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妈妈的育女心经
“娣娣，”我转过头，妈妈在喊我，她又醒了！她说话了！
“妈妈，”我扑到妈妈的床头，看着妈妈。
“莫跟你爸说这些。”妈妈看着我，慢慢地说。
“没说什么。”我看了一眼爸爸，他还坐在那里头扭到一边，看着地下。
“你带男朋友回来了吗？”妈妈接着说。
“没有。”迟疑了一会，我还是说了没有。
“你要为自己的事操心了，我不行了，操不了心了。”
“哪里，你现在明明很好，刚刚护士小姐都说你现在是因为几天没吃饭，没有力气醒来。”绝对不可以顺着妈妈的丧气话往下说。
“你也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了。唉。”妈妈叹了一口气，把眼睛闭上了。
“好了，你把眼睛睁开，我给你看个人。”看来，妈妈确实需要一点精神支持。
“谁啊?”说着，妈妈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
“爸爸，你也过来，你们两个一起看。”我对旁边久未做声的爸爸喊道。
“谁这么稀奇，不看。没看见你们谁来看我。”爸爸还在赌气。
“你女婿。”我一咬牙，就说出了这句没把握的狠话。
“那我要看清楚一点，快拿出来看。”爸爸这下来了兴趣，连忙坐了过来，脖子伸得老长。
“只许看，不许问。”丑话要说在前头。
“娣娣，你别弄个不相干的人哄我们开心。老倌子，你去休息一下，眼睛都是红的。”妈妈冲着爸爸说。
“妈妈，是真的。是你们未来的女婿。”妈妈好像不相信我。
“真的，就带回来看，看照片也看不清楚。我现在眼睛痛，不想看。”妈妈的态度好奇怪。
“唉，搞半天是个撮把子。我回去休息个把小时再来。”爸爸听了妈妈的话，站起身走出去了。
我还想叫住爸爸，却被妈妈打断了。“让他出去。”
“你把门锁上。”妈妈对我说。虽不知何意，但我还是照做了。
“真的有照片？”
“嗯。”
“你爸爸最爱说大话。你高考的时候，考了高分，结果他满世界说你考了满分。虽然这是个喜事，但这么大吹大擂，别人都在暗地里笑他。他还洋洋得意，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要是看了你男朋友的照片，不到一分钟，所有的人，包括马路上扫街的阿姨，都会知道。谈恋爱的事情，成还好，不成就对你不好。”妈妈慢悠悠地一连说了一大段。没想到，她脑子出血，还这么灵光，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可是，他是爸爸呀。”
“你给我看就行了。到时候，真的成了，让他看真人，免得他坏事，破坏你的名声。”
我把手机掏出来，把照片拿给妈妈看，一张一张地翻。妈妈眯着眼睛，大概想尽量看清楚一点。没有很多张，都是成家的工作照和一些严肃的生活照。
“这些照片在哪里拍的？”妈妈问。
“在他那里啊。”我不明白妈妈的意图。
“女孩子，要自重一些，你懂不？”妈妈看着我的眼睛说。
“嗯。”我愣了一下，明白了。
妈妈是一个旧式思想的女人，这一点深受外公的影响。她对我的要求从小到大都是“笑不露齿，话不高声”。妈妈常对我说的是，女人的内裤不能晾在屋前，一定要晾在屋后，不然就影响这个家的兴旺发达。虽然内心很不理解，觉得这些东西很荒谬，可是我的内裤都会被妈妈从屋前移到屋后，害得我经常找内裤。
而对于女性的身体发育，对于男女之事，妈妈更是讳莫如深。妈妈没有告诉过我，女人会有例假一事，也从未告诉我，什么时候女性会长胸部。
第一次来例假，好像是在深夜，感觉像在上厕所。我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拼命想醒来去上厕所，可是怎么都醒不来。等早上起来，床上红了一大片。我吓得不敢做声，很怕妈妈发现。但等下妈妈过来叠被子，肯定会发现的。被子和床单上都有。我知道自己怎么都逃不过这一顿打了。只好，到厨房主动跟妈妈交代。妈妈默默地听着。听完洗了一下手，把我拉到房间后面床湾里，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条红带子。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做“月经带”。长了这么大，我从未见妈妈用过，从未见妈妈来过例假，从未见过被子上染上过妈妈的经血。她太精致保守了，这方面的事情不仅不跟我这个女儿传授，而且，她也无比隐秘地过着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生活。
