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宫宴

伴随着阵阵优雅舒缓的鼓乐声响起，文宣帝在一众宦官的拥护下升上主位。再一阵鸣鞭声响起，随后进来的便是皇亲贵戚、文武百官。待一众官员站定后，专程前往大盛为大盛帝王贺寿的附国使臣或边民首领才得以进殿。

        在司礼官的引导下，以太子为首的众臣向他们的天子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乐起。

        光禄寺众人排着队、低着头进殿，为殿内站着的所有人开爵注酒。

        坐在上位的天子先饮下一杯后，司礼官唱“饮”，众人才敢饮用。

        一齐叩谢圣恩后，才敢抬脚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如此，一场流程繁复的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徐舟行从宣布四方使臣进殿时，便时刻注意着殿门的方向。可所有使臣都进殿后，仍然没有看见江黎的身影。按理说她作为边民使臣进京为天子贺寿应当与同伴来觐见天颜，等真正开席才去往皇后殿中。

        任他百思也不得其解。

        若论官职，徐舟行只能坐在末席，但今夜他得了特许，以皇子伴读坐在了四皇子齐煊旁边。他将在一旁倒酒的小黄门唤来：“劳烦公公帮我去对面镇南土司那一桌问问同他一道来的女使哪去了？”

        那小黄门哪里担得起皇子面前的红人一声劳烦，忙声称：“徐主事折煞奴了，奴这就去办。”

        徐舟行见他匆匆离去，才低头喝了一杯酒，辛辣的酒味和浓醇的米香在第一时间直冲味蕾，朦胧的醉意瞬间盈满他的双眼。

        这时，教坊司的姑娘们纷纷登场，在酒精和鼓乐的作用下，众官员觉得恍若登仙般，得享极乐。

        能参加皇家宫宴的教坊司伶人定然不可能是寻常舞姬，曼妙的躯体和姣好的容颜不过是一张通行证，她们都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极其精通乐舞。

        她们单独一个在寻常乐坊都是花魁级别的人物，同时能聚集那么多优秀的乐伶也只能是在皇家宫宴中了，寻常官员恐怕这辈子就只能见这么一回，可这一回也够他们回味大半辈子了。

        四皇子早已沉醉在这样的曼妙舞姿当中，这些教坊司的伶人里也不乏有起了勾引心思的，毕竟能参加今日筵席又端坐上位之人不是皇亲也是新贵。

        于她们而言，若能得他们的青睐，便能从教坊司这个泥潭中脱离出去，就算是贱妾，后代也肯定能得到这些大人物的庇护，从此脱离贱籍。

        齐煊还未正式娶妻，德妃原是准备等明年在盛京一众贵女中选择一位最合适的，聘娶为云阳王妃。

        在这之前，先抬一位侍妾进府服侍也并无不可，徐舟行一眼便知道他瞧上了领舞的姑娘，明日便会有一台小轿经他侧门而过。

        齐煊的性子从小就是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了，是半刻都不愿意等，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要得到的，也就是德妃这些年得圣宠，如若不然，他这个性子在宫中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下一曲，是由教坊司专为今夜这场筵席和四方使臣准备的剑舞，鼓乐顿时由方才的轻缓变得时而急促时而低婉，那伶人挽的剑花更是快得迷了众人的眼。

        就在徐舟行已经等得隐隐不耐之时，方才遣去问话的小黄门才回来，他悄悄地在他耳边说道：“对方说……”

        小黄门话湮灭在一声声有节奏的击打乐中，顺着徐舟行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诡异面具覆面的女子从殿外缓步而进，她赤着双脚，双手双脚都缠着一圈细密的铜铃，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又极缓。

        直行到殿中，才停了下来，在一阵急促的击打声中，她闭着双目做出与神灵沟通的姿态，慢慢地仿若收到指示，对着虚空做出私语之态。

        司礼官顶着天大的压力才看抬头瞧一眼天子的神色，这是临时增加的曲目，以前也曾经有过临时安排，可是斩首菜场还是升官加爵全仰仗于陛下的态度。

        他瞧见那位历来不好女色的天子，停下了喝酒的手，目光全然放在舞台中间舞蹈的女子身上。

        他知道，他赌对了！

        而徐舟行此时面色难看地盯着舞台中间的江黎，她一进来他便已经认出，他怎么也不敢想江黎敢这么胡来。

        一曲毕，江黎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摘下那张诡异的面具，苗疆土司谢怀义起身走到江黎身旁，说道：“她是我苗疆圣女，此番受神灵所托，专程来为陛下献上祀舞一曲，以祈祷我大盛国祚永存，陛下万寿无疆。”

