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知识的代价 一

　　这儿是哪？

　　前一刻，她还在纳特身边一同读着“风帆”号船长的日记；下一刻就天旋地转，定下神来发现飞空艇、纳特、营地统统不见了。周遭大树参天，绿草如茵，间或点缀着几丛颜色各异的花朵。微风轻轻拂过，丝毫没有秋日的凉意，反而带着春天的和煦。卡琳疑惑地看着天边艳红的落日与晚霞，她记得现在该是上午才对。

　　她环顾四周，背着太阳的方向，有一座木屋坐落在流云般的一大片鲜花中，袅袅的炊烟从烟囱中升起。真美，住在屋子里的人多么好运气。

　　脚下的土地柔软，散发着青草的芬芳。她走向木屋，想去讨一杯水喝。算起来昨天中午到现在，她一共只吃过一颗森林草莓，舌头干得好像黏在了牙床上。

　　她来到木屋前，还没去伸手敲门，门自己就开了。出人意料，一个贵妇人身着鲜艳的礼服迎了出来，面带笑容看着卡琳。贵妇人有着与艾莉西亚一样的火红色长发，也许二十五六岁，也许更加年轻，有着姐姐远不能及的完美曲线和连卡琳看了都觉得嫉妒的精致面容与皮肤。高贵，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眼前的贵妇。

　　“原来是个迷路的孩子，”贵妇宛如没有重量般轻巧地转身，“快进来。”

　　一种异样的亲切感在滋生，卡琳顺从地跟进了木屋。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认识她——黑发的小女孩迷惑于自己怪异的想法。屋里的陈设比通常的林间木屋来得豪华，但是与女主人相比，就显得太过寒碜了。她这般的雍容气度与华贵服饰，怎么会住在四下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的地方？

　　贵妇从一个满满的透明玻璃瓶中倒出一杯水水，递给卡琳，水瓶中的水少了大约三分之一；又从一块金黄色的蛋糕上切下三分之一，放到卡琳面前的桌上。

　　“蜂蜜、杏仁和牛奶做的，”贵妇隔着桌子坐下，“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做别的。”

　　我有说过我又饿又渴吗？卡琳想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拿起蛋糕送进嘴里。水很清冽，蛋糕很香甜，一向对食物不怎么关注的她也在心里不住称赞。她抬起头想致谢，与贵妇视线相接触，对方的目光热切、温柔、慈祥，小女孩不禁愣住。在此之前，她只偶尔有被男人盯着瞧的经历。

　　“不，谢谢，”对视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得做个自我介绍，“蛋糕很好吃。我是……”

　　“你叫卡琳，我知道的。”贵妇优雅地点着头，红色的长发耀眼得好像落日余晖都收拢在了头发上。

　　卡琳要去拿水杯的手停住：“您——”

　　“你可以叫我玛莲恩，”贵妇又端上了三块饼干，从中拿起一块，“尝尝饼干吧，也是我亲手做的。”

　　卡琳有充分的理由感到紧张，然而实际上，她反而很安心，从未有过的安心。玛莲恩接着奉上好几道茶点，每一道都把其中的三分之一交给卡琳，就好像她还在等着另外两位客人。

　　“我吃饱了。”小女孩见贵妇再度离开桌子，赶忙出声。实际上她已经撑到了，从一刻钟前起就在为了礼貌把点心硬朝胃里装。点心很美味，不过细细品味，在味道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令她格外满足。

　　玛莲恩闻言，带回来了一套亮银质地的茶壶和茶杯。“饭后一杯红茶有助于消化，”美丽的贵妇人替小女孩倒茶，“产自暮光领的最好红茶，我知道你不喜欢添牛奶和糖。”

　　她对我很了解……看着茶杯渐渐注满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卡琳想起托莱多送的戒指。戒指上，一圈细碎的钻石中只镶嵌一点亮银，比针尖大不了多少，那就已经值到十来个奥利乌了。一整套亮银茶具该值多少钱？这可不是普通贵族负担得起的。她拿起一个空杯，见到杯底阳刻着一只夜莺，夜莺的下方是交错的玫瑰与镰刀——守卫皇帝的黑卫们的印记。

　　“您是什么人？”

　　“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玛莲恩推了推茶杯，“你很累了。喝完茶，我带你去沐浴，换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睡觉？夫人，”卡琳起身向玛莲恩行礼，“感谢您的款待，可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您能告诉我现在是在哪里吗？我刚刚还在直隶西南的山林里，不知为何就到您这儿来了。我还有个同伴，”纳特现在一定吓坏了，对他来说，日记本里的故事亲身重演，“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肯定很着急，我想回到他身边去。”

　　可不是么，太阳都快落山了。小女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玛莲恩会不会与“风帆”号经历的不幸有关？不会，十四年前，她大概与自己现在差不多大，应该不会。再说，她是那么和蔼，那么亲切。

　　玛莲恩执起卡琳的手，将她拉到窗边，指着将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说：“没有关系啊，你现在也在同一片山林里。”

　　怎么可能呢？山林里都是云杉与松树，而窗外地势平坦延伸至远方，再加上什么树都有，一望可知不在同一处地方。玛莲恩拉住她的手不放，卡琳惊讶地发现，美丽优雅的贵妇人手很温暖，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被她拉着的感觉。比被姐姐拉着手还要安心……小女孩脸一红，她竟然在幻想躺在玛莲恩的怀里一同欣赏傍晚的云霞。用力甩了甩头，卡琳把荒唐的念头赶出脑袋。

　　但玛莲恩的双臂竟然真的环绕住卡琳小小的身躯。这是一种什么体验？小女孩张大了口，胸脯止不住地剧烈起伏，一眨眼，泪水便夺眶而出。怎、怎么了？我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只是被个陌生的女人抱着，便如此激动……还有幸福？

　　“看出来了吗，”玛莲恩在卡琳耳边吹气，“太阳从你到达以后就没有变化哦。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都是日暮时分呢。”

　　果然，太阳的位置没有分毫变化，甚至发泡奶油似的云彩也纹丝未动。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使时间停止了流动，知道了这一点，卡琳莫名地更加安心了。还有比此时、此地更安全的吗？

　　“所以，”玛莲恩将黑发的小女孩抱起，动作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听我的话，放心地睡一觉吧。小孩子可是需要很多做梦时间的啊。”

　　卡琳不习惯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入睡，睡眠质量通常很糟，也不是每次都可以顺利入睡。可是这一次，几乎在脑袋碰到枕头的同时，她就进入了梦乡。不光是床铺柔软舒适的缘故，有玛莲恩在，一切都不需要担心。她睡得深沉、香甜。

　　她做了许多梦。以往她很少做梦，梦境总是令她心慌，令她烦躁不安。多少次在夜间惊醒，身边的姐姐总是汗涔涔的，好像正被噩梦困扰。对此，艾莉西亚总是说，她在担心没有钱买明天的食物，对没法给妹妹们提供好日子感到惭愧。姐姐不是个善于伪装表情的人，特别是在亲人面前，卡琳能分辨出艾莉西亚真心感到惭愧——尽管毫无必要——也知道姐姐不仅仅是因为惭愧才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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