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送钟

　　那边大宅正式装修完毕，说是装修，也不过添置了一下摆设而已，墙壁上挂着抽象画，柜子上摆着一只大船的模型，挂钟也都是现代式的，年轻又不失典雅。豆南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心想，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竟然有些怅惘，无限留恋当初的那间小屋。

　　按照之前说好的，请大家吃一顿饭还是免不了。豆南想来想去也只请了几个人而已，周能成、周星辰、张经理、方宗旭、许子东……都是这些时候认识的。碍着情面也通知了周晴朗，但他显然不会来。方渐微人已在彼岸，老K则要去陪小昭。豆南也跟妈妈打了电话，她却是淡淡的，说：“我最近走不开，晚一点去看你。”

　　她再次结婚，新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想必也还是忙的，豆南并不勉强。一直以来她跟母亲的关系都很淡，毕业典礼时亦是一个人去参加，所以没有家长在豆南也不觉得有什么。因着旧房子让给了老K住，豆南头一天就搬了进来，苏更生则留在自己的住处。第二天一大早敲门声就响起，几个工人提着苏更生的行李进来。那边杜松子跟新请的佣人和厨子商量菜式，一边不忘拿了一堆宣传册给豆南，让她挑选一些必备的行头。接着佣人和厨子出去买菜，杜松子和豆南一起到卧室帮苏更生整理东西……人手竟然不够用了，幸好周星辰及时带着自己的管家赶到，这么多人进进出出，豆南诧异，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要住那么大的房子。他们这间已经不算小，但玄关看起来还是异常拥挤，简直让人头疼。

　　下午的时候几个佣人挤在厨房里忙碌，苏更生去车行取新的车子。豆南听从方宗旭的建议，只订了一辆奔驰，黑色的车子，大而稳重。而剩下的三个人在客厅里对着图册研究，豆南有些尴尬地说：“名牌什么的我都不懂，只喜欢那种简洁的装束，最好方便动作。”

　　“以后哪里还需要你动作？”周星辰笑着说：“我从小到大都只穿裙子，爸爸说女孩子坐在那里不要动就好，穿裙子最方便。”

　　豆南瞥瞥嘴巴：“要我坐在那里当摆设我会抓狂，唉，我就是个劳碌命，不像你。”

　　“我们家也穷过的，”周星辰眨了眨眼睛道：“爸爸还没有发家之前日子过得很辛苦，我跟哥哥年年都长个子，旧衣服穿上显小也只能迁就，但妈妈总是把我们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拆了哥哥的旧衣服帮我缝裙子穿。从小到大我最佩服妈妈，那样懂生活，跟爸爸一点都不像。”

　　豆南倒是很少听到这一段往事，问：“你妈妈去世的时候你几岁？”

　　“十五，也不小了，我跟哥哥每日到医院里看望妈妈，她做化疗，头发都掉光了，整个人干干瘦瘦的，非常恐怖。起先我不敢跟她说话，总是躲在哥哥身后，哥哥为了这件事一直骂我。”周星辰的思绪早已飞到了若干年前，一脸怀念地说：“那时候放学后哥哥都不许我回家，每天去医院里做功课，晚上等着司机接我们回去。妈妈就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们。医院的窗外有一棵很高的书，风一吹就沙沙的响，医院里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我起先不喜欢，但渐渐习惯了，竟然有点着迷。”

　　豆南忽然忍不住问：“你哥哥为什么那么恨更生？”

　　杜松子立即站起来道：“我去厨房里看看。”

　　等她走开了周星辰才垂下头去，悄声说：“妈妈刚被确诊，爸爸就接了更生和他母亲过来……妈妈最后两年都在医院里度过，爸爸几乎没有去看过她……”