妈妈把月经带递给我，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如何使用，没有动作示范。而后，给我了十元钱，让我自己去买卫生巾。弄完这些，她便回到厨房继续忙自己的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震惊里，留在对妈妈没有打我的震惊里，留在自己身体突然出血的震惊里，留在居然要用一个叫做月经带的工具的震惊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妈妈也从未给我买过文胸。这说起来又是一个屈辱的故事。
那已经是初二了。班上的女生好多已经穿上了女式背心。夏天的时候，看得非常明显。我心里只是纳闷，那么热的天气，为什么女孩子还要多穿一件背心呢？
有一天，上物理课的时候，特别无聊。我低着头在书上画花鸟虫鱼，突然从领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胸部。本来完全平坦的胸部，怎么突然鼓了出来？我看了好长一会，才确定是真的鼓了出来。我把衬衫往上拉了拉，又从衬衫外面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已经比较明显了，我居然毫无察觉。我偷偷看了看其他女同学的胸部，难怪她们穿了背心。我突然意识到周围的男同学，女性本能的羞耻心让我不由得抱起胳膊，遮住胸部，免得被别人看到了。
这天回家，我跟妈妈生气，说别的女生都穿了背心，而我却没有。妈妈说，没想到我这么小就有这种成人的意识了，看来成绩很快就会下滑。我当时坚持要妈妈给我买背心，妈妈却把她自己为我缝制的修身的衬衫换成哥哥的衣服，说这样就不会有影响了。整个初中，大部分时候，我都穿着哥哥的衣服在校园里晃荡，而我的胸部就这样毫无束缚毫无依托地生长着。就这样，我刚刚萌芽的女性意识就被妈妈随意地抹掉了。直到进了高中，才一个人去内衣店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件文胸。
可是，当我第一次跟妈妈谈到自己的男朋友的时候，妈妈却对我说自重。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守身，不能跟男人有肌肤之亲。我们母女之间，对这些事情从无交流从无谈论。每次涉及诸如此类的话题，就像是在打哑谜，猜江湖接头暗号。她从未跟我讲过如何与男人相处，如何保护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只跟我说，要自重。她的思想是，谈恋爱结婚是一件动物都会做的事情，何况是人，长大了就懂了。
我承认，我长大了我知道了，但这些事情是成家教我的，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教我的。没有成家，我不会懂得什么是自重，什么是矜持，什么是轻浮，什么是操守，什么是女性的温柔，什么是男性的阳刚。这些词，都有具体的含义，可是大人们在教的时候，却喊着空虚的口号，只让我们记住了这些词的发音和笔画，至于其真正含义，并没有人关心是不是真正被了解了被理解了。
我恨妈妈被那些古板怪癖的思想弄得她自己不能自然地做女人，恨她不能自然地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教导自己的女儿，恨她在我整个青春期发育期连一条裙子都没有给我穿，把我齐腰的长发一剪刀剪掉，连闻一下姨妈的洗面奶都被她狠狠训斥为不务正业，生生扼杀我的女性意识，更恨她什么都不跟我说，就以为我可以无师自通，用隐晦的语言来谈论男女之事。
想起每每被人问到，在学校里有没有男孩子追的时候，妈妈总是冷冷地回应，“我们家娣娣是很纯的，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如果她知道，她女儿做过的事，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呢。
想到这，看着妈妈憔悴的病容，我居然在心里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
(https://www.motanwx.cc/mtk40306/2138809.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