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秘密

　　“爸快拦住，别让它们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拦住那些黄仙儿，只是隐隐的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究竟怎么不好，却又说不上来。

　　这一窝小黄仙儿五六只，四下逃窜，父亲一个人在洞口，根本捂不住，况且天又黑的透彻，除了能看到手电照到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是黑咕隆咚的，上哪儿找去？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黄仙儿都还是小崽儿，跑不远，只要在这个棺材坑里蹲守，肯定能逮着它们。

　　父亲没我那么大的耐性，本来折回来就是为了把于德良带回去，现在黄仙儿跑了，邪性降了一半，正是救人的好时候，再晚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父亲伸手架在于德良的两条胳膊下面，招呼我帮他忙。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这摊烂泥架了起来，往梁子下走去。老土狗呜嗷一声，从棺材坑里钻出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坑里面，最后还是架起了尾巴跟我们一起下山了。

　　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的有些亮。我和父亲浑身冒着白毛汗，从梁子上下来的时候，腿都有些哆嗦。父亲把于德良放在背上，两只脚就在地上拖拉着，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有些虚脱了。

　　于德良的两只鞋尖已经磨平了，露着大脚趾，我才看见他的脚趾竟然都是半个的，像是被铡刀齐刷刷地砍了去。不过看样子并不是新伤，应该是早年间留下来的。父亲把于德良放在沙发上，招呼妈妈煮了碗姜汤喝了暖暖身子，于德良嘴巴依旧闭得很紧，身子还在微微打颤。

　　虽然说已经出了春，但山上半夜里还是冷。凤凰腿埋了那么多尸骨，又格外的阴森，折腾了一夜，谁身上都带着几分寒气。父亲换了身干净衣服，实在困的难受，便上炕睡了。

　　妈妈翻了翻于德良的眼皮，说没事，只是受了惊吓，疲累过度，睡醒了就好了。不过还是让我去把于德良的老婆叫来。

　　我那时候也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不过还是硬撑着去了。于德良的老婆勤快，老早就起了床，我去的时候正瞧见她在院子里朝天看着什么，见我进来，就劈头问道：“牛北，你瞧见在水爹了没？”

　　我说在我家呢，我就是来叫你过去的。

　　于德良老婆埋怨道：“这个无赖货，大半夜的从床上爬起来说去钓兔子，我就说肯定出去喝酒打麻将了，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我说：“婶儿，他去凤凰腿了，不过中了邪，被我爸扛了回来。”

　　于德良老婆一拍大腿：“我说我怎么清早起来眼皮就跳，这个杀千刀的怎么不死了！不去，你们也别管他，让他死了算了！”

　　我说：“婶儿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我前脚走，于德良的老婆后脚就跟了过来。回到家，于德良竟然已经醒了，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正捧着一碗姜汤喝着，见到他老婆气冲冲地进来，于德良脸上有些尴尬，低着头只顾喝汤，也不说别的。

　　我懒得管这些，也要回炕上睡觉，谁知道于德良却把我叫住了。我说大爷你还有啥事，我困了。

　　于德良放下碗，把他老婆支到另一间屋子，然后对我说：“牛北，你说我对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不错。”

　　于德良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你小时候想稀罕吃糖，你爸妈不给你买，还是我给你买了两块呢……”

　　我困的直打哈欠，就说：“大爷你有啥事，就说吧我真困。”

　　于德良小声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可你不能告诉别人，连你爸妈都不能说。

　　我见他的模样像是有什么故事要讲的样子，登时来了精神，忙点头说好。

　　于德良说：“其实昨晚上，我没中邪，那是装出来的。你可别恨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啊。你还记得那次咱们去凤凰腿么？我问你，你知道那个胖子把你带去，是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于德良说：“他要拿你换东西，就换沈老板手里的那些金香玉。”

　　我又摇了摇头，肯定的说：“我才不信，胖叔不会这么做，他可亲我了呢。”

　　“放屁！”于德良骂道，“他人都坏到脚后跟了，跟那个沈老板一样，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妈的，老子就被他们给骗惨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装神弄鬼。”

　　于德良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不过下面的话，却让我心里着实一惊。

　　“那天胖子带你去，要和沈老板换金香玉，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沈老板要换什么，我却不知道，好像跟黄仙儿有关，哎牛北，你说黄仙儿真有那么邪性吗？”

　　我说：“应该有，六百万就被黄仙儿上过身，老王大爷也被上过身，你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这话说的敷衍，我心里正在琢磨他刚才说沈老板对黄仙儿感兴趣的事。

