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姨母
在柳意如的挽留下，徐舟行他们夜里便宿在梁府。
晚膳后，徐舟行和江黎分别被夫妇俩一个拉往书房拉，一个拉往偏厅。
柳意如还想再多了解了解这位江姑娘，虽然之前令宜同自己说了几句，可抵不住这位江姑娘和她的想象相差太远。
在未见到人之前，她以为对方是游方郎中的女儿，有缘救了令宜一命，便得了自己这位侄儿青眼。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苗女，还父母尽失。
等侍女上了茶备好点心后，柳意如率先开口道：“江姑娘，白日里我同你聊得颇为投缘，便私心想让你多陪陪我，如今我在盛京境遇同你一样，另一般的人生地不熟。”
“夫人说笑咯，今天您请来看宝的不都是你的朋友吗？”江黎奇怪道。
许是她一张脸生得实在讨喜，柳意如与她也未相处多久，便对眼前这姑娘爱怜得不行。
她已经听侍女同自己汇报了白日里这几个年轻小辈胡闹的事情。
柳意如温柔地看江黎，恍惚间想起尚未出阁时的自己，那时她仗着自己的家世才情，也曾经这番肆无忌惮地玩闹过。
可如今她已为人妇，为人母，这些时光与她而言只可追忆，是半点不敢奢望了。
柳意如笑了笑，说道：“瞧我，年纪大了，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咱们来聊聊令宜可好？”
“我今天白日里都听那群小姐讲了一天咯。”江黎直率地说。
这番话是逗得柳意如不顾形象哈哈笑了两声，此番相处下来她总算知道令宜为何会对这姑娘青眼有加，这么个有趣的人在自己身边，哪里害怕时光漫长无趣。
“夫人笑什么？我讲的是事实。”
“那姑娘听了一天，觉得我们家令宜如何？”
“他很好，我今天听那些女子说，他年纪轻轻就得了探花，很厉害哩！”
“那这样的男子作夫君如何？”柳意如循循善诱道。
“应该很好吧，他长得又俊，查案也很厉害，唯一的不好就是太遭人惦记了，很麻烦！”
“优秀的男子总是得人欢喜的，只要他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便是再多人在你面前烦扰也不怕，到时候姨母给你做主。”
“姨母？我姨母还没有找到咧。”
“难道江姑娘不愿同令宜一般唤我一声姨母吗？”柳意如看似伤心道。
江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神转折，怎么说着说着便扯到了要同徐舟行一起叫眼前女子姨母的份上。
可她对自己很好，又给了很多吃的给自己，好像叫一声姨母也不是很吃亏，秉着这样的想法，江黎便叫了一声：“姨母”
“哎～好孩子。”柳意如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便听到了这声姨母，她是越发喜爱这孩子了。
江黎自己问自己，喜欢徐舟行吗？可是她不晓得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总归不讨厌就是了。若是讨厌，当初在流民营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一颗毒药送他无痛归天了。
江黎是苗疆九洞十窟的圣女，在御蛊一事上更是苗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别人八岁才将将摸到门道，而江黎八岁便能练出小白这样的蛇蛊，之后每年毒虫灵药喂养，让一条毒蛇生生兼备杀人和救人的奇效。
此前，苗疆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这种御蛊之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江黎十五岁时，为练成灵钧盛体最后一步，她喝了一碗剧毒无比的蛊汤，夜里，这些毒素在她体内肆意乱窜。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濒死之际，她瞧见了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踏着她的尸体往她身后的苗寨冲去。
然后血染红了她的眼，耳朵里到处都是铁蹄和哀嚎声，她当时想：原来被同类残杀是这种感觉，她在这一刻居然感受到了那些死去的蛊虫的心情。
醒来后，她有将近半年时间里都在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她不知道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梦中那人存在，也不知道这些梦境有朝一日会不会真实发生。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第一天到盛京就遇到了那位屠戮她全族的男人——刑部主事徐舟行。
所以对于江黎来说，徐舟行如今还能好好活着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书房内，梁昕同他商量：“再过几日便是陛下的寿诞了。过后，我便将手里这封折子递上去，到时候若我遭遇雷霆之威扫及，麻烦令宜替我安顿好你姨母和膝下三子。”
