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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不是人的人


  凤凰腿的后山跟前坡正好相反,前坡曾经是一片果园,现在虽然落寞了,但还是有些花草树丛,而后坡基本上是土坷垃,绵延下山之后,就是一个不大的小水潭。

  像我们来凤凰腿的梁子,基本是从东面上坡的,这里正好在前山坡和后山坡的交界处,路虽然陡,但并不难走。而现在去山后,就得绕一个小远路,折腾起来得小半天。

  老土狗自从被我打瞎了眼,又和黄仙儿斗了一番后,身体就越发的不中用了。可今天显然有些兴奋,跑在前面轻车熟路,我们几人跟着小跑,差点没追上。

  到了后山脚下,老土狗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里,那水潭不大,方圆两三丈,可深得很,两个成年大人才进去,都露不了头。这里原本没有水潭的,听说是人工挖的。当年这四周都是树,四个山头环绕,中间是一片平地。这格局倒是跟麻儿沟的众星拱月局很像。

  四周这些山头都是无主之地,有眼光的都能看得出来,靠山厚重,青龙白虎平分秋色,一片葱郁,所以很多人来占地。

  这事还是在百多年前,清末民初的时候,当时听说这片有个比较有势力的人,叫张五户,张五户就看中了最中间的一片平地,还找了风水先生来点穴,谁知那先生也瞄了一眼,说此处为困地,中间缺一点。

  他就在那片平地上踩了一脚,这一脚踩下去,竟然猜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坑来,先生指着这个坑说,挖,挖出水来为止。

  所以那人便找来打井的人,往下挖,挖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挖出水来。那人就觉得风水先生瞎出主意骗他钱,就找人要去收拾先生。谁知道先生又说,你这里本来是死局了,因为四头都困死了,你等有人给你推了山头,你再来挖。

  这人心说我就再信你一次。果不其然,后来没多久,就有革命军来,用炸药把东边的一个山头炸平了,修了一条路。

  张五户并不知道这些革命军是干嘛的,他只知道先生说过,只要有人推平了山头,就能再挖。所以他就找人又往下挖,果不其然,这回挖出水来了,汩汩不断,一看就知道下面肯定有泉脉。张五户心里高兴,就干脆在这周围栽了一圈树,又命人挖了一条不宽的河道,顺着往南去了。

  这条河道,现在还存在着,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水潭泉眼的水量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经常干涸。雨水多的时候,又会泛滥,不过好在河道往南去,正好接着南老水库(前面说过,在南老茔旁边的那个水库),所以即便是泛滥,也没有出太大的事。

  这事也是从村里老人口中听说的,那个张五户,算起来应该是我们村这一脉的祖宗了。说来也怪,自从东边的山头被炸平以后,这周围的村子就经常的有怪事情发生,不是半夜狗叫的厉害,就是经常有人从山里回来时候会撞邪。

  不久之后,这片就有革命军开始抓人,男人不准留辫子,一律铰。你想想那时候,虽然大清的气运到了最后,但毕竟一朝统治,不留辫子的那可是死罪。所以谁都不敢动,革命军可不管,不剪辫子的就砍脑袋。

  这一闹,也死了几个人,尸体就被随地埋了。后来打起仗来了,死的人就更多,张五户找人点的穴,并没有埋他自己,反而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埋了很多战死的人。

  再后来的事就不足为奇了,反正这片地方,原本还好说,现在并没见得多好。

  话说回来。

  老土狗一脑袋扎进了水潭里,好久之后才从里面冒出来,一只眼睛瞪着岸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个人。堂哥直起身来,骂道:“这死狗玩命呢,跑这么远就为了来洗个澡,耍我们呢吧?”

  说完就看着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小子非得跟着狗跑,这回被狗耍了吧?

  我其实也不知道跟着老土狗对不对,眼下看来,老土狗好像就是为了来喝口水洗个澡。我抱歉地朝班主和堂哥笑了笑,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班主没说什么,只是在原地四下看了几眼,然后点点头,说让堂哥带路。

  而这时,水潭里的老土狗开始仰着脖子吠叫,像狼一样呜嗷几声,那声音不是寻常动静,好像遭了多大罪似的。

  班主“嗯”了声,转过身来满脸不解地看着老土狗,问我:“你家狗咋了?”