        文宣帝听后很高兴，当场赐下回礼。并封江黎为思南乡主，以显示朝廷的亲近之意。前几年的苗祸已经让大盛的西南民生凋敝，眼下亟待恢复生息，重启繁荣。

        江黎显然不通流程，殿内众人见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这是我送陛下的生辰礼物。”

        “这……”文宣帝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吩咐海公公亲自去接过来。

        许是太长时间没瞧见什么新鲜的东西，江黎这番动作不仅没有惹得文宣帝不高兴，反而瞧着江黎更觉得有趣，“思南乡主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御前想要什么便要什么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但更多的是如悬崖走钢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江黎不懂这些，她一听说赏赐便想到自己来此宴会的目的，可如今满地在座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她也是刚进宫才知道原来命妇都在皇后殿前开席，于是开口道：“我想去皇后娘娘身边吃东西。”

        殿内众人啼笑皆非，经过江黎这一遭先前有些冷凝的氛围也逐渐松开了，更有甚者瞧见江黎这番言语动作已经笑开了。

        只有徐舟行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心里暗道：傻人有傻福。不管是殿前失仪还是狮子大开口，都够她和她身后的苗疆喝一壶的了。

        江黎终于被小黄门领到了皇后殿内，她在殿外等候的时间里，内心其实有丝紧张，她终于明白之前柳思明为什么同自己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给他家主子希望。

        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湮灭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对于那人来说，这是生死大事。

        终于听到殿内宣召：“宣，思南乡主。”

        江黎进殿，后余光环视了一圈大殿。这内殿比主殿小上不少，装饰也全然不同于那边的恢弘大气，但多了丝人气。

        她一走到小黄门引导的位置上就感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环视着自己，她顺着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坐在上位，应该身份比较显赫，或者夫君位高权重。

        她身边跟着一位女子，江黎仔细一瞧才认出这是那天在梁府同宣示主权的高家小姐，难道这人是她母亲。

        江黎催动自己体内的蛊血，以她为中心向外散发出一股幽香，这股香味寻常人是闻不出的，但蛊虫却十分敏感，小白便因这气味显露出微微的不安。

        江黎便悄悄地将它放了出来，让它盘在自己手腕上，任它在袖中来回游动，若谁不经意间看到了也只会感叹这只玄色镯子成色真好，光滑水润，通体泛光。

        由于徐舟行的刻意安排，她已经见过盛京大大小小高姓官员的，唯一没能见到的今夜这场宫宴也应该见到了。

        她环视一圈后，发现殿内众人都安安静静地夹着自己眼前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显示出异样的神情。她原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如今出现变故，她竟然显得有些慌张。

        江黎再一次催动体内的蛊血，只是这次不仅小白显得躁动，竟然连另一条正在沉睡的蛇蛊也隐隐有活动的迹象，若它此时从沉睡中醒来便废了，只能成为小白的食物。

        可就算如此她也得继续不停地催动蛊血，就在那蛇蛊差点睁眼游动之际，终于坐在高淑雯旁边的妇人打翻了一只茶碗，声音在这空寂无声的大殿上十分清晰。

        江黎已经感受到了圣蛊的活动，和阿爸描述的一样，她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梦中直到临死之际都没有成为灵钧之体，江黎怕极了梦中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怠惰，迟迟无法完成最后的灵钧淬炼才害得寨子里的人死于铁蹄践踏之下。

        “这是怎么了？”皇后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妇人离开座位，走到殿中跪下告罪道：“妾身近日偶感风寒，无意冒犯，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皇后凤眼微抬，面上看不出喜怒，开口道：“起来吧！既是病了便好生在家歇息。”

        “是，谢皇后娘娘。”妇人在地上磕了个实实在在的头回道。

        “起身吧！”皇后转身同坐在自己身侧的太子妃说道：“明日你便回家去看看你母亲吧！”

        太子妃恭谨回道：“儿遵旨。”

        江黎到底是没有经过培训的，她不知道这宫中的规矩如细细密密的银线缠绕在每个人周围，让她们不敢出错更不敢逾矩。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一番动作差点害苦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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