“姨父恐多虑了，你此番并非直接针对杜尚书，只弹劾他教子不严，顺便将陛下的目光引向茗州的男童买卖一事。”
说是一回事，但梁昕怎么可能不担忧，虽然这折子已经修改了，可他要动的可是杜斯的独苗，虽然养在茗州，可杜斯对自己这根独苗十分溺爱，不然杜若也不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杜斯是启元十年的进士，当时他家中已娶有一妻，妻子家境殷实，他每次赴京赶考都是岳父给的盘缠。
可就在他放榜后的一个月内，他的妻子突患恶疾，病死家中，他年幼的儿子便被他弟弟接过去抚养。
两月后，盛京的大街上一台华丽的婚轿在吹吹打打声中来到了这位新科进士的府上。
这段秘幸盛京知道的人不多，甚至连杜斯如今的夫人恐怕都被瞒在鼓里。
梁昕也是不久前才得了徐舟行的信，这才知道来龙去脉，他还当那杜若是如今妻子所诞，只不过养在老家。
眼下了却一桩心事，梁昕才有心思问：“令宜如今可是在为四皇子筹谋？”
这句话问得不可谓不直白，若不是关系亲近，徐舟行内心恐早已下了杀心。
“并未，令宜只是顺势而为。”
“哈哈，好一个顺势而为，但姨父还是想多说一句，自古参与国本之争的人难有好下场。为官者在于护佑一方百姓，这些皇权更迭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左右的，听我一句劝，别陷太深。”
“令宜谨遵姨父教诲。”
话虽然是这么说，在座俩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要的是天下万民受惠，要的是这天下在他的拨弄下生民有活路。
第二日，回到徐府。
“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江黎小声咕哝了一句。
不过短短一日，她已经开始想念徐府的无拘无束，虽然在梁府吃住极好，但总归是别人家，江黎总觉得说话做事都有一根无形的锁链在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跟在她后面的徐舟行听后脚步一滞，看着江黎的背影有所思。
江黎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厨房将剩下的糕点拿出来吃，她拿了一块递到徐舟行嘴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黎，最后还是吃了下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之前江黎给自己吃的药丸或许有蛊，可他接连找了几个医官都说无碍。
“放心，我下蛊不用浪费一块糕点。”
徐舟行并未接话，转而说道：“过两日便是陛下的寿宴了，也邀请了你们南疆的使者前来，若你跟着我便要换身衣裳，若不你不愿意换我便同那些南疆来的官员商量，让你随着他们的队伍一同庆贺。”
徐舟行话刚落下，就有人来报他前些日子托人寻的南海明珠到了。
“走吧，一起去瞧瞧你要送与陛下的东西。”
“我？我可没有那么名贵的玩意。”江黎看了眼自己最名贵的东西便是这一身异服奇装。
“别胡闹，这是你能进入皇宫通行证。”
陛下寿诞当日，盛京城的街头巷尾都沉浸在一派喜庆气氛中，整个盛京唯一与这片气氛违和的恐怕只有太子东宫的炼丹室。
室内一个巨大的铜鼎前站着两个人，他们分别是太子齐钰和道士清铭，这两人的眼睛正盯着这个炼丹的炉鼎。
这里面练的便是今夜要献给皇帝的仙丹。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更是半点闪失也容不得有。
此丹乃花费数月时间才准备完所有材料，为了找一味火引更是耗费他们不少财力物力。
这味火引便是——阴尸油。所谓阴尸油者，为阴时生阴时死男子烹炼而成。
古籍上说：三两三钱阴尸油，九万九千长命钱。
添了这三两三的油，让炉鼎再燃个五刻，仙丹便成。
两人已经生生的在这鼎前盯了四刻钟了，还差这最后一刻便大功告成。
可太子到底是皮肉娇贵，他实在熬不住了，嘱咐了一声：“你且看着火，本宫先去换上晚宴的衣裳。”
“是，殿下。”
太子走出丹室之后，这火跟中了邪似的，骤然有湮灭之势，千钧一发之际，清铭左右瞧了眼，发现无人之后，将藏在自己身后的一点油又投了进去，火苗立马窜了上来。
太子踏着最后一刻进来，看着火苗在自己眼前熄灭。
清铭此时闭着眼睛默默念着感谢师祖保佑！
再过一个时辰，清铭亲自将这颗丹药用千年楠木雕刻的盒子装了出来，呈递给太子。
当盒子打开，齐钰只见那仙丹通体泛着紫光，全然不似他之前炼制的那些褐色药丸，瞧着便不像俗物。
太子看完后便合上盖子，递给太子詹事。对于他来说，如今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夜里宫宴开始，当庭献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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