　　沈老板是个神秘而古怪的人，我隐隐觉得，他开山挖石，并不单单为了赚钱那么简单，要不然也没必要大老远的跑凤凰腿那道梁子上刨坑了。

　　难道说，他想要的是瞎老头给我的那四张黄仙儿皮？

　　我想不明白，那四张皮上除了有些陈旧之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既然是瞎老头临死托付的，肯定有它的奥秘所在，只是我现在尚解不开而已。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于德良，这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滚刀肉，向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的份儿，从没听说他跟人掏心窝子说这些。

　　于德良似乎知道我不信他，也不计较，兀自笑起来，那笑容中夹带着很多无奈，他说：“我想当个好人，在水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们都是从小长大的，打心眼儿里，我就稀罕你们这一帮孩子，可孩子难养，我得给在水留下点什么啊，万一哪天我没了，他娘俩也能活下去……”

　　于德良说着，竟然眼角浸出了几滴泪。他说：“这也怪我自己太贪心，沈老板来说，可以帮我调调财运，只要我去帮他把凤凰腿那片地圈下来，别让别人搞了就行。那天晚上，是我在车上动了手脚，你胖叔和王辉，也是被我送走的……不过这都不是我自愿的，是沈老板出的主意，我要是不这么做，他就要把在水带走！牛北我……”

　　于德良说不下去了，嘴唇哆嗦了起来。

　　“胖叔和王辉，都去哪儿了？”

　　“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了。”于德良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王辉那小子，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我看见沈老板隔段时间就给他吃什么药来着，不过已经这么些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当日瘸书把王辉托付给沈老板，就是为了救他一命，可现在看来，王辉的命，终究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好在现在我也知道了王辉的去向，等老簸箕的这事办完了，就去沂蒙老山那里找他。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王辉，我原本低落的心情便有了些舒缓。

　　于德良肯把这些事说给我听，让我对他的好感倍增。只不过有件事让我很佩服，昨晚上在凤凰腿碰到的那些个古怪事，都是于德良假扮出来的，竟然还骗过了那么些人。

　　于德良嘿嘿一笑，说：“当年开集请戏班，我还跟那个唱小青衣的姑娘学过两出，装个鬼还不是手拿把掐？”

　　我又问他：“那你从哪儿找的一窝黄仙儿？”

　　于德良吸了一口气，惊道：“黄仙儿，什么黄仙儿？”

　　我说就是棺材坑里的那窝黄仙儿啊，有五六只呢，都是刚会跑的小崽子。

　　于德良不说话了，在原地转着圈，转了好久，才又问我：“你确定，那里有黄仙儿？”

　　我点头说：“一窝呢，昨晚你不会没看见吧？”

　　于德良脸色有些难看，说不上来是哭是笑。他摸了摸我的头，嘱咐我说：“牛北，今天这事就咱俩知道，晓得不？你要是说出去，咱村以后可就毁了。”

　　我说好。

　　于德良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才把他老婆叫进来，妈妈也跟着进来了，显然两个女人在外面已经聊了一会儿。于德良的老婆一进来，就不给他好脸色看，一个劲儿的数落他，最后竟然嘤嘤地抽泣起来。

　　“好了！”于德良喊了声，拉着他老婆就往外走，“先回家，有事跟你说。”

　　等他俩走了以后，妈妈便问我于德良跟我说啥了，我说他谢谢我救了他。

　　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不再多问。我原本困的要死，可被于德良的这番话搅得再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几双绿莹莹的小眼睛。

　　于德良不是说中邪的事是他装的吗，怎么会没看到那些黄仙儿？不过说起来也怪，那几只黄仙儿显然跟老土狗有仇，自从上次闹地震，老土狗在瘸书家斗跑了一窝黄仙儿之后，我本要收养它，可没几天，就瞧不见这条老狗的身影了。

　　可昨晚，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如今老土狗蹲在门外，舌头耷拉着，顶着一只瞎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一会儿，就又跑到了大路上，朝着北面凤凰腿的方向，大声吠叫了起来。

　　这时候，几声匆忙的脚步声从屋后传来，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吆喝：“奇了怪了，一个死人咋就没了呢，谁还要偷回家当爹养吗？”

　　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村长的。

　　没一会儿，就见村长和班主两个人走进我家，刚进门就开始招呼道：“牛北，快把你爸叫起来，出事了！老簸箕这回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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