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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三葬


  张学云淡淡道:“我没事,不就是一条胳膊吗,没了就没了。你先看看小德,他怕是撑不了太久。”

  孙赤脚就把老花镜带上,让青皮把小德抱上炕,然后要了一盆热水,就关了门,一个人在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擦着手说:“差不多了,浑身伤太多,我能治的都治了,不过怕也好不彻底,他这伤来的奇怪,你们老实跟我说,遇到什么事了?”

  张学云只是说上山打猎,可能中邪了,自己伤的,对于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孙赤脚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身上这伤,外表看不出来,里面的骨头,都跟一寸一寸捏断了似的,而且我五脏气郁,肯定不一般。我只能帮到这里,你们做好准备,他即便活下来,也只能剩半条命,怕是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张学云叹了声,说:“那也麻烦孙先生了。”

  孙赤脚摆了摆手,收拾了一下药箱便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就说:“你们村最近出事的人不少,要么得病要么意外的,你是先生,不晓得出什么事?”

  张学云摇摇头,说:“流年不利吧。”

  孙赤脚“哦”了一声,便就离开了。

  我进屋子看了小德一会儿,就问张学云:“小德真的会像孙老头说的那样,站不起来了吗?”

  张学云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喃喃道:“难说。”

  那天白天,我们都各自回屋睡了,整整一天一宿,仿佛这辈子都没有休息好似的,浑身的疲乏山一般的沉重。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我才醒了过来。

  外面有些蒙蒙亮,但还黑着。我去院子撒了泡尿,要回屋子再睡觉的时候,却听见外面“咕噜噜”的一声夜猫子叫。

  俗话说:夜猫子哭坟鬼叫天。

  这东西丧气,叫谁家,谁家有晦气事。

  树上一道黑影倏地朝外面飞了,我看那方向,倒像是三爷家。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儿,便隐约听到几声惨兮兮地痛哭声。附近几家屋子也逐渐亮了灯,想必都听到了那些哭声。

  又过了一会儿,三爷家便响起了鞭炮声,那声音断断续续,沉闷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皮也出来了,说:“谁家放丧鞭?”

  我说:“三爷家。”

  青皮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过了会儿才说:“三爷没了。唉……”

  三爷的去世在整个村子里也是一件大事,他这一代人年岁最大,经历最多,原本更年长的都早已经老去了,三爷在村里算是孤宝。

  青皮说,他小时候,和小德他们,就是听三爷嘴里的故事长大的,那时候水塘子还没有这么大这么深,夏天也没有那么热,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安逸。三爷口中的故事,就好像水塘子里的水,平静中带着惊险,让他们这些孩子流连忘返。

  可是现在,三爷也没了。

  天色越发亮了,村里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的都起来了。三爷家的人出来报丧,有路远的亲戚,老早也都去了。因为在村里也算是德高望重,自己村不算亲戚的人,也都去吊唁。

  原来平静的村子,因为三爷的死,竟也热闹起来。

  我和青皮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就见张学云和他媳妇儿从北面过来,见到我俩,就说:“一起过去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三爷家离水塘很近,偌大的一个院子,屋后西北角种了一棵榆钱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一棵榆树。张学云走进去瞧了一眼,就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老爷子家境富裕,也难怪。”

  这倒也能看出来,三爷家算是村里的富户,衣食无忧,三爷有俩儿子,都成家立业,不过都在外面不常在家。

  头前老爷子生病,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就都回来了,眼下个个哭的跟泪人似的。来凑热闹的见了这般情景,哪个不动容,也都跟着心里面难受。

  三爷大年纪去世,虽然是病亡,但也不是什么大灾大难,算是喜丧。张学云带我们进去,在三爷的灵堂前磕了头,便让我们出去,他和三爷的儿子商量起了事。

  这些年我越发见多了人去世,从瞎老头到老簸箕,现在又轮到了三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归西极乐,有时候虽然也为他们摆脱了人世间的疾苦而高兴,却无论如何,也掩埋不了心里的悲伤。

  而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人心藏事,心计之重难以想象,多大的秘密,都会带入黄土,致死都不肯说,也难怪有那么多死不瞑目了。

  三爷便是如此。

  三爷的遗体放在灵堂前,身上盖着黄绸白绸的锦缎。他的眼睛睁开来,并没有闭上。村里人很多瞧见的,就说老爷子肯定有什么事没有说完,这样是下不得土的。

  我见过没有死不瞑目的人,像老簸箕,他生前被人欺负,致死气愤,不瞑目也难怪。只是三爷到老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怎么还能死不瞑目呢?

