。

  胖子见状,一个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就听这时候,“嘭”的一声闷响,那块石碑恰好倒在了棺材坑上面,封了个严严实实。

  于德良张大了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埋在石碑下面,他挥着手,嘴巴蠕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胖子紧紧地箍住他,于德良的脸上两行热泪滑下来,终于不再动弹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倒下的石碑。

  胖子松开手,长喘了口气,朝我喊道:“先把他抬过去。”

  我道声好,便和胖子一起,把于德良抬到了吉普车上。

  于德良受了点刺激,趴在吉普车后座上一动也不动。胖子也不搭理他,回到石碑倒下的地方,拿铁锨铲在底下,运足了劲儿,也撬不动一丝一毫。

  我担心于在水,便问他:“叔,于在水不会死了吧?”

  胖子道:“不好说,得赶快把石碑抬起来。这东西少说也有二百斤,现在就得等沈老板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到这里,就听黑暗里叮铃铃几声脆响,沈老板迈着四方步,正往这边走着。

  王辉走在最前头,举着个幡子一样的东西,两人身后,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我正要喊他们,却被胖子捂住了嘴。胖子在我耳边轻声道:“别说话,有东西来了。”

  我自然是知道他口中说的东西是什么,便紧闭着嘴巴,盯看着沈老板的一举一动。

  说话间,王辉和沈老板便到了近前。他俩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围着石碑兜起了圈子。绕了也不知道多少圈,这才见他们停下脚步来。

  他俩这一转,带着一股凉飕飕的冷风,我浑身鸡皮疙瘩一起,打了两个冷颤。站在旁边的胖子饶是凭着自己肉厚火旺,也禁不住这股子冷,牙齿嘎达打起了架。

  沈老板四下踅摸了一番,才瞧见那个倒下的石碑,立马问道:“这咋回事?”

  胖子道:“于在水,被石碑压在里面了,底下是个棺材坑……快,你搭把手,咱把他救上来,再晚些可就活不成了。”

  沈老板咂摸了两下,伸手把胖子拦下了:“慢着……他在下面,不一定是坏事。先让我把这几个人安顿好再说……”

  说着,沈老板太手指了指身后的一片黑暗。

  胖子抻着脖子瞧了半晌,愣道:“哪、哪有人?”

  话音刚落,却隐约听到唱戏的锣鼓声飘摇不定,似远似近。胖子停了半晌,脸颊上冷汗都流了下来。

  沈老板也不做声,接过王辉手里的幡子,挥了几下,便朝石碑后的棺材挨个指去。说来也怪,就这一指,那棺材里却吱吱咯咯的发出声响来!

  我和王辉同时一惊!

  那声音就像尖利的指甲在骨头上挠抓着,直指心头!

  正这时,沈老板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起石碑旁的石头,便朝着棺材里砸去。扑通通的几声闷响,那些棺材板都被砸的稀巴烂,隐隐地,却能看得到里面透出来的景象!

  人,都是人!那里面躺着的,都是一个一个画了戏妆的人!

  “戏、戏班的……”

  胖子嘴上念叨着,两只眼睛睁得瞪圆,一摇三晃的,却朝旁边的那口棺材走了过去。

  “胖叔!胖……”我刚喊出口来,便觉得不对劲,胖子显然不是自己过去的,他在挣扎!

  “快……快拉我……一把……”胖子极不情愿地往前走去,他的胳膊却用力地别在背后。

  我见状就要冲上去拉他,但却被沈老板拉住了。

  “大爷,你快救救胖叔!快……”我回头央求道。

  沈老板闭着嘴,一脸冷冽,两只手紧紧箍住我,眼睁睁地看着胖子一步一步踏进了棺材上,随着“嘭”的一声,那棺材沉下了地底!

  “胖叔!”我大叫着,想挣脱开沈老板的禁锢,可他任由我嘴咬腿蹬,两手如钳子般紧紧圈住我不放。

  “放、放开……”我回头看去,却见沈老板一脸诡异的笑,他的眼神,分明是戏班班主的模样!

  这时候,两道惨白的灯光从后面照过来,一阵隆隆的马达轰鸣声席卷而来。

  沈老板被这灯光照了个正着,趁着空当,王辉掏出那半方批魂印来,照准沈老板的手背狠狠地拍了下去。

  沈老板“啊呀”一声,手劲一松,我便趁机滑了下来。王辉过来拉了我一把,把那半方印塞进我怀里。

  他说:“回家去!”

  说完,那两道灯光也越来越近,我们的影子被拉长扯碎,映照在石碑上、棺材上,扭曲地像一张张恐怖的脸。

  王辉转过身,朝我淡淡的笑着。我看见他的身后,沈老板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道一道,像是被刀刻了出来。

  吉普车“轰”的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朝着王辉和沈老板冲了过去……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那一夜几乎成了我一辈子的恐惧的根源。

  我依稀记得,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那场梦里,我一个人站在凤凰腿的山梁上,面前是一片坟地。八口棺材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些棺材里,躺着我熟悉的人——

  胖子、张学云、瘸书、王辉……

  还有,我自己……

  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上眉梢带着些许着急,却又有些不忍。只听她轻轻问道:“牛北,你醒了?”

  “你是……”我略有诧异的打量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说:“我是张学云家的。”

  “婶……”我喊她道。

  “哎。”她欢喜地答应着,又有些局促,问我说,“你叔有没有让你……带东西回来?”

  我这才想起,临走时候张学云让我带的那封信。

  “有、有……”我应承着,忙去拉开背包,拿出信来交给她。

  她接过去,紧咬着嘴唇,盯看了许久,便默默地出去了。

  “牛北,你醒了?”这时候,姥姥从灶间走过来,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是半张厚厚的还冒着热气的大瓤饼。

  “你最爱吃的瓤饼,快尝尝。”

  我拿在手里咬了一口,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下了炕,转头朝正门看去,婶子正靠在门旁,垂着头看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她瘦弱的肩头,微微地耸动着。

  “婶……”我喊她一声。

  她慢慢地转过身子来,红着眼圈,轻轻念叨:“他……再也回不来了……”

  依稀间,我想起那天,张学云依靠在门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说:人最重要的,不就是管好自己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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