　　豆南怔在那里。

　　周星辰突然哽咽，却接着说：“有一天爸爸跟我们说家里会有一个新妈妈，根本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就是通知这件事。哥哥当时跟爸爸吵架，说我们的妈妈还健在，凭什么要有一个新妈妈。当时正在吃饭，爸爸不答，哥哥抓起面前的饭菜就丢过去，爸爸站起来给了他一巴掌，那是爸爸第一次打他，我吓到哭，后来被管家带走……事后哥哥跟我说，无论谁来了我都不可以叫那个人为妈妈……但更生的母亲对还算客气，我比较听话，她也不找我的麻烦，她跟哥哥几乎一见面就吵架，那种时候我跟更生就坐在院子里，一句话也不说，但我总觉得我明白他，他也明白我，所以我一点都不讨厌他……”

　　顷刻之间豆南明白了，她没想到周自成会做出这样的事，讶异之外，还有恐惧。周晴朗一定是继承了他残酷的一面，那样不近人情，简直令人发指。她忍不住凑过去揽了揽周星辰的肩膀，周星辰把头靠在她怀里。杜松子又掐准了时间走进来，端着一小盘松子道：“唉小时候最不爱吃松子，因为我就叫松子，长大了才觉得好吃。”

　　周星辰背着她擦了擦眼角，杜松子道：“我小时候喜欢芭比，但妈妈嫌贵，很少买给我，我暗暗发誓长大了要有一屋子的芭比。后来毕业，拿到人生的第一笔工资后就去买了一只，结果玩了几天就玩腻了。不过能长大已经很幸福了是不是？我有个朋友也喜欢芭比，谁知高中时突然出车祸，真可惜，她一直没有实现愿望。”

　　她是默默地为豆南和周星辰振奋，周星辰看了她一眼后很快恢复情绪，抓起面前的画册说：“其实女孩子还是喜欢时装表，什么工艺啊之类的谁在乎？准时就够了，豆南来看看这个，我一直觉得你比较适合蓝气球……”

　　话题就这样过去，杜松子微笑着，豆南也对她笑。忽然之间她们像三姐妹似得，一点隔阂都没有。豆南真喜欢这样的时刻，想起方渐微，也不再难过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属于过去的终须忘记。而她李豆南的人生早已翻开了新的一页，眼前的一切已经目不暇接，她又哪里有空去回忆前尘旧事？

　　接着门铃又响起，杜松子去开门，只见几个工人抬着一个异常笨重的箱子进来道：“周晴朗先生说请李豆南查收。”

　　他人没到，礼物却还是有的。豆南签了字，看着他们把那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古董灯，造型典雅而高贵，差不多有一个人多高，钟摆摆来摆去的数着时间，上面贴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赠与我弟弟苏更生及其太太李豆南，祝新婚愉快。”

　　周星辰立即叫了起来：“哎呀，真好看的钟！”

　　豆南却心知肚明，哪有在人家结婚时送钟的？送钟送终，他的态度已经不用言表，豆南却还是轻轻笑笑，指着一个空位道：“放在那里吧。”

　　半晌连周星辰都反应了过来，不满地说：“哥哥怎么可以这样！这也太过分了一些！”

　　这时苏更生回来，忙问：“怎么啦？”

　　周星辰指着那盏钟跟他解释，他也只是笑笑，说：“何必那么迷信？这钟挺好看的。”

　　不久客人们一一到来，礼物摆在门口，饭菜上桌，大家有说有笑，也算是热闹。没有盛大的婚礼，这样也挺好。周能成很给面子地带了夫人一起来，豆南记得，周晴朗的婚礼周夫人都没有出现，连忙暗叫：“糟糕，今晚大部分菜都有肉，我去嘱咐厨师做一点别的东西给您……”

　　周太太却笑笑说：“没事，我吃过了才来的，你不用迁就我。”

　　周能成接口：“豆南，都已经嫁过来了就该改口了。”

　　豆南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有些害羞得叫了一句：“叔叔，婶婶。”

　　周能成笑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笑。这样温情，才真正有一家人的感觉。

　　这时门铃却急促地响了起来，豆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大门打开，看到苏惠雅来势汹汹地站在那里，一见苏更生就指着他道：“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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