  我摇摇头,老土狗向来不爱叫唤,除非遇到什么危险,像刚才这样狼嚎,更是少见。班主想了想,又说:“是不是水潭里有什么东西?要不然,就是这狗有问题。”

  堂哥性子急,捋了捋袖子就说:“有想的功夫,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就开始脱裤子脱衣服,浑身上下只留了一条大裤衩子。

  堂哥和我不一样,我是地道的旱鸭子,而堂哥的水性在全村来说是拔尖儿的。我和父亲都没有拦他,在眼前的水潭里扎猛子对于堂哥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堂哥就这么跳下去了,跟刚才老土狗跳下去一样。溅起了一片水花。老土狗的脑袋还在水面上浮着,四只腿不断地扒拉着。堂哥跳下去后,水面上卷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好久才消失。

  过了一会儿,到了我们以为堂哥就要出来的时间,堂哥并没有出现。水面上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还不上来?”父亲有点着急了,在岸边转来转去。

  我说:“可能……一会儿就上来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手心出冷汗,一种特别不祥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我不敢往那个地方想,生怕成为了现实。

  这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小土堆后面钻出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抓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野鸡,嘴上竟然全是血。

  “老王……大爷?”我抬头瞧去,发现是在于德良石灰窑打工的老王。“你嘴怎么了?”

  老王摸了摸嘴上的血,摆手道:“没事,刚才追这只野鸡摔了一跤,磕的。好长时间没打猎,这里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山,闷死了。哎,对了,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我正要说话,反倒被班主抢了先,班主说:“我们来转转。”

  老王哦了声,瞅见了地上的衣服鞋子和裤子,又看了看我们几个,脸上立刻变了色,质问道:“是不是有人下去了?”

  我看看班主,点了点头。

  老王哎呀一声,大叫坏了坏了。

  父亲忙问他怎么就坏了?

  老王说:“你们不知道,这水潭深着呢,里面全是树根,进去出不来。人下去多久了?”

  父亲说有一会儿了,快两分钟了吧。

  老王说:“快救人,两分钟还没出来,死定了!”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紧张了起来,可在场的别人我不知道,我和父亲都不会水,现在也没什么绳子工具,怎么救?

  老王正要脱衣服下去,这时候就见水潭里的老土狗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就钻进了水里。没一会儿,便冒出了头,叼着一条内裤出来了。

  我看得清楚,那条内裤正是堂哥的。

  老土狗已经上岸了,浑身一抖,把毛上的水都甩了出来,靠在我的腿边打着哆嗦。

  老王慌了,把自己和堂哥的裤子使劲一扯,撕成了几半接在一起,一头给了父亲,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父亲手中的裤子突然猛地往下滑去,父亲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水里,幸亏班主眼疾手快,拽住了他。不过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裤子转来转去地乱跳。水面上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父亲咬着牙,好不容易把裤子稳住了。没过多久,老王冒出头来了。他的胳膊下面夹着一只白花花的胳膊,再往上拽,竟然是堂哥。

  堂哥嘴巴张的老大,脸被憋得乌青,他的胳膊和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摆着,像是在虚空抓着什么。

  他死了。

  我和父亲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老土狗在我腿边呜嗷的叫了几声,便趴下了。

  老王的手抖的厉害,我看到他的胳膊也受了伤,有几条长长的口子,好像被什么划破了一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水泡了,伤口泛着白,并没有出多少血。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赶快把他送回家吧,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老王也只穿了个大裤衩,勉强用破烂裤子包住腰,过来拍了拍我和父亲的背说道。

  父亲抹了把眼泪,再怎么说,死的人也是自己的侄子。刚才还生龙活虎,现在却阴阳相隔,父亲微微颤抖着,把堂哥背在身上,嘴里念叨着:“孩不怕,叔这就带你回家……”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老王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手心似乎没有一丝温度。他叹了口气,缓缓说:“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我抬头看他,眼睛有些花,好像起了雾一样,老王的脸在我眼前模糊起来,渐渐放远,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张学云的模样,但我知道,那不是他。

  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走吧,别难过。”

  于是我便就往前走了。

  班主走在后面,我听到他小声对老王说:“你好像……”

  老王没说话,但明显身子一僵,好久才缓过来。老王说:“我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班主吸了吸鼻子,说:“哦,那回去吧。”说着,往前赶了几步,从老王手中把我拉过去了。

  老王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半晌,才跟了上来。

  后来我问班主那天为什么那么反常,班主说,他觉得老王,并不像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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