  不一会儿,张学云和三爷的大儿子就出来了,小儿子带着俩孩子则在屋里跪着答客谢礼。儿媳妇儿们张罗着前来吊唁的亲朋。

  张学云把我和青皮招呼过去,和大儿子进了偏房。这时候,就听他说:“都不是外人,三爷生前跟我说起过身后事,有话你就直说吧。”

  大儿子比张学云要大,便称他一声老弟,说:“我爹临死时候,告诉我一件事,让我挺想不明白的。”

  张学云点头,说:“何事?”

  “他说死后不火葬,要土葬,他定了棺材,而且抬棺得要八个人,走到哪儿如果棺材掉了,那就埋在哪儿。”大儿子如是说。

  我一听,就觉得这般耳熟呢。恍然便想起来,去年我临走的时候,瞎老头曾经跟我这样说过,他的棺材走到哪儿落了地,就埋在哪儿。因为走得急,我也没有跟张学云说,至今刚想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张学云早把瞎老头埋在水塘子前面了。

  张学云见我脸色不对,就问我:“牛北,你怎么看的?”

  我便说:“三爷爷这么说,肯定有道理,就按照他说的做吧。”

  可大儿子有些不同意,就说:“老弟,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观念得改改了,现在你出门打听打听,哪儿还有土葬的道理?火葬一个省事,二呢顺应社会潮流,三……还不会闹僵尸!”

  我听他这话的意味,肯定是不乐意了,便道:“大爷,三爷爷这也算遗言,你没见他都没合上眼么,我看要想让三爷爷安息,就得按照他的说法做。”

  大儿子便说:“你这小娃,还伶牙俐齿。你知道我爹有什么事放不开,人都死了,讲究那么多管什么用,我土葬了他,能让我发财吗?”

  张学云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想当不孝子,我不拦着,这骂名又不是我来担,但你要晓得,你一身荣华富贵,都是你爹给你的,三爷去世,如果葬的好,你下半辈子也安生,如果葬不好,你也没好日子过!”

  大儿子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就见小儿子也进来了,开口就说:“哥,就听他的吧,最后一次尽孝,你就不能顺着咱爹吗?”

  大儿子经不住这么多人说,便甩手往外去了。小儿子朝我们苦笑一声,叹气道:“我哥就这脾气,从小不听劝,这番老爷子生病,也难为他扔了外面的事业跑回来,现在可能厂子里也有点事,他又走不开,免不了生气上火,您就多担待点。”

  张学云摆了摆手,说:“无妨无妨,我也想让三爷走的顺当些。不瞒你说,三爷老早就已经嘱托与我,棺材也是提早让青皮备下了,坟地是我选的,老爷子也同意了。其实瞒着二位做决定,实属不应该,只是现在有些话,在下实在不能跟二位大哥说。”

  小儿子点点头,感激道:“老弟你能替我们担待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大哥那边我去说通。我早就听说,老弟你是个先生,由你选的地方,肯定错不了,那我爹下葬的事,就麻烦你了,花多少钱请多少人,只管说。”

  张学云点点头,说:“这个好说,现在天热,老爷子不适合放在屋里太久,我建议尽快下葬为好,不能过了中午。”

  小儿子有些为难,说:“这都已经半晌了,还来得及吗?”

  张学云道:“来得及。”说着,便对青皮说,“你招呼几个人,去把棺材抬来,咱让老爷子入土为安。”

  青皮应了声就出去了,小儿子见这样,也只好去跟老大商量这事了。

  偏房只剩下我和张学云。

  我便问他:“瞎爷爷临死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张学云怔了一下,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便说:“瞎爷爷跟我说过,他去世以后要怎么办。和三爷一样。”

  张学云沉默半晌,才喃喃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唉,这事也怪我,难道是我错了?”

  我奇怪道:“什么错了?”

  张学云便摆手,说:“先给三爷下葬吧,如果三爷真不能去那里,那便按照他的吩咐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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